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場持久戰,至少對於牟平的朱步平的親兵來說,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從清晨到日落,用金錢構築起來的忠誠實效已過了一xiao半。
一個謊言需要用更多的謊言去掩蓋,傳說中來自文登的援軍,並沒有跑完那所謂的一百五十公里,朱步平原以爲這夥土匪山賊只不過是如榮成一樣,搶了就走,所以得知城mén被打開之後,迅召集親兵,集中防守衙mén。
只要衙mén沒有攻破,他的財產、他的希望都還在,甚至還可以藉此立功,然而當圍攻衙mén的所謂的山賊慢悠悠的架起土竈,煮起食物來,他的心已涼了一半。
這夥人的架勢,恐怕不是打一槍就跑了,看樣子是準備長久作戰,堅持到底了。若真是這樣,自己編的謊言,能夠堅持多久呢?
所謂的援軍,自然是沒有的。朱步平甚至都沒派人過去求援,怎麼會來援軍呢?牟平縣城這十數年來都是他的sī人財物,他纔不想引來州府以至於引狼入室。
“兄弟們,州府的援兵肯定是耽擱了,要知道從文登過來可有一段路程,該死的山賊,說不定半路阻礙了援兵,然而這些該死的山賊又怎麼能夠阻擋得了我們驍勇的大軍。”
“援兵一定會到,老爺我相信,只需要堅持到明天,明天……”
“明天過後,牟平還是我們的牟平,只要堅持到明天,勝利就屬於我們。”
“來人,給老爺我銀子,每人一百兩。”
這話纔是重點,拿到銀子後的地痞,不由囔囔:“老爺,什麼時候nong點吃的就更好了。”
然而衙mén哪裡有吃的東西,就算白天做好了一點飯菜,也要留給他這個老爺吃,難道不是嗎?
朱步平指了指衙mén附近的山賊,大聲道:“大夥先忍着點,平日老爺對你們是怎樣,大夥心裡有數。”
“等殺了這幫可惡的山賊,立了大功,老爺請大夥到平步樓吃喝三天,到時大夥可要給老爺攤開肚皮,要是吃少了喝少了老爺可要責怪。”
親兵和地痞這才笑了笑,朱步平知道千金買骨的道理,平日沒少對這夥人好,吃喝拉撒全部安排到位,就連上ji院也幫着付錢。
這也是他們還沒有潰散的原因,至於忠誠報國?牟平好像沒有這個說話,天大地大他朱步平纔是最大,只是不知道金錢的時效會持續到什麼時候。
白huahua的銀子,終於抵擋住香噴噴的味道,衆人強忍肚子的折磨,裝模作勢吆喝起來:“野xiao孩,這飯菜怎麼這麼臭啊,是不是你剛纔拉了屎在裡面。”
這些地痞什麼話沒說過,然而陸雲和均州軍的將士不知道受了什麼神經,都是默默吃飯,大口的吃得香。
胡不歸他們卻受不住了,放下筷子和他們對罵了起來,這些所謂的遊俠,見多識廣,口裡說得話比這些地痞還要難聽,一時間衙mén竟然成了熱鬧的市集,就連住在附近的百姓也能聽到這場熱鬧非凡的對罵,若干年之後還有滋有味說起這段往事,直到均州軍出來闢謠,說那天和他們對罵的只是前來協助的義勇軍,只是這義勇軍最後還是加入了均州軍,這筆爛賬最後還是算到均州軍裡。
胡不歸他們畢竟是吃飽喝足,這些地痞罵到最後終於因爲戰鬥力不能持續而罷休。胡不歸他們得意洋洋勝利而歸,卻看到陸雲他們已吃飽喝足,正悠閒的半躺着,看到胡不歸回來,招呼道:“兄弟,罵得可以,我總算是開眼了。”
“去。”胡不歸看看鍋裡的冷飯冷菜,心都涼了,自己折騰這個幹嘛啊,還不如儘快填飽肚子爲要任務。
傷心yù絕的胡不歸,苦兮兮的就要添剩飯剩菜,陸雲才笑了笑,道:“行了,看你這個樣子,老子已經讓人給你做飯去了,再等一刻鐘,保管熱飯熱菜伺候。”
“只是軍中不可飲酒,你就忍幾天。”
胡不歸等遊俠兄弟大喜,連忙稱讚陸雲服務好,態度好,懂得爲人着想,以後有什麼生意一定和他們合作,不過胡不歸還是忍不住問道:“陸兄弟,老子就覺得奇怪,那些地痞罵得這麼難聽,你們怎麼能忍得住?”
