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鏡少年?……”顧傾城將茶盞停在了脣邊,思索道。“不錯,是一個很平凡的磨鏡少年。”沈萱點了點頭:“聶隱娘嫁給他以後,魏博主帥與陳許節度使劉昌裔不和,欲令隱娘暗殺之,而隱娘卻敬佩劉昌裔的未卜先知之能,願意留在他的麾下效命。她算出魏帥必會派出旗下高手精精兒晚上前來刺殺劉昌裔,於是隱在劉的帳中,當精精兒驅使一紅一白二幡繞牀而至的時候,隱娘一劍將之擊殺,屍首異處,並用化屍丹將其化爲血水。”
“第二天晚上,魏帥又派來妙手空空兒偷襲。而隱娘早已算到,以于闐玉周劉昌裔之頸,擁以衾,隱娘化作蚊子,潛入劉腹中。空空兒之神術,鬼莫得躡其蹤。能從空虛而入冥,善無形而滅影。劉昌裔一直瞑目未敢熟睡,至三更,果聞項上鏗然,聲甚厲。隱娘自劉口中躍出,說:‘空空兒已經走了,此人如俊鶻,一搏不中,即翩然遠逝,未逾一更,已經走出千里了。’檢查齊昌裔脖子上的玉,果然有匕首劃處,痕逾數分。”
“聶隱娘兩次幫劉昌裔擊退高手,保住他的性命,劉昌裔以厚禮留她,隱娘卻不願從焉,說:‘自此尋山水,訪至人。’與丈夫騎一頭黑驢,一頭白驢悄然遠去。自此,江湖上再沒人看到過聶隱娘和她的丈夫。有人說,他們在山水間逍遙,有人說,他們在深山中磨鏡隱居。可是,也有人說,他們的後人後來流落到東瀛,自創藏鏡之術,卻從未履跡中原,所以中原武林對藏鏡人所知極少。”
顧傾城道:“你所說的這些故事,可是聽那位東瀛來的高僧講的?”沈萱點了點頭,目注茶盞:“那位高僧手持一根竹子,跟我講了一盞茶的功夫,直到茶涼,隨即飄然遠走,說與我有緣,日後還會再見。”
“好奇怪的高僧。”顧傾城嘆道:“倒有幾分神秘——你沒問過他的法號?”沈萱淡淡一笑:“他說他的名字,叫做秋名雪。”
“秋名雪。”顧傾城默然又唸了一遍,忽然擡頭,目光盈動:“那麼這位世外高僧,沒有告訴你藏鏡之術的一些秘密麼?”沈萱抱起雙臂,搖了搖頭:“他只說,藏鏡之術,據說是聶隱娘和她的磨鏡丈夫歸隱之後所合創,詭異精絕,還說,世上唯一能破解藏鏡之術的法子,欲問來處來,須往去處去,解鈴還須繫鈴人。”
“欲問來處來,須往去處去……”顧傾城瞑目苦想了一下,卻是一搖頭:“這其中的禪機,一時之間,卻是參不透。”沈萱苦笑了一下:“這禪機若是連你我二人都參不透,那便難以有人蔘透了。”
一條通體碧綠的小蛇忽然自亭頂落了下來,跌在他們面前的石桌之上,小蛇蜿蜒遊走,到了沈萱面前,忽然立起頭來,嘴裡吐出了信子。跟着蛇身忽然自石桌上彈起,化作一道綠電,向沈萱電射而去!
沈萱以掌作刀,正要以掌鋒在蛇蝮間輕輕一劃,遠處卻有人嘬脣作哨,彷彿在喚那條小蛇。沈萱揮出的掌勢凝住,那條碧綠小蛇蛇身在沈萱的掌緣上一彈,閃電般向後飛起,落在了一個少女的手腕之上。
那名少女身着勁衣裝束,腦後的長髮,高高束起,面容明麗,乾淨俐落,頗有幾分英氣。那條碧綠小蛇就纏在她的左手腕上,安靜的吐着信子,乖巧得就象是一枚綠色藤蘿編成的手鐲。
少女卻連眼角都沒看沈萱一眼,徑直來到顧傾城面前,抱拳:“稟閣主,已按您的吩咐傳令了下去,臨風閣七大堂堂主隨後馬上就到!”她的語聲清脆,眼睛大大的,卻只看着顧傾城,彷彿她的眼睛裡,只容得下他一人。
顧傾城應了一聲,轉頭向沈萱解釋道:“臨風閣一共有七大堂,分爲外三內四堂。其中外三堂爲追風堂、吟風堂和依風堂,負責閣中戒備、守衛、監察之事,內四堂爲御風堂、溯風堂、翔風堂和扶風堂,分掌經、財、法、刑之事。臨風閣號爲天下第一大閣,領袖武林,莫不與這外三內四堂的賞罰分明、管理有度有關。所以這七堂堂主,是我臨風閣中最得力的七個人,武功機智,莫不爲人中龍鳳。”
沈萱饒有興致的看向少女:“那這位姑娘,也和方纔那兩位端茶的女孩子一樣,是你的侍女?”少女恨恨瞪了他一眼:“我是扶風堂堂主柳碧兒!”
顧傾城輕斥道:“碧兒這是怎麼說話!快來見過這位沈公子,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少女一臉不屑,看着沈萱。沈萱“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這位柳姑……哦不對,柳堂主,你的眼睛象是西湖湖水一樣美麗,”柳碧兒鼻中哼了幾聲,面上卻有幾分得色,卻聽沈萱繼續道:“可是你那麼美麗的一雙大眼睛,卻只看得見顧閣主一個人,無怪我要將你當作他的侍女了。”
柳碧兒憤然作色,喝了聲:“小翠!”她腕上那條綠色小蛇感應到主人的憤怒,立刻揚起頭來,衝着沈萱露出尖尖的蛇牙。
顧傾城低喝道:“碧兒,不得對沈公子無禮!”他一喝斥,原先驕傲的少女立刻垂下頭去,象一隻戰敗了的公雞,俯首貼耳,連帶腕上的那條綠色小蛇也跟着主人葡伏了身子。
沈萱道:“顧兄此刻召喚七大堂堂主前來,莫非是爲了藏鏡人之事?”顧傾城眸中露出深思之色:“藏鏡人身懷秘術,武功高絕,加上行跡飄忽,來去無蹤,若要防範,難上加難。但他卻如此熟知我的生活習慣,我懷疑……”
“你懷疑是你身邊最親近最瞭解你的人,”沈萱接了下去:“也就是說,你懷疑臨風閣內出了內奸?”
“不錯,”顧傾城點了點頭,神色凝重:“平日最接近我的人,便是七大堂主,武功最高的,也是他們七人。所以我懷疑,藏鏡人就在他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