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你二人退出殿外吧,朕有話單獨跟秦愛卿談。?”
趙構的這句話說得很隨意,可是王富貴卻沒有順從,而是先看了秦天德一眼,又看了秦天德腳下的橫刀一眼,這才低着頭有些爲難的說道:“官家,這。。。”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的表露出來了,秦天德想殺你而且是拎刀覲見,若非剛剛遊少堡出現,那貨恐怕就已經動手了。現在若是我們出去,萬一那夥發起狠來,什麼都不顧,即便將來他落得個滿門抄斬,也救不回你的性命來。
王富貴算是對秦天德較爲了解的,他跟在秦檜身邊時,沒少打探秦天德的小心,秦檜也時不時的跟他討論秦天德,雖說秦天德平日做事看似魯莽,但很有章法,不過抽絲剝繭的細細一分析,連秦檜鬥看清秦天德鬧出了那麼多風波,究竟是想要得到什麼了,更不要說是他。
世人所重者,無非名利二字,絕無例外,就算是那些所謂的高風亮節不爲帝皇所召者,也是得到了清流美名,可是秦天德鬧騰了那麼多,到底想要得到什麼?
這是秦檜一直看不出來的,也是秦檜遲遲沒有對秦天德下手的原因,他想找出那藏於暗中指點秦天德的幕後高手的真正意圖。
王富貴就更看不出秦天德的本意了。雖然他奉秦檜之命在暗中沒少調查秦天德的往事,可是他所得到的往往都是細枝末節,而這些末節的東西只能讓他越來越迷糊。
以淮陰爲例,如今可謂風調雨順百姓安居,不但縣內人口越來越多,財政越來越好,而且作爲一個邊境縣郡,如今竟然不再遭受金人塗炭,這不能不歸功於秦天德那一年的治理。
可是秦天德落下了什麼?
清官的美名?沒錯,在秦天德知縣淮陰的一年,的確是有了清官的名聲,可是百姓是最健忘的,尤其是持續的處於安定之中,這才過了一年多,淮陰的百姓口中已經很少提及秦天德了,除非淮陰遭逢大難,那些沉浸在安逸中的百姓纔有可能響起秦天德,或者會說,若是秦大人在會如何如何。
得不到名,難道得到利了麼?秦天德在淮陰時的確是得到了一些,但這些利絕對比不上其他的縣郡,因爲秦天德從來沒有從百姓身上剋扣任何財物,大多就是藉着各種生日的名頭,搜刮了縣內部分富戶的錢銀,而且也用作修築河堤了。
這難道能說秦天德是清流一類的官員麼?開玩笑,且不說秦天德對那些名臣之類施展的各種卑劣手段,只說他不讀詩書這一點,就不會被那些所謂了清流之類所接受。
因此,就連秦檜這樣狡猾之極的人都看不懂秦天德的目的,秦檜只能將此歸咎於秦天德背後高人的指點,而王富貴則不認爲有什麼高人的存在,懷疑秦天德腦子不好使,就像秦三一樣,做事只憑喜好,沒有根本的目的。
所以他現在很不放心,生怕秦天德爲了謀害趙構,完全不顧錢塘秦家數百口的性命。
“退下吧,秦愛卿不會像那粗人一般,雙手沾滿鮮血的。”趙構明白王富貴擔憂的是什麼,再次吩咐道。
王富貴猶豫了一下,看了眼趙構另一側的遊少堡,這對父子倒退着走向房門,不過再經過秦天德身邊的時候,還是將地上的朴刀撿了起來,這才退出了選德殿。
“你們做好準備,若是發覺殿內有任何異常,立刻衝入殿中保戶官家!”這是王富貴退出選德殿後對那些侍衛的吩咐,而他則是毫無顧忌的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的聽着。
“官家,我輸了,自古以來沒有一個皇帝是輕與之輩,何況是在我大宋大廈將傾之際,力挽狂瀾更是泥馬渡江的官家,要殺要刮您隨意吧。”
此刻秦天德隱約看到了一絲希望,對於趙構將王富貴遊少堡二人遣出殿外頗感驚訝,要知道雖說那把朴刀被收走了,他的靴子中還有一把匕首呢!
可是如今他卻不想這麼幹了,因爲即便他幹了,也絕對沒有任何出路,王富貴已經出去了,趙構要是有個什麼意外,他絕對難逃干係,更何況誰知道這選德殿內還有沒有別的高手侍衛隱藏?
