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沈萱腦中急切的思索,卻見蘇雨珞抱住了胳膊,身上抖得厲害:“冷,沈大哥,我好冷……”沈萱連忙脫下青衣的外套,裹在了蘇雨珞身上,然而少女的身子仍在瑟瑟發抖着,觸手處宛如一塊寒冰。
沈萱擡眼往石室中一望,立刻跳下石牀,將煮粥的爐子移了過來,挨在石牀邊,爐火的炙烤,竟也不能讓少女的身子暖過來,而手腕處的傷口,鮮血仍在一股股的往外流出。蘇雨珞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鮮活的生命力量,彷彿也正隨着鮮血的流出,變得越來越弱。
“冷……”裹在厚厚的青衣外套下,蘇雨珞的身子,卻仍然抖得厲害,嘴裡只能吐出這一個字。沈萱不及思索,騰身躍到石牀上,隔着青衣,將她的身子緊緊抱住。
他身上的內力,也在一瞬間燃燒起來,散發出強大的熱力,透過沈萱的身體,傳遞到蘇雨珞的身上。
冷得如同冰一樣的人,在那股熱力的不斷溫暖下,慢慢的回覆了一絲生機,身體漸漸停止了顫抖。
蘇雨珞睜開了眼睛:“謝……謝謝你,沈大哥!”“說什麼呢?傻丫頭!”沈萱制止了她說話,將她冰冷的雙手捧到胸前,用嘴巴呵着熱氣,他忽的一怔:“傷口肌膚,不刺而裂,血冷如冰,溶而不止……溶血咒!是苗疆巫術溶血咒!”
“又是秋羅!”沈萱眼前,浮現出石門落下時秋羅那刻毒的笑容,想也不想,一把扯下頸上的血玉指環,將指環小心翼翼的套在了蘇雨珞右手的中指上。玄鐵的指環,在少女瘦削的手指上,大了一圈還不止,指環貼上少女的手指肌膚,上面暗紅色的西崑崙玉忽然騰起了一道耀眼的紅光,紅光繞着指環流動了一圈,光芒大漲,西崑崙玉的顏色變得血紅,彷彿一隻神靈,在暗夜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紅光綻放的時候,蘇雨珞的手腕上,奇蹟般的停止了流血,傷口卻未癒合,流下了一個拇指般大的血洞。
“好神奇啊!”蘇雨珞舉起手,看着手指上的血玉指環:“沈大哥,你怎麼知道用血玉指環剋制溶血咒?”
“我只是瞎猜,”沈萱微微笑了一下:“溶血咒是一種極厲害的苗疆巫術,可是血玉指環卻是上古神器,並且是用來下血誓的,它的咒愿之力,一定比溶血術強大百倍。所以,我將血玉指環套在你的手指上,”他一臉欣然:“沒想到,它真的起了作用!”
蘇雨珞打量着手指上的血玉指環,不禁露出一絲少女的調皮:“沈大哥,這可是你送給我的第一枚戒指呢,雖然大了點兒……我可不可以把它理解爲,恩……那個,你是想跟滿月山莊提親了?”她說到最後一句,連忙用那隻戴着血玉指環捂住了眼睛,蒼白的臉上飛起了一抹紅暈。
“傻丫頭!”沈萱含笑說了一句,在她額上輕輕吻了一下:“那麼你說,我是該現在就跟你二哥提呢,還是等我們見到了滿月山莊的莊主,你爹的時候再提啊?”蘇雨珞臉上更加緋紅起來,方要將臉扭過去,卻被沈萱用力抱緊,在她耳邊低語:“你說我們現在,都已經同牀共枕了,這個……不知道算不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啊?”
蘇雨珞將頭縮在沈萱懷裡,拼命捶他的胸脯:“沈大哥,你欺負人家,你可莫要忘了,血玉指環現在在我手裡,我現在是血玉指環的主人,我要是對它罰一個血誓……”少女的語聲忽然停頓,從沈萱懷裡鑽出頭來,臉上現出驚疑的神情:“血玉指環的力量,是要通過血誓來對抗溶血咒才能發揮作用的,沈大哥,你剛纔對它下了什麼血誓?”
沈萱笑了笑,還未說話,石室外,卻忽然響起了一陣輕微的機關啓動聲。難道顧傾城和秋羅這麼快就找到了這間石室?
