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許諾

殿門口團團亂轉老半天的黃錦,老遠見朱常洛帶着王安和另外一個看着眼生又有點眼熟的小太監正快步而來,顧不得還沒好利索的老腿,挪着小碎步急匆匆的跑迎了過來,帶着絲嗔怪的口氣低聲道:“太子爺,您可是真大膽,皇上的話您怎麼就敢不聽了?”

對於黃錦好意關心的責問,朱常洛心裡很是感動,拉着着他的手:“公公的腿可好些?宋神醫的藥可還用着?”

話只幾句忒暖人心,心裡瞬間被裹上了一團棉花,說不出的柔軟溫暖,黃錦瞬間眼圈有些紅:“讓殿下操心記掛着,老奴可擔不起。”

“世人相交,有白首如新,就有傾蓋如故,你很擔得起。”朱常洛點點頭,眼底隱約鋒芒閃爍:“想必父皇正在等着,我且去見駕。”

本來還有好多話要囑咐,可是在看到那張臉上那淡定溫暖的笑容和鎮定自若的神情後,黃錦忽然覺得先前那些擔心純屬多餘,這樣的人怎能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看來自已真的杞人憂天了,想通這一點,黃錦會心一笑:“陛下在殿內等您哪,殿下爺快請進去吧。”心下卻已經打定了主意,不管下邊會發生什麼事,就衝太子那幾句話,自已就是拚了老命,也得想法護着他週週全全的。

朱常洛沒有遲疑,回頭囑咐王安和魏朝:“你們倆個在這等着伺候吧。”

二人齊聲恭謹應了一聲,黃錦看了看太子推門進去的背影,擡腳跟了進去,走了幾步忽然停下腳步驀然回頭,一對眼灼灼放光,緊盯着魏朝死死的看了幾眼。

五月天氣已經熱了起來,可不知是不是印象病,不管五冬六夏,每次來乾清宮,朱常洛的感覺都是陰森冰冷,本來說不清這種感覺打那而來,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后,朱常洛恍然大悟,原來這種感覺是來自於人,發自於心。

長條御案前,萬曆正在出神的看着什麼東西。聽到門響,微微擡頭掃了一眼,隨即低頭,並沒有答理朱常洛。

朱常洛不敢失禮,輕手上前,倒身問安:“父皇召兒臣可有什麼事吩咐?”

萬曆依舊沒有理他,好象案上有朵新開的牡丹花,看得入迷出神,渾然忘我。

這邊不發話,這邊就不敢妄動。時間一長,跪在地上朱常洛就有點吃不住勁了,膝蓋處似有無數小針不停的扎來扎去,額頭上的汗一滴滴的落在青磚上發出輕微的嗒嗒聲,明知是萬曆惱了自已,儘管很難受,朱常洛依舊咬住牙,下決心決不出聲示弱。

黃錦心痛的了不得,一咬牙就衝了上去,“哎呀,太子殿下可是身子不好?你這臉上怎麼都是汗哪……”

一直裝看不到的萬曆終於動色,擡起頭看了一眼,發現朱常洛果然臉色泛紅,一雙眼卻越發璀璨奪目,不由心中一軟“……你可知罪?”

朱常洛擡起臉:“兒臣逆了父皇的意思,沒有聽您的旨意,反將李三才貶謫,兒臣知罪。”

黃錦悄悄看了皇上一眼,依他的經驗,若是皇上兩眉豎起那就是要暴怒的前兆,不安的眨了眨眼,拚了命在心裡想折,看怎麼樣能幫太子渡過這次難關。

果然萬曆眉頭漸豎漸高,眸中若有若無的燃起兩團火苗,審視着這個兒子的臉,觀他眼底眉梢卻還是帶着自已熟悉的那種不知所謂的倔強,萬曆的心裡又是氣又是惱,混合在一塊變成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忽然一笑:“起來吧。”

鬆了口氣的不止是朱常洛,還有黃錦,二人不約而同的都擦了把汗。

朱常洛倒在地上,一時間竟然爬不起來,情知是跪久了膝蓋發麻血於不通之故,一連掙了幾次沒能起來,恨恨的用手捶了幾下膝蓋,黃錦的手已經伸出半截了,忽然眼光一掃,如觸電般連忙收了回來,眼觀鼻鼻觀心再次化做影子。

