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秦王政親政還有半月,此爲大秦盛事。,。
咸陽宮中人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唯有趙政一人看似是個閒得發慌的。
他徹底放權於呂不韋,自己則帶了三五美人去驪山宮泡溫泉,其中也包括近日十分受寵的呂不韋之‘女’——呂美人呂青。
趙政與各位美人廝‘混’了三日,終於重新回到了梨宮。
樑兒跟在趙政身後,悵然走在青‘玉’殿的迴廊之上。
上一次來此,還是在五年以前。
那時的梨‘花’也開得正盛,
那時的梨園也水霧如幻,
那時,趙政初識李斯,
那時……成蛟還在……
趙政和樑兒不約而同停了腳步,凝神望向梨園。
大片潔白的梨‘花’朵朵簇簇的盛放着,眼前盡是一片瑩白。
在那純淨美好的‘花’海之下,樑兒彷彿看到了一位手執赤‘玉’短簫的白衣少年。
恍若的簫聲,隔世出塵的氣度。
那是不該出現於這虛僞王室的公子成蛟。
是她樑兒此生最重要的知己……
而此刻,趙政眼中亦看到了那個白袍少年,除了他,還有一個少‘女’身着白裙,在他身邊翩翩起舞……
清風拂過,落‘花’紛紛。
白裙少‘女’乘風輕舞,仿如一片雪白的‘花’瓣,圍繞在吹簫少年的身旁。
那一刻,趙政多希望自己也可以身着少年的白衣,與那少‘女’在‘花’雨中自由自在的共舞,在這副絕世奇景之前,做得一雙令人稱羨的璧人。
可上天無法如他的意,只因他是這大秦的王,便註定了此生只能穿着玄衣,而那片純淨的素白,他也永遠只能望着,卻求不得……
趙政尋着少年少‘女’的足跡,癡癡步入梨‘花’叢中。
時隔幾年,梨‘花’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驀然心殤,他轉身,將樑兒抱住。
樑兒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本能的想要掙脫。
“別動,寡人只是抱一會。”
許久,二人都未有言語,只一同看着周遭紛落如雨的梨‘花’出神。
樑兒甚至沒有注意到,趙政的‘脣’何時靠近了她的耳際,
“你……想他嗎?……”
趙政的聲音很低、很輕,有些恍惚,又似惘然,彷彿陷入了某段回憶般……
此時此刻,這樣的耳語,除了樑兒,再無人能聽到。
趙政並未說明那個“他”是誰,可樑兒又怎會不知趙政所指……
那一夜,呂不韋炫耀似的送來成蛟的首級,她的世界幾乎連天都塌了下來,是趙政撫着渾身顫抖的她,說他們從此都要忘了成蛟,從長計議,直到大仇得報的一天。
也是爲此,她纔將成蛟藏於心底,隱忍了那麼久,今日趙政爲何又再次提起?
樑兒怔怔的立於趙政懷中。
她感到趙政的心跳加快了些,氣息也較平時不穩。
樑兒心中一痛。
是否,他遠沒有她想的那麼堅強……
是否,他心中的哀傷和苦悶遠比她所知道的更多更深更需要宣泄?
或許,那一夜,不止是她的天塌了下來,趙政的世界,是否坍塌的更加徹底?
而他卻要撐着自己的,同時還要替她撐着她的。
樑兒的睫‘毛’抖動着,卻遲遲未開口作答。
“無妨的,你我這般近,聲音小些,無人會知曉……只這一次,往後寡人便不會再提……”
“嗯。”
樑兒舉眸望向漫天梨‘花’,極輕的嗯了一聲,心中卻滿是驚濤駭‘浪’。
她一直以爲自己看到的是趙政的全部,可如今她卻越來越不懂他了。
過去那些年,他獨自一人,究竟承受了多少?
趙政將手臂緊了緊,臉埋入樑兒頸間的青絲。
樑兒能清楚的感知他溫熱的氣息。
呼氣,吸氣,再呼氣,再吸氣……
那樣的頻率,那樣的力度……
他……在難過?
滿目‘花’影中,樑兒見那白衣翩翩的俊逸少年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衣袂翻飛,十指輕動,吹着冠絕天下的撩人曲子……
而少年唯一的兄長,此刻正緊緊擁着樑兒,安靜的一動不動,彷彿也同樣能聽到少年那技藝‘精’湛的簫曲。
他們三人,終於又在一起了……
又是許久……
趙政低緩輕柔的聲音再次在樑兒耳邊響起。
“初見他時……他瘦瘦小小的,生得很漂亮,穿着我從未見過的華麗衣衫,還有一頭看似很軟的發,身邊圍着成羣的內‘侍’宮婢……寡人本不打算與他說話的,可他卻一直抱着寡人叫兄長,怎麼甩也甩不開……見他那雙眼一閃一閃的,寡人便突然覺得他好像你……樑兒,他怎會不在了?……”
樑兒身心均是狠狠一顫,頸間那滾燙的觸感是什麼?
