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已經正午,陽光明媚。
在陽光灑滿長安的時候,一輛帶車棚的雙套馬車出了宣化‘門’,進入了長安城外的官道,封常青騎在一匹青‘色’的戰馬上,緊緊地跟隨着奔跑的馬車。
在戰馬的顛簸中,封常清還在回憶着翠兒說過的話。
翠兒‘抽’‘抽’嗒嗒的告訴封常青,大小姐自從傷好以後,感覺自己身懷有孕,害怕父親‘逼’迫墮胎,一個人半夜跑了。牛家四處尋找,長久沒有消息,以爲大小姐已經死了。
翠兒也以爲大小姐死了,偷偷的設立靈位,爲小姐祈禱。4年前的夏天,翠兒到西市爲二小姐買脂粉,一個‘女’人塞給了她一張紙條,她打開一看,才知道這是大小姐寫的。
封常青從翠兒的口中得知了牛大小姐還活着的消息,當即‘精’神大振,催促牛福貴預備了一輛內眷使用的馬車,讓翠兒上車,趕赴牛大小姐藏身的地方。
出了城,順着官道大約30裡,在一座土山的背風處,一座青灰‘色’的尼姑庵豁然出現在視野之中。
尼姑庵是一座非常小的青磚建築,年頭很久了,殘破的圍牆圍着兩三間破房子,矗立在荒涼的野外,顯得孤獨而蒼涼。走近了看去,尼姑庵的‘門’楣上鐫刻着幾個大字:“出雲庵”。
馬車停在了尼姑庵前,封常青跳下馬,攙扶着翠兒下了車。聽到了馬車的聲音,庵‘門’打開了,一個扎着總角,也就是髮髻,穿着麻布短衣的七八歲男孩跑出了‘門’。
小男孩看到了翠兒,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笑容,伸出胳膊,向着翠兒跑去,一頭扎進翠兒的懷裡。本小說手機移動端首發地址:
封常青在一旁看着,覺得這孩子面目清秀,很像大小姐,因此,在內心裡盼望這是自己的兒子。
翠兒擦了一把眼淚,對着封常青說道:“姑爺,這就是大小姐的兒子龍兒。”
雖然翠兒沒說這是自己的兒子,但封常青已經知道了龍兒就是自己的骨血。想到了和牛鈴的數日恩愛纏綿,一朝勞燕分飛,經歷了那麼多的磨難,終於熬到了出頭的日子。撫今追昔,感慨萬千,更多的是苦澀,因此,強忍着內心的痛苦,伸出雙臂,想擁抱這個孩子。
一個廟貌醜陋的陌生人伸出了臂膀,龍兒驚恐的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飛一樣的跑進了尼姑庵。
封常青擡步就要追進尼姑庵,翠兒快走了幾步,伸手攔住了他,說道:“姑爺且慢,大小姐在此修行多年,除了我以外,任何人不見。請姑爺在此等候,容我先去通報。”
封常青無奈,只好拱手一禮,看着翠兒進去。
時間很快的過去,封常青等了很久,太陽都西斜了,翠兒才從庵‘門’裡走出來。
“大小姐同意見姑爺,不過,大小姐說,她已經遁入空‘門’,見男人不適合,因此,只能隔着幕簾相見。”翠兒爲難地說道。
封常青吃了一驚,夫妻感情至深,可謂生死相依,歷經磨難相見,竟然要隔着一層幕簾,這是什麼狗屁道理!正因爲如此的蹊蹺,他很想不通,一時沒有說話。
看到封常清臉‘色’‘陰’沉,翠兒勸解道:“大小姐遁入空‘門’,萬念俱灰,自是不願讓姑爺懷念,因此纔出此下策,還請姑爺多多體諒小姐的難處。”
封常青知道妻子牛大小姐的脾氣,見翠兒說得堅決,也就無可奈何了,先見着再說,或許夫妻一見面,一切的不快都會化解了。想到這裡,他微微點頭,算是同意了翠兒的要求。
翠兒馬上叫出了龍兒,領着他到外面的野地去玩。
封常青走進了庵堂,庵堂的窗卉小,房間內很黑暗,在庵堂的一個角落,一幅布簾垂下來,裡邊影影綽綽的有一個人影。
封常青知道,那就是自己日思慕想,耿耿難忘的嬌妻牛鈴,但近在咫尺,卻彷彿天人永隔,讓他的內心越發的痛楚。
“請坐吧,施主。”一個聲音從幕簾後面飄出來。
這個聲音如此熟悉,在夢裡魂牽夢縈了無數遍,但這聲音又很陌生,冰冷得冷氣森森。
封常青內心一陣陣泛着苦味,實在找不出更好的問候語言化解,只得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封常青一坐下,就覺得時光凝固了,庵堂內靜的猶如地獄一般。
良久,封常青打破了沉默,說道:“娘子,自從子午谷失散,一別數年,常青無日不敢或忘。今日聽說娘子尚在人世,常青立刻趕來,接娘子回家。”
牛鈴說道:“封將軍,翠兒都跟我說過了,得知將軍錦繡還鄉,饒過了我的爹孃,我心裡感‘激’。不過,我已經看破紅塵,不能隨着將軍了,還請將軍忘懷爲是。”
封常青大失所望,嘆息道:“常青血戰數年,就是想着榮歸故里,能給自己深愛的‘女’人一個名份,不管是活着還是亡故了。今日抱着希望而來,沒想到娘子如此決絕。娘子可想到,龍兒尚且年幼,如何能夠再此一生?”
牛鈴黯然嘆息,落寞的說道:“今日能見將軍,正是爲了這個孩子。將軍人中龍鳳,必能建功立業,孩子跟了你,也好有一個前程。話說到此,就此別過,請將軍帶着龍兒走吧。”
牛鈴閉‘門’逐客,封常青真的急了,說道:“娘子,孩子幼小,豈能離開母親。今有一父,然失一母,人生慘事莫大於此,常青幼年飽受失母痛苦,不想讓自己的兒子重蹈覆轍。人情如此,我佛慈悲,必不見責,還望娘子三思。”
牛鈴微微沉默了一下,決然說道:“將軍不要再說了,‘生別離,死無依’,人生處處是苦,長痛不如短痛。從此以後,牛鈴再與將軍沒有瓜葛。”
牛鈴說得堅決,封常青喟然嘆息,知道此事絕無轉圜的可能,因此說道:“分別日久,常青就此別過,然,可否允常青再一睹芳容,也算有個念想?”
對於這個貌似合理的要求,牛鈴斷然拒絕了,說道:“我已經常伴青燈古佛,和將軍再無瓜葛,多看何益,將軍還是走吧。”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死永隔,而是人在對面不相識,更慘的是能相識不相認。
牛鈴態度如此決絕,封常青無奈,只好長揖到地,一言不發的退出了庵堂。
“將軍,翠兒隨我多年,疼愛龍兒,如果可能,請將軍善待翠兒。”庵堂內的聲音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