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色的天空,深邃而寧靜,點綴其間的星光頑皮地忽閃着或明或暗的小眼睛。
喀特斯部落的營地周圍,點起了數十堆篝火,這裡洋溢着歡歌笑語,空氣中充斥着馬奶酒的濃香。
徹底剷除了沙尼部落這匹草原部落中的惡狼,部落聯軍的所有人都長長鬆了一口氣。草原部落聯軍的所有人馬,全都齊聚喀特斯部落大營,載歌載舞地歡慶勝利。烏納巴圖爾經與各位本部落長老商議後,大方地拿出了喀特斯部落珍藏多年的美酒。
歡跳刺目的篝火旁,部落聯軍的各個部族不分你我地把酒言歡,分食着烤肉。更多的人圍成一圈,歡快地起舞。這裡彷彿已經實現了部族大融合,隨處可見不同服飾的兩人或勾肩搭背,高聲談笑,或面紅耳赤,誰也不服誰地互相拼酒。
在一所圓頂的大氈房裡,部落聯盟各部落的領頭人物均落座其中,大家也是歡歌笑語,氣氛熱烈。
熊熊火把的映照下,巴爾斯金色的鬍鬚仍然熠熠閃光,他表情鬆弛,談笑風生。作爲主人的烏納巴圖爾倒是正襟危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坐在一旁的阿拉坦也是不苟言笑,惡狠狠地低頭吃肉,貌似與面前焦黃的烤肉剛剛結下了深仇大恨。
察幹鐵木爾鼻頭通紅,努力睜着微醺的醉眼使勁敲着桌案喊道:“草原部落聯盟的各位頭領、兄弟們,讓我們共同舉杯,慶祝消滅了沙尼部落,從此千里草原陽光普照,將永遠吹拂着和平的暖風!”。
衆人在歡笑聲中紛紛舉杯迴應,查爾斯揮手道:“慢着!大家共同舉起的這第一碗酒,應該敬獻給在這場大戰中死難的勇士們!達諾爾部落的騰格爾,用自己的生命堵住了我聯軍被撕裂的缺口,否則沙尼人一旦對我軍形成包抄,最終鹿死誰手倒真是難料了!當然,還有所有加入聯軍,爲剷除邪惡壯烈犧牲的各部族勇士們!”。
衆人停止了說笑,鄭重地點了點頭。扎裡哈特部落的領隊臉色一紅,連忙高舉酒碗遮住了自己面孔,同時微微低下頭去。
巴爾斯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微微一笑接着說道:“這第二碗酒應該敬給喀特斯的雄鷹,我們共同的驕傲,勇士阿拉坦!是他帶領着喀特斯的勇士第一個衝破了沙尼人的防線,點燃了第一把大火,使沙尼人投鼠忌器,首尾不能相顧才導致了最終的慘敗!”。
阿古達木第一個喊了一聲好,衆人也把目光轉向了阿拉坦。這目光中有欣賞,有羨慕,有嫉妒,有不屑……阿拉坦感受到了衆人的目光,略帶靦腆地紅着臉舉了一下酒碗,自己先一飲而盡。
衆人放下酒碗,一位不只是哪個部族的長者捋着鬍鬚說道:“眼下沙尼部落已經徹底不復存在了!可是他們的領地、財產、牛羊我們該如何瓜分,趁着今日各部落的頭腦都在這裡,大家不妨提前商議一番。”
此言一出,衆人都陷入了尷尬的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巴爾斯和烏納巴圖爾的臉上掃來掃去。
烏納巴圖爾嘴角輕微地撇了一下,冷冷地一笑,不發一言。
巴爾斯饒有興味地觀察了衆人一番,這才哈哈笑着對那位長者說道:“老兄,大齊有一句流行語,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今晚我等只管開懷暢飲,盡情歡笑慶祝勝利,那些小事留着以後酒醒了再說!大夥說是不是啊?”。
大帳中的氣氛再度活躍起來,巴爾斯站起身來端着酒碗走到剛纔那位長者面前,微微彎腰與他的酒碗碰了一下,附在他耳邊低語道:“老兄不要着急,相信不久草原上就會出現新的汗王,各部族一視同仁,公平對待,按戰功大小分配戰利品,您大可放心!”。
那位老者起身微笑,眼中精光閃耀,連連點頭,表示非常滿意。
此時,已喝的醉醺醺的察幹鐵木爾搖搖晃晃地爬上了條凳,高聲說道:“這第三碗酒,大家一起敬給我們聯軍的總指揮巴爾斯!唯有他深謀遠慮,調度有方,既讓喀特斯部落躲過了一場劫難,又帶領我們部落聯盟贏得了最終的勝利!”。
聞言巴爾斯臉色微變,急忙用眼角的餘光掃了烏納巴圖爾一眼,見他臉上掛着微笑,隨着衆人端起了酒碗,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已經是後半夜了,狂歡的人羣還是久久不願散去,帳外的篝火旁,幾十個醉倒在地的傢伙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喝了太多的酒,巴爾斯覺得腹內憋脹。他站起身來,獨自一人出了氈房,尋了一個僻靜處,痛痛快快地放水。
剛剛提好褲子,扭過頭來,一把銀光閃閃的利刃已經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巴爾斯倒吸了一口涼氣,酒也被嚇醒了。他努力地鎮定了一下自己,擡頭望着持刀的壯漢說道:“阿拉坦,你這是要殺我嗎?”。