沈萱驀的起身,雙眼緊緊的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袖白雪從袖中悄無聲息的滑出,露出一截雪亮的刀尖。
石門翻轉,一個人影從外面閃了進來。
進來的這個人,赫然竟是冷焰。
沈萱看到他的時候,手中的袖白雪不動聲色的收進了袖中。
冷焰看到石牀上的兩個人,面上一紅,下意識的便要退出去,卻被沈萱叫住:“冷堂主,不妨事……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冷焰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笑道:“你和這位姑娘逃出去後,顧閣主和那個叫做秋羅的巫真吵了一架,我便有機會逃了出來。”“哦?”沈萱挑了挑眉毛,倒是有些意外。
冷焰道:“顧閣主說,那時你體力本來已到極限,秋羅完全可以直接殺了你,奪下血玉指環,但是秋羅卻不同意,她說已經對你身邊這位姑娘施下了溶血咒,此咒除了施咒者本人,無人可解,她斷定你一定會回來找她,到時,她便可以借這位姑娘逼你交出血玉指環,豈不是省力的多?於是他們兩人吵了起來,越吵越大聲,我這才趁機逃了出來。”
沈萱眉頭皺了皺:“我大哥他,真的這麼說?”冷焰點了點頭,道:“顧閣主還概嘆說,他沒有想到他的這個親弟弟,比薛懷夜還要難對付得多,若是薛懷夜真是他二弟,此刻只怕血玉指環早已戴在了他的手指之上。”
沈萱聽得心裡發冷,下意識的便去看了眼蘇雨珞手指上的血玉指環,冷焰的目光順着他瞟了過去,在血玉指環上微微一頓,脫口道:“這位姑娘看着有些面熟,好象是那天出現在鏡室之中的那位姑娘。”他看了看蘇雨珞身上裹着的青衣外衫,又看了一眼沈萱,微微一笑,目光中大有深意。
“冷堂主萬勿多心,”沈萱連忙道:“這位蘇姑娘,是滿月山莊的大小姐,熟悉地下迷宮中的機關要道,等她傷好一些,她便可以帶我們出去了。”
“哦?”冷焰頓時大喜:“這見鬼的地下迷宮,老子早就連一刻都不想呆了!”他看着面色蒼白的蘇雨珞:“不知這位姑娘什麼時候能好?”
沈萱將手在蘇雨珞額頭上一摸,低聲道:“雨珞,你感覺好些了麼?”蘇雨珞裹在青衣外衫中看他:“沈大哥,我好渴,我想喝水。”“水?”沈萱一怔,看到石桌上空了的粥碗,問道:“這熬粥的水,你從哪裡找來的?”
“在隔壁的石室,那間石室的石壁上,有山泉水滲出,”蘇雨珞張着乾枯的嘴脣,慢慢道:“水很小,我接了整整一個時辰,才接了一小碗水。”沈萱站起身,一把拿起桌上的粥碗,便要過去,衣袖卻被蘇雨珞扯住。
沈萱回過頭來,望着她,“沈大哥,早點兒回來。”蘇雨珞的眼睛中,滿是戀戀不捨的神情。“恩,會的。”沈萱撫了撫她的手,讓她安心。蘇雨珞這才鬆開握緊他衣襟的手指。
沈萱向冷焰抱了抱拳:“蘇姑娘就拜託給冷堂主了!”隨即打開石室另一邊的石門,穿了出去。
冷焰看着沈萱的背影,石門在他身後緩緩合上。
沈萱進入隔壁的石室,這才發現這間石室三面都是石壁,唯有一面,卻是泥土,那一面土牆上,有一大塊面積,土色較深,用摸上去,能感覺到泥土的溼潤。一滴小小的水珠,在土牆上慢慢凝聚成形,然後沿着石塊慢慢滑了下來。
水珠還在空中,沈萱連忙伸出瓷碗,接住了那無比珍貴的一滴水。他打量着這個石室的構造,心中默默想道:“這間石室應該是整座地下迷宮中最靠外面的一間,迷宮的建造者當年特的留下這一面土牆,恐怕也是顧慮到了缺水的問題,給自己留了一道可以找到水源的地方,以防萬一身陷迷宮,還不至於渴死。”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左手手掌上的一道刀痕,那是蘇雨珞身中溶血咒,流血不止的時候,他用袖白雪悄悄在自己手掌上劃下的,那時,情急之下,他用血玉指環許下了一個血誓:願意用自己的流血不止,來換取化解她的溶血咒,他願意替她流乾身體裡的鮮血。追隨了他十多年的血玉指環,果然馬上應驗了他的血誓。
沈萱將手掌合上,擡頭去看土牆,果然又一滴水珠凝聚了起來,從空中落下,他連忙拿碗接住。
他就這樣,一邊手中端着碗,接着土牆上那好不容易纔掉下來一滴的水珠,一面趁着好不容易的清靜時刻,在心中將此前走過的地下迷宮,憑着記憶默默的畫下路線。
時間,就隨着水珠一滴滴的滴落,一點點的過去。
等到沈萱好不容易接滿一小碗時,時間也差不多過去了大半個時辰。他不忍心讓蘇雨珞等太久,便急忙抱着半碗水跑回石室。
他按動石門的按鈕,石門打開,但是當沈萱一步踏進石室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什麼都不對了。
