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桂枝回來後,儲秀宮這天就沒放睛過。山雨欲來風滿樓,烏雲壓境般的低氣壓沉甸甸的落在宮中大大小小衆人心頭上。一個個低頭瞑目,連喘氣都加着小心,生怕一會雷雨大作時受了池魚之殃。
風暴的中心來自於一身明黃宮妝的鄭貴妃。高踞寶座的她此刻手裡拿着一封信。貌似已經看了老半天了。無風自動的衣裙,鐵青的臉色,哆嗦的嘴脣,無一不顯示着這位皇宮中最有權勢的女人,此刻已然怒到十分,接近暴走的邊緣。
“好哇!反了反了!”望望手中這張信紙,看看伏在地上痛哭的桂枝,鄭貴妃只覺得腦筋亂跳,蹦得生痛。無名怒火從腳底板正沖天靈蓋!“一個賤婢生的一個賤種,翅膀沒長硬,毛都沒長齊,居然敢騎到本宮頭上來了!”
“請娘娘給奴婢做主。奴婢好好去傳旨,並無行差做錯。可是他們卻說打就打,說罵就罵。奴婢有錯也是娘娘的人,縱然有錯也有主子責罰,他們算什麼東西……”桂枝眼淚鼻涕淌了一臉,再加上那些凝涸成紫色的血痕,着實看着有些噁心。
鄭貴妃看了一眼就厭惡的轉過頭去。心中無名邪火熊熊燃燒!想自已縱橫六宮,皇后都得退避三舍,老虎不發威當老孃是病貓!也罷,自已作死就不要怪本宮心狠手辣了。陰沉着臉看看手中那封信,“正愁找不到理由收拾你們,今天主動送上門來了。本宮卻之不恭,就如了你們心願,成全你們罷了!”
砰的一聲,重重拍了下桌子。闔宮奴才一同倒吸了口涼氣,就連佯哭中的桂枝也悄悄止了哭聲。只聽鄭貴妃沉聲道:“來人哪,擺駕永和宮!”
桂枝頓時大喜,鄭貴妃的脾氣她最清楚。凡是惹怒了她,若發作的雷霆萬丈,砸盤子打板子,那是小事,發過了就完了。若是象眼前這般含而不露、陰陽怪氣,那就是暴怒之兆,是會出人命的。
現在的鄭貴妃種種表現明顯的是後者,對此桂枝相當的滿意。她恨極了恭妃與朱常洛,巴不得這一對母子倒大黴倒血黴,方稱了她的心。
鄭貴妃素來講究排場,就算是興師問罪也不能馬虎。太監宮女浩浩蕩蕩蕩的執着全副儀仗,乘輿出行。一路上殺氣騰騰嚇得鳥飛獸竄,一路往永和宮殺來。
動靜鬧得挺大,早有消息報到永和宮。繪春悄悄伏在耳邊對王皇后講了,王皇后點了點頭。依鄭貴妃的性子,不來纔怪道了呢。
低頭在繪春耳邊說了幾句,聽完後繪春面露詫異之色,似對主子的做法不解。王皇后也不多說,只以目視朱常洛,緩慢且堅定的點了點頭。
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那個依舊笑嘻嘻的跪在地上的皇長子,繪春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去。
“還有心思笑,鄭貴妃已經在來的路上啦。你此次大膽杵逆於她,她怎麼肯輕易放過你?”
怕?怕就不招惹了!他纔不怕呢。爲了一個奴才,還能要了他這個皇長子的命不成?更何況眼前還有一個現成的大靠山呢。
朱常洛的一舉一動讓王皇后恍惚中有一種錯覺。就憑這個小孩遇事後這份沉着冷靜、應對得體,就是個大人也不見得會比他做的更好。
這是王皇后做夢都要的孩子啊。這個孩子如果在她的手中細心教導,用不了幾年,來日必定大放異彩。王皇后再一次的埋怨起老天爺對已着實刻薄。天命若佑我,能得此子,縱然少活十年又有何妨?埋怨歸埋怨,沒兒子的日子還得照過。但王皇后的心中越發堅定了自已最初的那個決定!
“母后,兒臣想先給您說個故事聽。”相比於緊張到臉色發白的恭妃,朱常洛的表現就有點膽大的沒心沒肺了。這時候是說故事的時候麼?恭妃都快愁死了。
一句母后叫得王皇后心中那是一陣莫名的舒坦,嘴角的笑容都快溢出來了。“故事我喜歡,起來說話吧。”
朱常洛笑嘻嘻的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母后知道兒臣前些天掉在水中差點淹死了。”提起這個事,王皇后鄭重的點了點頭。朱常洛落水的事蹊蹺疑竇甚多,奈何萬曆皇帝聽了鄭貴妃的話,並沒有下令徹察,只是草草打死幾個宮人頂罪了事。
不理解他現在提起這個事有什麼意思,難道這孩子知道什麼內幕不成?沒等王皇后想多,朱常洛清脆的聲音響起。“兒臣昏迷中迷迷糊糊見到一個老爺爺,他帶着我看了兩樣東西。”
那個時代沒有電視電影,沒有網絡演唱會,無聊的大家都愛聽故事。更何況說故事的這位是一個五歲有餘的小孩,說的故事貌似還有些神叨,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老爺爺帶着我看了一個孔雀和一個螃蟹。,讓我從中選一個。”衆人不解其意,繼續圍觀,等着下文。
“我不懂老爺爺是什麼意思。老爺爺和我解釋說孔雀是鳥中之王,華美性傲。而螃蟹鐵甲鋼獒,水中霸王,然後問我選那個……”
這下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一陣竊竊私語。大家想孔雀的多,想當然了,孔雀又美又高貴,誰願意當個張牙舞爪的螃蟹呢。可王皇后卻好奇這個孩子會選那個呢?