他流淚了?
那個七歲時被人打得滿臉是血也不肯掉一滴淚的質子政;那個爲了一小袋糙米被母家族親的家丁無限羞辱也不肯掉一滴淚的公子政;那個不斷被呂不韋斬斷羽翼、當做傀儡玩‘弄’於股掌之間也不肯掉一滴淚的秦王政……
如今,此刻,竟在她的頸間落淚了嗎?
趙政的手臂愈發用力,抱得她透不過氣來。
在外人看來,趙政的身形絲毫未動,並不似是在哭泣,然而樑兒那頸間的灼熱卻刺得她心痛得無處可逃。
罷了,趙政是該有個機會發泄一下了。
他是史書上萬人敬仰懼怕的秦始皇,但他也只是個‘肉’體凡胎的人,承受的再多也是有底線的。
歷史‘交’給他的任務太過重大,樑兒將一切看在眼裡,又怎忍心讓他一人獨自承擔?
第一次,她也伸出手臂抱住了趙政寬闊的背。
淚水莫名充盈了眼眶,眼看就要破堤而出,忽而餘光一閃,竟見遠處牆角‘露’出一小片白‘色’麻裙,那裡躲了個宮婢!
樑兒心思迅速回轉,面未改‘色’,卻亦將臉緩緩埋入趙政的頸間。
“大王,牆角有人……”
再擡頭時,她眸中的淚意早已無處可尋,換了滿眼的羞澀,嘀嘀道:“大王……”
趙政的身子僵了片刻,從樑兒發間擡起頭來,淚水自是全無,可微紅的雙眼卻是無法遮掩的。
好在那牆角窺視之人只看得到趙政的後背,無法看到他的臉。
可是這樣的眼需要稍許時間恢復,二人如此僵持在原地亦實在惹人生疑。
樑兒望着趙政幽深的佈滿血絲的眼,緩緩踮起腳尖……
然而她的‘脣’還未到預計的位置,便已被趙政的‘脣’壓住。
原來他們二人竟是想到了一處……
想要拖延時間又不惹人懷疑,方法就只有這一個。
她是倍受他寵愛的貼身‘侍’婢,與他同住一室,形影不離。全咸陽宮的人都認爲她早已是他的人,曖昧纏綿自是再正常不過。
‘吻’,由淺入深,越‘吻’越重……
這一次,樑兒全心接受着他的‘吻’,感受着他內心的沉重與壓力,如大海般包裹着那顆傷痕累累卻仍需堅硬無比的心。
樑兒決心已定。
從今往後,趙政的苦,她幫他分;趙政的累,她替他擔。
哪怕她能分擔的部分微不足道,她也不願讓趙政一個人孤獨的存活在這歷史的洪流中。
即便他以後會是個奴役天下,殺人不眨眼的暴君,她也不在乎。
她在乎的,只是她第一眼見到的那個備受欺辱的倔強孩童;只是心懷理想,痛失親人,忍辱負重的少年君王。
此次,趙政的‘吻’只有三分深情,卻是七分發泄的。
縱使如此竟也讓樑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野獸般啃咬着她甜如‘花’蕾的‘脣’,宣泄着他多年來積壓的一切情緒,竟已渾然忘我。
鬆口時,二人都喘得厲害。
趙政眼底的血絲已然消散,眼中恢復清明。
他見樑兒的小嘴竟被自己方纔的失神‘弄’得有些腫起,心中頓生愛憐。
當然,還有無盡的羞意。
趙政從未在樑兒面前如此失態過。
能‘吻’她,她也竟然毫不拒絕。
這雖是無比歡喜的事,可此番着實讓趙政羞愧難當,瞬間竟紅了臉別過頭去。
樑兒本也是羞得不知該如何的,但見一向對這種事淡定嫺熟的趙政竟比自己還羞,心裡便突然有些幸災樂禍起來。
“大王臉紅了?”
趙政見自己竟被樑兒嘲笑,心中萬分不悅。
“誰臉紅了?”
樑兒起了玩‘性’,笑嘻嘻的張着被趙政咬成臘腸的小嘴,剛要得意忘形的回上一句,卻被趙政面無表情、語氣淡淡的一句話給秒殺了。
“你若再說,寡人今晚便毀了與你的承諾。”
瞬間,樑兒如哏在喉,再不敢多說一句,乖順如小兔般。
午後,當兩人一前一後走回青‘玉’殿的迴廊,牆邊那抹裙角已不知何時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