水手們迅速的拉起帆繩,將三根桅杆上的六面主帆迅速的收了起來。西式的帆船用的是軟帆,相比中國式的硬帆它更加輕巧,也正因爲如此,西式帆船才能擁有高度接近船隻長度三分之二的高大的桅杆。如果中式硬帆也掛這麼高,船隻的重心就完全沒法看了,只怕隨便一陣風吹來,船隻就要傾覆了。
但是軟帆的收放卻要麻煩得多,無論是收起還是張開,都需要水手爬到高高的桅杆上去操作,這對於水手的要求就要高出了不少。
不過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的訓練,這個動作,水手們還是完成得很不錯的,同時巡防艦開始猛地轉向右邊,船隻開始明顯的向着左邊傾斜。水手們紛紛跑向右舷,甚至吊在右舷外邊以減小船隻的傾斜。
“他們在幹什麼?”在軍陣當中,尚可喜目睹了敵人的那條巨大的戰艦以難以相信的敏捷就在距離他的五點梅花陣不遠的地方完成了這樣一個急劇的轉向,一時間完全弄不明白對手這樣做的目的。
這也很正常,雖然作爲水軍將領,尚可喜也算是身經百戰了,但是他作戰的對象中,從來沒有過西式的戰艦,所以他對於這些西式軍艦的作戰方式幾乎是一無所知,更何況,如今的這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的作戰方式,放到泰西海軍裡面,都算是比較新潮的了。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敵方的意圖,因爲對手的軍艦在橫過來,用側面對着自己的戰艦之後,立刻就打出了第一輪齊射。
十五門十八磅大炮一個接一個的打響了,船左舷那邊滿是硝煙,從炮窗向外看幾乎什麼都看不到了。不過張大牛也顧不得往外看,他正忙着和其他的一些炮手們一起準備下一輪的炮擊。張大牛將清膛杆從炮膛中拔了出來,向其他人伸出拇指,表示清膛已經完成——作戰環境中,火炮甲板上十分嘈雜,加上炮手們的耳朵普遍不好,即使大聲喊叫,對面的人也不一定聽得到你說什麼,所以所有炮手,在戰鬥環境下相互交流靠的不是語言,而是手語。
看到張大牛的手勢,已經等在旁邊的王喜貴立刻將一個包好了的絲綢藥包從炮口裡塞了進去,然後吳馬立刻用推彈杆將將這個藥包推進了炮膛。絲綢在火藥燃燒的時候能完全燒盡,不會留下任何固態殘留物,因而不會對清膛帶來任何不利的影響。使用絲綢藥包,能夠極大的加快射擊的速度,後世縱橫四海的大英帝國皇家海軍,在和其他國家作戰的時候,之所以所向披靡,很大一個優勢就在於,他們的炮手開炮的速度幾乎能達到對手的兩倍,而這樣的射擊速度,除了得益於皇家海軍訓練有素,士氣高昂之外,絲綢藥包這個秘訣也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緊接着,夏午也用鐵籤從火門方向刺破了絲綢藥包,然後將已經準備好的一些引火藥倒進了引火藥池。與此同時,溫德福也將一個18磅重的鐵球塞進了炮口,吳馬又用推彈杆將它推到了合適位置,接着,幾個人一起用力,將火炮又沿着滑軌推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緊接着吳馬揮動推彈杆,示意自己的炮組已經完成了射擊的準備。
“小夥子們,幹得漂亮!”三福魏大彪忍不住喊道,雖然他知道在炮甲板上面,他的聲音沒人聽得到。
不過現在並不需要他們立刻打出第二輪齊射,因爲對手並不是一條和他們並列行駛的一模一樣的西式戰艦。不需要比誰能在單位時間裡打出更多的炮彈,他們攻擊的目標是滿清的小型戰船,這些戰船隻在船頭上有一門弗朗機,根本就不可能和他們進行並行的長時間的對射。
而且他們剛纔在不到六十米的近距離上的第一輪齊射已經將他們的一個犧牲品打癱瘓了,那條船的桅杆已經摺斷了,船身也被18磅炮彈打得稀爛,船頭上的那門弗朗機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整條船雖然還浮在海面上,但是,它已經失去了航行和作戰的能力,對這場戰鬥的結局不能再產生任何影響了。
“展開主帆!”在甲板上,大副喊道。剛剛被收起來了的主帆又被迅速的張開。