一隻手伸來,朱常洛連忙伸手握住,借力使力這才站起身來,一邊揉着膝蓋一邊抱怨道:“黃公公,你怎麼現在纔來扶我……”

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訝異的目光落在正握着自已的那隻手上……這隻手五指修長,傳來盡是咯手堅硬的感覺,黃錦白白胖胖的怎麼也不會有這樣的手,朱常洛怔然擡頭一望,對上正是萬曆目光炯炯,二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之後忽然都笑了起來。

好象有些尷尬,萬曆哼了一聲,用力甩開他的手,指着邊上一個錦墩道:“坐着說話罷,朕發現你現在越發膽大,居然敢無視朕意,是不是覺得朕着你監國理政,便可以目無君上,爲所欲爲了麼?”

這段話前半截保含溫情,後半截卻是染了火氣,帶上了幾分肅殺。

本來放下的一顆心又有提起來的趨勢,黃錦正在提心吊膽的時候,卻聽太子聲音清朗:“父皇因爲李三才的事情在生氣?兒臣有話要講。”

“明知故問!朕倒想聽聽你能說出什麼來。”萬曆冷哼一聲,臉上陰雲四起。他九歲登基,十九歲親政,從萬曆初年到萬曆十年,首輔張居正一直牢牢的把握着這個大明朝的所有權力,自已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事無大小都要受到這位首輔大人的強烈管制,這讓萬曆明白一個道理,只有將權力緊緊的握在手心,自已纔是真正的高高在上,手握生殺的君王。

如今自已剛將權力放給太子,他居然就敢逆了聖意,這讓心情本來就極度複雜的萬曆大光其火,斜了這個兒子一眼,“朕要你放過李三才,你小懲大戒也就是了,爲何要杵逆朕意,將他貶爲東昌推官?”忽然話音一轉,臉色再度陰戾,“難不成你覺得朕讓你監國,便是將這大位傳給了你,可以讓你肆意胡行了麼?”

這個罪名可是不老小,黃錦在一邊驚得汗都下來了!同時油然生出無盡納悶,剛剛還好好的兩父子,怎麼就好象冰炭不能同爐一樣,只要呆在一塊,用不了幾句話十次有八次非得嗆嗆起來不可。眼看場面要僵,只得硬着頭皮上來打圓場:“太子爺這次確實做錯了,您看皇上龍體剛有點起色,可別招陛下生氣,快些認個錯吧。”

萬曆冷聲直喝:“老貨,下去!”

黃錦頓時偃旗息鼓,連忙應了一聲,運腿如風瞬間飛奔出門……動作快如電光石火,朱常洛這邊眼皮還沒有眨完,那邊門已經關得嚴絲合縫。

這情景又詭異又招笑,明知不該可朱常洛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萬曆瞪着眼看着他,見淡淡光線籠罩在他身上,將他整個輪廓勾勒的秀氣柔和,一雙眼更是閃亮有如天上之星,看着他溫暖乾淨的笑容,想起深藏在記憶中那個人,萬曆剛硬起來的一顆心莫名就軟了下來。

“父皇可還記得兒臣曾和您說過黨爭之勢?”沒等萬曆再催促,朱常洛再度開口,臉上笑容不失。

萬曆皺起了眉:“沈一貫和沈鯉不是都依着你的意罷免回鄉了麼?李三才這人頗有才具,是朕這些年着意提拔培養的人。你的擅做主張,讓朕的一番苦心盡付流水!”忽然想起什麼,眼神變得鋒利尖銳,字字如刀如槍:“更何況李三才着實冤枉,你不要以爲葉向高的事朕不知道,你敢說你沒搗鬼?”

從始至終,直到此刻朱常洛臉有些變色,心裡有些發驚……自已派魏朝去找吳龍的事,就連王安都不知道。可在這短短半天時間,可以斷定萬曆對自已所做所爲確實是瞭如指掌,不得不再次感嘆這位原來歷史上幾十年不上朝的皇上,卻能將朝權緊緊握在手中,若是沒有一些不爲人知的厲害手段,如何能夠壓制着那些龍精虎猛的大臣在他的手中戰戰戰兢兢不敢有一絲異動。

但對於萬曆的喝問,朱常洛絲毫不懼,顧不得還在發麻的膝蓋,站起身來跪下:“父皇只知李三才頗爲才幹,可知他家財萬貫,富可敵國?”