黑暗中持刀站立的阿拉坦一聲不吭,保持了沉默,卻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巴爾斯努力平定着自己的呼吸,低頭看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利刃,冷笑道:“我費盡心機,保全了你們喀特斯人免受沙尼人的荼毒,幫助你們掃平了沙尼部落,報了血海深仇,你現在卻要來殺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手上的這把金刀還是我送給你的吧?”。
阿拉坦仍舊沉默不語,片刻之後才輕嘆一口氣說道:“烏納巴圖爾已經拿到了王杖,要重登汗王之位,你是他前進路上唯一的障礙。”
巴爾斯深深吸了口氣,又重重地吐了出來,他竭力保持語氣平緩地說道:“難道你也這樣認爲?我巴爾斯何曾有過爭奪汗王之位的野心?就連這個部落聯軍總指揮,我也是推辭不過才勉爲其難!何況我們乞彥部落是個微不足道的小部落,哪有實力與喀特斯部落抗衡?”。
阿拉坦又不說話了,這令巴爾斯全身肌肉緊繃。他在腦海中快速推算了雙方的實力差距,分析了自己空手奪白刃勝算的可能性,又迅速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黑暗中的阿拉坦終於開口了,這讓巴爾斯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也沒看出你有爭奪汗王之位的野心,況且你對我們喀特斯部落有恩,否則我不會等你轉身,早就一刀結果你了!”。
巴爾斯忽然鼻中一酸,流出了兩行熱淚,他哽咽着說道:“阿拉坦,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也是我最親密的好兄弟!”。
阿拉坦持刀的手腕微微抖了一下,他緩緩撤下金刀,重新插入刀鞘。擡頭說道:“你走吧!無論如何,今後不要與烏納巴圖爾爲敵,與我們喀特斯部落爲敵。”
巴爾斯鎮定自若地擡手摸了一下自己脣邊金黃的髭鬚,嘆了口氣說道:“我是一直鼎力支持烏納巴圖爾登上汗王之位的,也唯有他纔是最合適的人選。但是,你勸你還是動手殺了我吧,否則你回去之後如何交差?”。
阿拉坦冷冷地說道:“這個你放心,我與烏納巴圖爾情同手足,我自有辦法,他也絕不會過份爲難我。”
“可是……”巴爾斯上前一步,急切地說道:“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察幹鐵木爾和阿古達木他們怎麼辦?”。
阿拉坦接口道:“這個你也放心!烏納巴圖爾只是針對你一個人,察幹鐵木爾和阿古達木他們都是各個部落首領的兒子,烏納巴圖爾絕不會冒着得罪所有部落的風險對他們下手。”
巴爾斯重重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麼,而是深深地彎下腰去,莊重地向阿拉坦施禮表達謝意。
重新直起腰來的巴爾斯二話不說,扭頭疾奔而去。由於黎明前的光線實在太暗了,沒跑出十幾步,他一腳踏空,摔了個跟頭。再次爬起身來的巴爾斯顧不上擦拭臉上和身上的泥土,繼續頭也不回地拔腿飛奔,瞬間便消失在濃濃的暗夜中。
十日之後的一個清晨,太陽纔剛剛升起。
在一個綠草萋萋的緩坡之上,一排排鮮豔的旗幟迎風飄舞。這些嶄新的旗幟清楚地告訴世人,這是一支由數十個小部落組成的聯軍。察幹鐵木爾和阿古達木表情嚴肅地分別立馬於兩支分隊的正前方。
一匹體格健碩的戰馬緩緩踏上了山坡,馬上的巴爾斯身披鎧甲卻未戴頭盔。他一邊習慣性地用一隻手撫弄着自己脣邊金黃色的髭鬚,一邊用堅毅的目光掃視着整裝待發的草原騎士們。
檢視着面前這支完全屬於自己,兵強馬壯的隊伍,巴爾斯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的右手緩緩舉起了一把雪亮的彎刀,高聲說道:“草原上最強壯的勇士們,我巴爾斯和大家一樣,都來自名不見經傳的小部落,大部落對我們的欺壓、*我與你們一樣感同身受,我們受夠了!今天,我要帶領你們共同去討伐蠻橫、邪惡的喀特斯部落,爲了維護整個草原的公平與正義,爲了給我們的族人、家人爭取一個光明、美好的明天,縱然戰死沙場也在所不惜!勇士們,我們合力同心徹底剷除喀特斯部落,要殺的他們雞犬不留!”。
一排排森然雪亮的彎刀同時被高高舉起,伴隨着參差不齊粗壯的怒吼聲:“爲了草原的公平與正義,殺光喀特斯人!”。
旌旗飄舞,號角嘹亮,萬馬奔騰,雄心勃勃的巴爾斯帶領着他的人馬,義無反顧地踏上了統一草原各部落的漫漫征程。這條路上佈滿了殘忍的殺戮與血腥,和所謂的光明與正義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