石牀之上,早已經沒有了蘇雨珞的人影,而原先在石室的冷焰,也已不知去向。
取而代之的,是蘇舜澤,滿月山莊的二公子,仍舊是一襲淡藍色的衣袍,精緻華美,他的手中,拄着那柄同樣精緻的佩劍,劍柄上一塊明黃色的暖玉,臉上掛着溫潤的笑意,即使是坐在陰暗的地下石室中,這位蘇公子看起來,卻象是坐在春風盎然的暖閣中一樣。
翩翩公子,溫雅如玉。
他的身邊,婀娜的立着一道倩影,紅衣妖嬈,正細細的往自己的手指甲上刷玫瑰花汁,正是南疆大巫真秋羅。
沈萱看見這兩個人的時候,心不由的沉了下去,手中的半碗水落在地上,瓷碗摔了個粉碎。
“怎麼,沈公子看見我,我就這麼不招人待見麼?”秋羅伸出蘸滿玫瑰花汁的纖纖手指,紅袖捂住了嘴脣,嘻嘻一笑。
沈萱還未說話,秋羅身邊的蘇舜澤卻是牽起脣角,微微一笑:“佳人紅顏,男人怎麼會拒絕。我看這位沈公子是不歡迎我吧?”他溫潤如玉的面龐,因了這一笑,平添了幾分邪氣。
“你把雨珞和冷堂主藏哪兒去了?”沈萱走近一步,盯着蘇舜澤,蓄勢待發,咄咄逼人。
他不能不萬分小心。蘇雨珞和冷焰被抓,只能說明,蘇雨珞身上的血玉指環,一定已經落到了蘇舜澤手中。雖然蘇舜澤對這個自小疼愛的親妹妹,不會動她一根頭髮,但是,一旦失去了血玉指環,他和冷焰將會落於相當被動的境地。
對方已經毫無顧忌,隨時可以要他們葬身在這充滿危機的冰冷地底。
“令妹的下落,沈公子自然不必擔心,”蘇舜澤悠然一笑:“在下雖然一向疼愛妹妹,可是對於我這個頑皮的妹妹,滿月山莊自然也是頭疼得很,我現在已經將她交由家人帶回,關在一間華麗精美的屋子裡,每天都有丫頭給她送飯,保證她再也不會偷偷跑出來,更沒有機會來救你。”
“那冷堂主呢?”沈萱心中一沉,面上卻不動聲色。
“冷堂主麼,”蘇舜澤琥珀色的眸子閃動,面上又現出了狡黠的神情:“滿月山莊能如此順利的得到血玉指環,跟這位臨風閣的冷堂主有莫大關係。他這次能成功從沈萱你這麼聰明絕頂的人手上騙得血玉指環,滿月山莊又怎麼會虧待他?”
“騙?”沈萱心念電閃,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冒了出來:“難道……是冷堂主趁我出去爲雨珞尋水的時候,趁機將她從石牀上擄走的?”
“不錯。”蘇舜澤嘴角噙着笑,一手拄着劍,慢慢的從石牀上站了起來:“冷焰被秋羅的響指所控制,我們給他許下的條件是,只要他能從你手中拿到血玉指環,那麼我們不僅解除他的控制,還許諾讓他活着離開地下迷宮。”他含着笑,往沈萱面前走近了一步:“如此誘人的條件,你說,他能不答應麼?”
沈萱回思着冷焰從外面跑進石室時說的話,冷汗不由涔涔而下:“是我大意了!他被秋羅所控制,怎麼可能順利從秋羅和顧傾城手中逃脫?”他腦中念頭一轉:“我大哥就算是恨我入骨,以他那孤傲的秉性,也絕不可能說出要秋羅殺死我的話來,他便是爲了血玉指環要殺我,也會自己親自動手……我怎麼竟如此大意?”
想起冷焰話中的一個個漏洞,竟被他當時大意忽略,沈萱不覺如墮冰窖。顧傾城要殺他,早已令他方寸大亂,心神不安,竟連這麼明顯的細節也沒注意到。
而現在,面前站着的,就是那個以流光劍名聞天下的蘇舜澤。
沈萱擡起眼,定定的看着他,蘇舜澤的眼中,閃着琥珀色的光澤,高貴,冰冷,殺機無限!
快劍一出,宛若流光!
事到如今,沈萱早已不問而知,同福茶酒幾十人的慘死,每人皆被咽喉上的一道血線斃命,那連起來快若流光的三劍,便是蘇舜澤所刺。
這個人,先將他帶離同福茶樓,乘舟泛遊泰安河,爾後再步回同福茶樓,從容殺人。
前前後後,這位看起來溫雅如同書生般的蘇家二公子,該是多麼心思縝密,殺人如麻!
沈萱的手中,不由沁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縱有袖白雪在手,面對這樣一個從容冷靜的兇手,他卻無法勝券在握。
“我到這裡來,除了奉了滿月山莊的意旨,將你這位血玉指環的主人,永葬於地底之外,還是受了一位老夫人的重託。”蘇舜澤將手中的劍舉起,細長的劍身,華美的劍鞘,精緻到巔峰的劍,是否揮出時,也有妙到毫巔的劍法?
“誰託你來殺我?”沈萱想不起在血玉指環的故事中,有這樣一位相關的老夫人。蘇舜澤卻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發着光,不發一言的搖了搖頭。
然後他的手揮起,藏於劍鞘中的流光劍應指而出,劃出一道妙到毫巔的劍光!
沈萱沒有躲避。他已經看出,這一劍不是衝着他而來的。劍光落下時,他們兩個人中間的石桌被劈開,機簧扎扎而動,下面的底託升起,托出一個狀若指南針樣的圓盤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