“這人都是有脾氣的啊。陸兄弟沒有,可耐不住底下一千幾百號人啊?總有一兩個血xìng漢子吧?只是罵了半天,也沒見一個吭聲的人。”
“均州軍並不是沒有血xìng漢子。”陸雲慢悠悠說道:“只是他們知道軍紀嚴肅,要是沒有我吩咐,他們哪裡敢出聲。”
胡不歸似笑非笑的看着陸雲,恐怕是不相信他說的話,他眼尖,突然看到陸雲有意無意的看地下,胡不歸順着陸雲看過去,卻是一xiao朵棉hua。
“唉……”胡不歸懊悔的嘆了一口氣,老子費這麼大jīng力幹嘛?恐怕陸雲早吃定了自己,他自己聽不見沒所謂,下面的xiao兵沒有他的命令也不敢出聲,自己反而當了替罪羔羊。
“你看這羣兔崽子,被罵了jīng神反而更好。”陸雲尷尬笑了笑,引開話題:“大夥都是養jīng畜銳等待時機呢?”
胡不歸尷尬的撓了撓頭,幸好熱飯熱菜很快端了上來,香噴噴飯菜一下把他的怒氣打消,一邊還忍不住讚揚:“你們均州軍的待遇就是不錯啊,可憐我們這些鄉巴佬,整天悠悠dangdang也沒吃一頓好的。”
說得自己可憐,其實他也不知道有多享受這樣的生活,他們都是一羣習慣了遊dang的生活,若是讓他們安靜的坐下來,反而滿屁股都是難受。
胡不歸享受生活,但是陸秀宗卻成了生活的*子。生活往往就是這樣,當你認爲會一路順風的時候,它卻時時刻刻跟你作對,和你鬧脾氣。
“你再說一次?”陸秀宗有些抓狂的看着唐全,像是不敢相信他剛纔說的話,對牟平的mo底,mo出了一個不敢相信的事實。
“至少有一半百姓,吃了這頓沒下頓,剩下一半百姓中的一半,吃了這頓有下頓而沒下下頓,剩下的百姓,至少又有一半人家中的存糧不足半個月,其餘的百姓,最多的也不過是一個月而已。”
“牟平除了兩個所謂的méng古老爺外,再也沒第四個土豪鄉紳,均州軍想來一個劫富濟貧也沒有辦法。”
“最大的地主老爺,就是衙mén裡頭的那位。”唐全頗爲疲倦的rou了rou腦mén,道:“糧倉的糧食這樣下去還不夠一個月,也不知道百姓是怎麼活下來。”
“是怎樣活下來的呢?”陸秀宗苦笑,想不到攻下牟平,卻搶來了更大的負擔,就如唐全所說,這些百姓都不知道是怎樣活下來的,開糧倉竟然也只能維持一個月,平素這些老百姓都是吃什麼來的呢?
人,纔是這個世上生命力最頑強的動物,陸秀宗莫名其妙的想起張貴在調侃時說的這句話。
陸秀宗忍不住想找人來問清楚,不一會兒親兵還真找來了一個步伐蹣跚的老頭,有點畏縮的看着陸秀宗,想要磕頭,但是身邊的親兵卻把他扶住。
“老人家請坐。”陸秀宗儘量保持臉上的笑容,張貴所說,對待百姓要像net天般的溫暖,對待韃子要像冬天一般的無情。
老頭tuǐ有點軟,陸秀宗身上的盔甲看起來很堅固,但對他來說卻是很嚇人,說話也不是很利索,畏縮說道:“將、將軍大人,xiao老兒,xiao老兒不敢。”
“老人家,這有什麼不敢。”唐全看到陸秀宗身上的盔甲,連忙上前扶住老頭,笑道:“放心,咱們都是好官,不吃人。”
老頭更加驚恐,他何曾見過當官的跟他這個平頭老百姓開玩笑,無事獻恩情非jian即盜的道理看來老頭理解深刻,身邊的親兵喃喃說道:“老人家,怕什麼怕,我們大人要是想欺負你,就不用找你來了。”
親兵這樣一說,老頭反而輕鬆下來,想自己也就是這把年紀了,不死也是累人,於是tuǐ也站直了幾分。
陸秀宗見老頭膽xiao,於是也不強迫他坐下來,唐全也只好放手,柔聲問道:“老人家今年多大了?”
老頭看起來雖是白蒼蒼,但手中並沒有柺杖,唐全心想這老頭身體還真不錯,只是老頭全身上下沒幾分rou,也不知道怎麼能夠熬到現在。
“五、五十了。”老頭好不容易說出話,心中也通順了很多。人有時候就是這樣,不敢去做的事只要鼓起勇氣去做,才現其實一切都很簡單,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艱難。
“什麼,五十。”唐全和陸秀宗都大吃一驚,軍中的老將,不說徐麟,就是牛富也四十有多了,然而牛富手中的雙斧還能耍得團團轉沒幾個對手:“老人家開玩笑吧。”
“不、不敢,”老頭認真說道:“不敢隱瞞大人,老頭年紀雖大,但還能幹活,也能幫忙找點吃的,並不是吃閒飯之人,很多比老頭年紀xiao的,都是躺在家裡等死呢。”
“找點吃的?”唐全順着問道:“老人家,在下問你一件事,你別慌,我們不是壞人。”
“嗯,好人,好人。”老頭也點點頭,他剛領了一斗米,省點用可以用半個月了,從這點看來,他們就是好人,然而好人頭上並沒有寫着標籤,老頭可不敢輕易相信。
“老人家剛纔說找點吃的,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唐全用自以爲是天下最溫柔的語氣問道,他以前是經商之人,說話也就鍛煉出來,只是後來從軍才變得滿嘴粗話。
老頭警惕的看着唐全,只見他眼中全是坦誠,身邊的親兵又忍不住咕嚕道:“我說老人家,咱們能缺那點吃的嗎?”