因此他將靴中的匕首拔了出來,遠遠地丟到一旁,看着趙構。
“來,做到那邊,先吃些東西。你折騰了這麼久,想必是又渴又餓了。”趙構指了指龍榻上案几的另一側,竟然讓秦天德跟他對面而坐。
此刻的秦天德也不推辭了,如今可以說他爲魚肉人爲刀俎,他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而且他的直覺告訴他,趙構似乎另有用意,不然他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爲,被砍一百遍都不夠。
盤腿做到了龍榻上,抓起案几上的糕點茶水就是一通吃喝,而趙構卻是細細的盯着他的坐姿以及他現在的神態,眼中閃爍不停。
好一會,等到桌上的糕點所剩無幾,茶壺也空空如也,秦天德抹着嘴巴開始打嗝的時候,趙構才說道:“你如此年紀就能有此種心思,當屬難得,不過你可知道你輸在何處?”
秦天德一愣,想不到趙構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會是問這個,不由得心中好奇,思索了片刻,說道:“盡信書不如無書。”
他現在最恨的就是史書上的一切,所謂什麼趙構後期昏庸,貪生怕死重用奸臣,更是被秦檜所挾,只能心中提防秦檜,卻不敢有任何舉動。
媽的,趙構早就下手了,就看這王富貴,就知道趙構的手段如何了。
王富貴被趕出皇宮的時候,正是趙構身邊最紅的太監,而且那時候秦檜的權勢也遠不如今,朝中的對手極多,可那時候趙構居然就能提前一步安排王富貴潛伏到秦檜身邊,這種手段誰能知道?
若非秦檜受自己所惑,不得已而兵變,王富貴這個趙構最大的棋子恐怕永遠不會浮出水面,史書中又如何能夠得到記載?
雖然他這一年來已經瞭解到趙構並非史書中所說的那般昏庸,可是他也想不到趙構能夠那麼早就在秦檜身邊佈下王富貴這種棋子,帝王手段可見一斑。
“盡信書不如無書?”趙構口中嘀咕了一遍,輕皺了一下眉頭,顯然是不理解,“朕不知你爲何會有此說,不過朕告訴你,你的謀劃絕對沒錯,完全抓住了各人心思,可以說步步爲營,就連秦檜這種老謀深算之輩都被你引入甕中,不過你自身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婦人之仁。若非如此,如今朕恐怕就不能坐在這裡了。”
婦人之仁?秦天德愣了一下,他記得韓世忠也這麼說過自己,不過卻不明白趙構的意思。
趙構看出了他的疑惑,繼續說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更不能輕易放過。遊少堡本就帶有目的接近你,刺殺不遂;主使者王富貴更是不能輕易放過,可是你呢,你竟然讓此二人承擔你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你如何能夠不輸?說到底,你還是不瞭解人性啊。”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這是說我呢麼?秦天德心中暗道。不過趙構的確沒有說錯,若他不是安排遊少堡趁亂行刺趙構,縱然趙構有千般厲害,如今也是一具死屍,如今的結局也完全能夠按照他的劇本那般完美。
不過趙構幹嘛要跟自己說這些,難道是想培養自己?還是說他以爲我是他的私生子,想讓我繼承皇位?秦天德有些發懵,有一種想法顯然是荒誕不羈的,他的相貌跟秦非和秦李氏都要相似的地方,絕對是二人親生。
“秦天德,你如何能夠在科舉中高中狀元?”趙構的問題跳躍性極大,不等秦天德琢磨過勁,又問了一句。
“是官家恩典。”
“你又是如何調回京城,升任起居郎?”
“也是官家恩典。”
“你本是從六品的起居郎,你可記得,你又是如何升任五品朝請大夫,更是兼任負責考覈皇子品行的太子諭德?”
“是官家對微臣的信任。”
“看來你都記得。”趙構點了點頭,“你要殺清河郡王,朕可有阻攔?”
“沒有。”秦天德已經有些明白趙構說這些的用意了,是在示恩,可他不明白這個時候趙構爲什麼要將這些一一列出,示恩有什麼用,要殺自己也用不着這般啊?
趙構將目光投向一旁,像是若有所思:“你調回京城這一年多來,多少官員因你而被治罪發配下獄甚至身死,多少官員因你而獲得升遷,朕可曾虧待過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秦天德心中的確有些愧疚。不論趙構出於什麼目的,畢竟待他不薄,他能有今日也離不開趙構的恩典,而他在計劃謀害趙構時,心中從來沒有過半點愧疚。
“是臣該死,是臣對不起官家,懇請官家治臣之罪。”秦天德從龍榻上跳下,跪在趙構的面前。
“起來,朕曾說過,許你見君不跪,莫非你是想朕食言?”看到秦天德依舊跪在自己面前,趙構沒有再堅持,而是語重心長的問道,“既然你記得朕對你的恩典,你自當知道你想要什麼朕都可以給你,尤其是秦檜因你攛使,行下着大逆之舉,難逃一死。而你身爲左相,今後自當可以在朝中獨享權柄,爲何還要置朕於死地呢?”
秦天德猛一擡頭,說道:“因爲微臣想要的官家給不了。”
“朕給不了?”
“沒錯,官家給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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