“右舵三!”傳令兵大聲喊道,舵手迅速的調整着方向。依照這個方向,傑克船長估計他能和另一條滿清戰船在五十到六十步左右的距離上交錯而過,同時用一輪精準而致命的齊射送那條船以及船上的那些野蠻人下地獄。
這時候跟在它後面的幾條船也開始依次轉向,並向着滿清的船隊開火。
如今尚可喜已經完全明白了對手的意思,他這次遇到的對手和他以前見到的任何對手都不一樣,這些傢伙的戰艦在側舷防線上,居然有十多門大炮,而且是貨真價實的大炮,絕不是弗朗機之類的小東西。即使是最後的那些小一些的敵艦,在舷側也有着四到五門大炮。這樣的遠程火力遠遠地超過了他手中的船隊。對手很清楚自己的優勢,所以他們根本就不打算衝進五點梅花陣當中,來一場混戰,而是像剝洋蔥皮一樣,利用炮火優勢,一層一層的幹掉自己的那些戰船。
“該死的,衝上去,衝上去和他們混戰!”雖然尚可喜也算是身經百戰,但是在面對着這樣的戰術的時候,他也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寄希望於能夠衝入對方的戰列線中,導致對方發生混亂,然後亂中取勝。
這時候,傑克船長的戰艦已經打出了第二輪齊射,重創了第二條敵艦,這一次射擊的結果沒上次那麼好,那條敵艦雖然也被打得很慘,但是好歹桅杆還在,至少還有航行的能力。不過傑克船長對於這條船的結果毫無懷疑,因爲它馬上就要面對跟在傑克船長的戰艦後面的軍艦的補刀了。
“其實他們還不如自己把桅杆砍倒,這樣至少他們就不會成爲補刀的優先對象。”傑克船長甚至還有時間,也有心情去替他的對手考慮了。
“通知其他艦隻,準備跟隨我向左轉向。水手和炮手都做好準備。”傑克船長下令道。
傑克船長的計劃是這樣的,他的艦隊下一步將沿着敵人船隊的左側邊緣航行,並向敵人發起攻擊,這樣他們就將迅速的到達敵人的後面,切斷敵人撤退的道路。如果敵人要轉過頭向後航行,那麼大家都還處在順風航行的狀態。這對於傑克船長的這支主要採用橫帆的艦隊來說,就會非常有利,在順風狀態下,他的船比滿清的這些船快得多,他就可以一次次的利用航速優勢完成像剛纔那樣的搶t作戰。
如果敵人繼續逆風航行,那當然會更麻煩一下,傑克船長就只能用三角帆來逆風航行了,不過考慮到對手的船型其實和商船並沒有本質區別,都是些長寬比在4左右的船,傑克船長相信,哪怕只用三角帆,他的船也能比對手的船稍微快那麼一點,那他同樣可以追上他們,一點點的吃掉他們。而且傑克船長相信,這些船是出來掃蕩走私船的,他們並沒有進行長時間航海的必要,所以他們不可能在海上長時間的跑下去,逆風航行的時間越長,他們距離自己的港口就越遠。他們的前途就越渺茫。
……
尚可喜覺得自己的心在不斷地發冷,雖然對手才只有幾條船而已,自己手中有五十條船,但是如今海戰的局面卻是徹底的一邊倒。對手在迎頭撲過來然後就在他們面前完成的那個轉向中,就一口氣摧毀了至少四條他的戰船,(這些船現在還在海上漂着,但是已經失去了航行和戰鬥的能力)此外還打傷了兩條。緊接着他們又完成了一個左轉,沿着自己船隊的左側殺向自己的後面,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又摧毀了兩條戰船,擊傷了三條戰船。到現在,他尚可喜已經徹底損失了六條戰船,傷了五條戰船,而他的對手,幾乎是毫髮無傷。
如今尚可喜已經完全看出了對手的打算,從對手剛剛從他的船隊的左側殺過去時候的速度判斷,尚可喜明白,這些荷蘭人的船,在順風的時候,怕是能比自己的船快上近一倍。如果自己轉向順風方向,他們輕而易舉的就可以在自己船隊的前面一遍又一遍的玩第一次那樣的轉向,自己的這些船絕對逃不回去。
“繼續保持航向。”尚可喜下令道。他不知道對手的船逆風速度如何,不過,萬一對手的逆風速度不夠好,那他還有逃出生天的可能,就算對手的逆風速度也比自己快一點,但是大家都逆風航行,大家的速度都不會太快,這樣整個海戰的節奏就變慢了,相同的時間內,敵人能發起的攻擊次數就會更少一些。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如今已經是八月份了,天黑得早,只要能熬到天黑,我們就有活路了。”尚可喜這樣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