“我選了螃蟹!”朱常洛的答案驚爆了一衆人的眼球!雖然他在王皇后眼中做什麼都順眼,可是如果要她選肯定也是孔雀。“能告訴母后,你爲什麼選螃蟹?”
“孔雀又大又漂亮,好多人都喜歡,可是就算我不選它也會有很多人選。小螃蟹又小又兇,沒有人喜歡。兒臣從懂事起,就知道沒人喜歡我和母妃。兒臣看着這隻小螃蟹就好象看到自已,除了我誰還會選他呢。”這個答案一出,衆人默默。
“後來老爺爺告訴我,做人如果不能象孔雀一樣傲嬌的活着,至少也得象螃蟹一樣橫衝直撞,這樣纔沒有人敢欺負你。”
五歲孩子的聲音清脆清亮,說的故事平淡無奇。可就是不知爲何,所有聽故事的人心裡都有一種酸脹脹的感受。
依舊的沒有通傳,撒歡一樣準備來複仇的桂枝一馬當先闖了進來。可是等她一眼看當正間端端正正坐着皇后時,桂枝傻眼了,就連隨後擺駕進來的鄭貴妃也是一愣。
皇后這次來只帶了貼身宮女繪春以及幾個太監,沒有半分排場,這才使鄭貴妃進來時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皇后在此雖然意外,不過鄭貴妃是誰,別說她這次攜理而來,就算沒理上門找事來了,一個皇后?她怕她?笑話!
可皇后畢竟是皇后,雖然心裡烏眼雞一樣的,面子上的禮數上是不能差的。煞了煞臉上怒氣,勉強露出一副笑臉,鄭貴妃嫋嫋娜娜的上前行禮。“不知皇后娘娘在此,沒能早些拜見,是臣妾失禮了。”
“妹妹多禮,前幾****晉位大喜,不巧本宮身子不爽,無緣參加嘉禮。沒能沾到喜氣是本宮無福。如今見妹妹春風得意,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姐姐妹妹說的客氣,可彼此都恨不得一個窩心腳上去,直接踢死了乾淨。
聽得出皇后話中的淡淡譏諷,鄭貴妃也不是好相與的。禮行到一半就起身,沒用皇后發話便在皇后身邊坐下。“臣妾能有什麼福氣,都是聖上厚愛罷了,妹妹只得愧領。”
“妹妹久得聖寵優渥,宮中姐妹遠遠不及。”受到挑釁的王皇后淡淡一笑,來個四兩撥千斤。這時候恭妃怯怯的上來見禮。鄭貴妃視而不見,只管和王皇后說話。
此刻的恭妃也豁出去了。事已至此,怕有何用。心裡打定主意,今日事若是不能善了,自已拚了這條命,任由她作踐去。只要能消了她的氣,保全了絡兒,自已一身雖死何惜。
鄭貴妃當着自個的面便如此狂傲,看來自已在她眼裡如同死人一個樣了,王皇后臉上怒氣一閃而過。
鄭貴妃故意作踐恭妃,那就是作踐朱常絡已經認定的媽,這如何能夠忍得!下意識的手又去想去摸桌上的茶碗,打一個是打,打兩個也是打,總得給這個娘們個厲害看看!可是這時候王皇后適時的發話了。
“恭妃,咱們自家姐妹說話,何必行此大禮。鄭貴妃一向雍容大度,不喜與人計較,太后娘娘每每和本宮提起,她老人家常說鄭貴妃可爲宮中表率。”領了皇后眼色,繪春上前將恭妃扶起,不聲不響的解了恭妃之圍。
受了誇獎的鄭貴妃沒有絲毫喜意,那老太婆會誇自已?鄭貴妃心中冷笑一聲!可皇后這番表現是什麼意思?鄭貴妃心中第一次正式的生出警惕。
皇后眼前種種行爲,在鄭貴妃看來這就是正宗的叫板。可到底是爲了什麼呢?鄭貴妃眼神掃過臉色蒼白拘謹的恭妃,又狐疑的看了一眼皇后,爲了這個賤人出頭?瘋了麼……
如果不是爲了這個賤人,那麼一向與自已井水不犯河水的皇后如此反常是爲了什麼?反常即爲妖啊,此刻鄭貴妃忽然覺得自已這次攜怒而來永和宮,好象不是次理智的行動,一種不祥的預感瀰漫在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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