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轉到校西。
弓形石板路劃開茵茵草坪。路旁梧桐樹下是張公共條形長椅,對面一郵電綠敞口垃圾桶。小路沿球場護攔網可通女舍樓,足球場上許多男生在“練足”,大概又有什麼比賽吧。
浩燃想:學校開展的各種活動就好像小報裡的花邊新聞,鋪天蓋地的多,卻從未被重視過;籃球比賽像車禍現場,教授報告像大師吹眠,足球聯賽如流氓羣毆,學生晚會像妓院納新,都是虎頭蛇尾,潦草收場。
谷盈盈坐椅子上說自己很冷,要下浩燃的外套披在身上,並想起向浩燃討髒衣服來洗。
浩燃坦白沒有髒衣服。
她心裡登時燃起怒火,陰陽怪氣道:“哼!髒衣服當然要給那些髒女人去洗。她們會獻媚,會拌Lang,哪裡用得着我這種Shrew!”
浩燃聽得雲山霧罩,凝眉鎖目想不出她如何說出這種倒牙辣舌的話來。
盈盈形容姽嫿,語言詭譎,彷彿一風光旖旎的景地氤氳着詭異的酸腐氣息。
浩燃相信她是失態而非變態,與魯迅“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截然相反。所以他低頭,在一片柔和光影中愔愔無語。
盈盈深吸一口氣,用戴指環的食指抵着鼻樑道:“我不想和你吵架。你都承諾要退出文聯了,說吧,什麼時候退。”
浩燃直跳道:“我什麼時候承諾要退出文聯!”
“你不要狡辯,早晚都是要退的,況且你入聯並未同我協商,退了來學生會和我一起做事不好嗎?”谷盈盈對浩燃的固執實在束手無策,於是替他擬份承諾,強迫他履行,宛若日本人抓到***員,起初哄他投靠皇軍,見哄不成便重刑逼迫了。
浩燃是好黨員,未行刑已將行刑後的話說了出來:“我死也不退出文聯!你別廢心思了。”
谷盈盈“嚯”地站起身道:“你死?文聯那些狐媚子哪裡會捨得讓你死!像我孤伶伶的沒人在意,早晚是要被你氣死的!”說時擺一副快要被氣死的表情,醞釀些許淚水噙在眼圈。
浩燃後悔說話太重,他拽了拽盈盈的袖子示意她坐下,“我很早就對你解釋過,你不相信我,疑心是要生暗鬼的!”
“疑心都生暗鬼,要是放心就得生出真鬼了!”——什麼邏輯?
盈盈嗔怒片刻,廢然而反道,“算啦!我餓了,你去買點吃的回來,在這裡等你。”
盈盈僵硬的面孔如立春的蟄蟲慢慢甦醒。
浩燃見她知道餓還未被氣死,儼然有種失手殺人卻沒殺死的喜忭。他在去賣店路上想起老舍“男女在一起需要民治精神,**必引起革命”的話;想到這月撰的稿子決不再往文刊雜誌社投,那主編真刀斧手,而且大刀闊斧,長篇小說經他刪改後單薄得像自由體詩歌,投那的稿子彷彿都受法西斯的壓迫與折磨,個個形銷骨立、形容枯槁,讓人憐憫。浩燃想這主編若拿他刪改前後兩篇文章,去給減肥產品代言定會十分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