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寒意漸漸退去,天氣暖和了些許,趙政便時常會與樑兒出去走走。
林間,泥土鬆軟,踩上去很是舒服,可趙政的心情卻不甚明朗。
“彼時,我棄王翦而用李信,結果李信又鬧得這般,就等於是宣告我用錯了人。如今爲了挽回我大秦將士的信心,已是不用王翦都不行了。何況現在昌平君坐鎮郢城,與項燕東西呼應。二人都不是泛泛之輩,若要拿下楚國,還真是非六十萬兵不可”
樑兒緩步走在趙政的身邊,開口接道:
“可六十萬是秦的全部兵力,如今已派出十萬兵去攻魏,湊不出六十萬了,只得先滅了魏,才能再召王翦攻楚。”
只不過
樑兒垂眸。
王賁作爲王翦的兒子,僅用十萬兵就很快攻至了魏都大梁,這一點確實厲害。
但也僅僅是到此爲止
趙政用力一嘆,俊挺的濃眉緊緊蹙起。
“王賁已在大梁圍了數月,卻始終難以攻下”
樑兒亦是嘆息:
“自信陵君過世,魏國便一落千丈。現下魏已無險可守,全體軍民都在死守大梁。加上大梁城外有汴河護城,城高池深,堅固非常,易守難攻。如此形勢,我秦縱使增兵,恐怕也用處不大,不過是徒耗兵力罷了。”
趙政忽然頓住腳步,一拳打在了樹上,幽暗的眸中陰雲一片,咬牙道:
“爲何楚魏的攻伐全都這般不順?”
樑兒擡眼望向樹幹上趙政那緊握成拳的手,不知向來謀慮周全的他在統一戰的問題上爲何突然變得這般急躁。
若是當初能穩紮穩打,集全國兵力專攻一國,而非分兵同時進攻楚魏兩國,恐怕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多的問題了。
不過不管怎樣,這都是趙政的選擇,亦是歷史的軌跡。無論他是勝了還是敗了,她都會陪在他的身邊,儘自己的能力爲他排憂解難。
樑兒湊上前去,輕輕將手覆在趙政的微微顫抖的拳上。
一股溫柔的暖流自手背傳至趙政心頭,他回眸看向樑兒。
發黑如墨錦,膚白如脂玉,脣朱如櫻桃,眉彎如柳月
這樣令他想要傾心相護的女子,那一雙晶亮如水的眼中此刻卻是寫滿了關切與擔憂。
他心中一緊,展臂將她抱住。
怎麼辦?
他已時日無多,若是在臨終前奪不了天下,作爲大秦之王,他又有何顏面讓樑兒嫁於他?
樑兒感覺趙政抱着自己的力度越來越大,她感受到了他心裡的鬱結與執着,還有對這場勝利的急切與渴望。
樑兒只覺得自己很是心疼他,就算他註定是那個一統天下的秦始皇帝,就算他註定要揹負太多的責任與重擔,她也依舊不想讓他活得這般累。
“政”
樑兒猶豫着。
歷史上王賁破大梁,是用了一個特殊的方法。
然而對於滅魏的過程,史書記載的不十分詳細,她並不知曉王賁究竟何時才能想到那個法子,可這段時間她眼見趙政這般不開心,卻也真是看不下去了。
“我想去一趟大梁,秦魏陣前,可好?”
趙政懷中,樑兒的聲音不大,卻是令趙政一滯,將她鬆開,急問:
“去做何?”
兩軍陣前何其危險,他怎能放心讓她去?
“我要去看看或許能想到破城之法也說不定。”
樑兒只想要趙政的心情能儘快好起來。
那攻破大梁的一計,若是王賁拖這麼久還是想不出,那她便去提點他一下,令他能快些滅了魏國。
趙政雙手撫於樑兒肩上,神色肅然。
“你若去,我便與你同去。”
樑兒徐徐微笑,纖白柔嫩的指尖盈盈撫平趙政微蹙的眉心,氣若幽蘭:
“魏存不了多久的,你不要太過憂心。”
趙政擡手,輕柔的捉住樑兒擋在他臉前的小手。
是他太急於求成了,才至使這諸多不順。
好在,他還有樑兒。
他眸光清幽,飽含歉意。
“是我不好,這些日子讓你擔心了。”
樑兒莞爾,輕輕搖頭。
“能爲你分擔悠苦,我甘之如飴。”
趙政心中一顫,伸長手臂將她攬入懷中,低頭間,吻,在兩人脣上化開
“政”
趙政停下,不知她要說什麼。
樑兒滿面含羞,水汪汪的杏眸閃爍,斂頭低喃:
“一年了我覺得我應是恢復得差不多了”
因爲她重傷需要靜養,趙政擔心她身體虛弱,已經一年沒敢碰她。
“當真?”
趙政似是很開心,兩眼瞬時亮了又亮。
樑兒點了點頭,臉紅得像顆柿子。
“嗯。”
“我們這就回寢殿!”
趙政大喜,倏的雙手將她抱起,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天色未暗。
寢殿的牀榻上,布幔不住的搖晃着,趙政瘋狂的宣泄着對身下女子濃濃的癡戀。
如今那後宮於他而言已無半分意義,天下之大,他有她一人就已足夠。
“樑兒,你可知這一年,我有多想念你的身子?”
“政我也好想你”
面對趙政如火的熱情,樑兒亦是紅着臉表白。
這一年來,趙政沒有碰她,竟也沒有去後宮找其他女人。
一個帝王能待她如此,她真的很感動。
現在,她只想將自己的全部都交還給他,用盡全力讓他開心快活,幫他釋放所有的壓力。
樑兒的話讓趙政的血脈更加噴張,強健的雙臂緊緊將她揉入自己懷裡,一波接着一波將自己熾烈的愛意推入她的體內
不久之後,秦魏前線,秦軍大營前的丘陵上立有一男一女,正齊齊望向東邊魏都大梁的方向。
男子而立之年,一身玄衣,身軀凜凜,高大健碩,五官雖然生得精緻,但他周身散發出的帝王之氣卻令人有望而生畏之感。
少女年過及笄,一襲素白,纖腰玉面,雅緻清新。她相貌並不驚豔,卻也獨有一分說不出的秀麗芳韻,使人倍感親和,不覺間就會想要多看她幾眼。
“樑兒,此處風大,不宜站得過久,你還是先回去休息,明日再出來吧。”
初春的風不冷,卻大得很,眼見樑兒一頭垂順的青絲被狂風吹得亂舞,趙政便不禁走去她的身後,伸手將她的墨發縷好,小心的呵護在掌中。
可樑兒手中握着地圖,似乎正在專注的思考着什麼,並未注意到趙政這番細膩的舉動。
史記有記:“王賁攻魏,引河溝灌大梁,大梁城壞,其王請降,盡取其地。”
秦滅其他任何一國都未曾施屠城之舉,而從史書上的字面來看,攻陷大梁,秦用的是卻水攻之法。
倘若水淹大梁,那就不只魏兵會全軍覆沒,就連大梁城內的百姓也會死傷慘重。
若此計當真由她提示給王賁,屆時魏都之內生靈塗炭,這份罪責她又怎能揹負得起?
有沒有一個辦法,讓結果即能符合歷史所記,又能減少無辜的死傷呢?
“樑兒?”
趙政見樑兒好似沒有聽到,就又輕喚了一聲。
迎着風,樑兒眼眸微眯,神情凝重,輕聲道:
“政,可否將王賁將軍喚來?”
趙政一怔,喜道:
“你有破城之計了?”
樑兒緩緩點頭。
“有一計,或許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