萬曆的臉顏色已變:“你是說……漕運?”

朱常洛淡淡道:“父皇猜對了,漕運是一國之命脈,能與之堪與匹敵者,唯有鹽政。萬曆十九年咱們大明國庫共進銀二百三十六萬兩,可不知是不是傳聞,李三才府中之銀是此數之數倍,兒臣想問父皇,他若是不貪……錢從何來?”

朱常洛看了那麼多明朝先祖皇帝的各種實錄,因爲這個還被葉赫狠狠譏笑過,可是書總歸是沒有白讀的,從所有先祖實錄總結出一個道理,既便是天子富有四海,也不會容許自已手下出現一個蛀蟲,這點從開國皇朱元璋爲了整治貪官,親手設立的那些至今聽着還會讓人毛骨悚然的諸般嚴刑崚法就可以看得出來。

見萬曆赫然變色,朱常洛越發冷靜:“不止如此,父皇只知沈一貫與沈鯉結幫做對,可知李三才、顧憲成等人也是別立一門,在朝中暗中經營,其勢之大之廣絲毫不亞於沈一貫。”

萬曆不禁拍案而起,怒道:“他居然膽敢如此?”

做爲皇上,最怕的就是文臣攬權自專,武將擁兵自重,這些人一旦團結起來,皇權便危如累卵。朱常洛一句話便擊中了萬曆皇帝的內心深處,由此聯想到看着一個個服貼之極臣子,揹着自已蔓生枝節,簡直視自已爲嬰兒木偶,萬曆心底怒火已被徹底點燃。

“父皇若不是不信,可以派人一察便知。若是證明所言是虛,兒臣可任由父皇處置。”

看着萬曆漸漸變得鐵青的臉,朱常洛輕輕一笑道:“父皇不必動怒,可效仿扁鵲見蔡恆公之理。”

“這種事不是一天兩天形成,自然也不可能指望在一日兩日內拔除乾淨。幸虧苗頭初顯,先除去首惡,再慢慢將他們的黨羽一一剪除,若是急下虎狼之藥,難免逼狗跳牆。”聽他聲音有如金聲玉振,說話不疾不徐條理清楚,顯然是深思熟慮後所做。

萬曆側轉過頭,臉上怒意漸漸隱去,神色變得寧靜,忽然放聲大笑:“好,果然不愧是朕的兒子,這帝王之術讓你用得出神入化。”

朱常洛狡黠一笑:“兒臣和父皇比起來,自知天差地遠,象今天這事,兒臣自以爲做的隱秘,卻不料父皇神不知鬼不覺的知道的一清二楚,還好兒臣沒有做壞事,否則父王這雷霆萬鈞怒火之下,兒臣只能粉身碎骨啦。”

明明是笑嘻嘻的臉,卻硬生生裝出一副驚恐可憐相,看在萬曆眼裡本來想笑,忽然莫名一股心酸,笑意斂去後聲音帶上幾絲歉意,放低聲音:“你放心,以後就算你犯了滔天死罪,朕也會饒你一次。”

這一句話聽着象戲言,於無心中飽含無限真摯,卻讓朱常洛的心忽然一陣砰砰亂跳,感動如同潮水上漲迅速蔓延開來,眼睛頓時有些漲,慌忙低下頭:“……父皇是金口玉牙,出口便是聖旨,這句話兒臣記下了,若是有那一天,可不準食言自肥。”聲音帶着戲謔,難以掩飾其中哽咽之意。

萬曆心裡酸酸的挺不是滋味,強笑道:“朕是天子,怎麼會失信於你一個狡童,收了你的貓尿,滾起來罷。”嘴裡連笑帶罵,趁朱常洛不注意,先伸手在自個眼角處拭了幾下。

忽然想起一件事,朱常洛不但沒有爬起反而鄭重對萬曆行了一禮:“父皇,兒臣還有一件事,想向您求個恩典。”

萬曆瞪着眼看着他,下意識的就提起了幾絲警覺和小心。

而後者仰起的臉上,露出的全是清澈明淨毫無陰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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