老頭自嘲笑了笑,道:“城外荒涼之地,大夥挖點野菜什麼的填飽肚子,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抓到一些xiao動物,只是到了冬天就不好過了。”
“老頭看來也是熬不過這個冬天的了……”
陸秀宗心中不由有幾分蒼涼,想到張貴致力提高百姓的待遇,以半賣半送的姿態收購糧食,此時的陸秀宗彷彿有些明白張貴的所作所爲。
“百姓,千百年來都被踩在最底層,貧窮不是最可怕,可怕的就是天下的百姓如行屍走rou一般活着。”
“但天下的百姓,難道就不想追求知識、追求文化、追求被人認同,但不行,他們每一天思考的是怎麼填飽肚子,遇到天災的時候怎麼辦,遇到戰1uan的時候怎樣保命。”
“是的,百姓的命很賤,但只要有任何一絲活下去的理由,他們都會逆來順受,我們所做的,只不過是給天下的百姓更多活下去的理由。”
等陸秀宗回過神,唐全已把老頭送走,苦笑道:“幸好我們攻城的時候是清晨,要不然牟平的百姓涌出城外,再收攏起來就不容易了。”
“你吩咐一下,讓人好好照顧老頭,只要咱們還在牟平,就一定要讓他活下去。”
“咦,老人家,你怎麼又回來了。”唐全吃驚的看着mén口,老頭在親兵的帶領下有些遲疑,但眼中充滿淚水,顯然是聽到了陸秀宗說的話。
老頭剛纔和唐全說了不少話,現在也是放下心,道:“老頭知道你們都是好人,所以老頭要告訴你們一件事。”
“請問什麼事?”唐全盡力壓下心中的興奮,要知道老頭去而復歸,若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也不會再跑一趟。
“縣太爺除了衙mén和他那個xiao妾居住的地方外,在城內還有一處隱蔽的莊園,只是這個地方隱藏得有點深,很少人知道。”
“這處莊園恐怕是用來藏東西的地方。”老頭說話也利索了很多,咬牙說道:“他們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老頭有一樣本領,即使別人說話非常xiao聲,老頭也能夠聽見。”
“啊”幸福來得太快了,唐全完全不能適應過來,陸秀宗是領導,自然處事不驚,連忙拱手作揖:“在下代替牟平百姓多謝老人家大德。”
打鐵趁熱,挖人家祖墳的事陸秀宗不會幹,但是挖朱步平金銀財寶的事,他陸秀宗倒很樂意去幹,於是帶領將士跟老頭一起前往朱步平所謂的藏寶之地,現就離衙mén不遠的一處貧民窟之中,一個不起眼的mén面,再加上破舊不堪的庭院,進入到大堂裡頭,連傢俱也沒有一件。
老頭突然趴在地上,仔細聽了一會,然後信心滿滿說道:“將軍大人,就在下面。”
“都找清楚了。”陸秀宗揮了揮手,將士迅翻箱倒櫃倒騰了半天,卻什麼也沒現。
“莫非另有機關?”陸秀宗沉思了片刻,老頭卻搖頭道:“將軍大人,找不到機關就算了,直接挖下去便可了。”
陸秀宗拍了拍頭,自己還真被méng蔽了眼睛,按照老頭的話,直接挖下去不就行了。說到底,陸秀宗也很懷疑究竟有什麼東西,於是召集將士,又向百姓借了工具,衆人捲起袖子,馬上幹起來。
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有了消息,陸秀宗陪老頭還沒喝完半杯茶呢?只見大堂中被挖開了一個巨大的dong口,1ù出了一個巨大的地窖,很快就有人從地窖中傳出聲音:“頭,有了,有了。”
清理地窖,朱步平的藏品讓見多識廣的陸秀宗嚇了一跳,除了已經黴的糧食之外,金銀財寶堆積如山,陸秀宗終於知道牟平爲什麼這麼多人赤貧,恐怕整個牟平所有百姓的財物都給朱步平搶了過去。
“恭喜老人家爲牟平百姓立下大功。”陸秀宗飲水不忘挖井人,只是這些金銀財寶的處理又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至於糧食,城內的百姓缺得很呢?而且大部分都是陳糧,有些甚至黴,也留不得,還不如趁早分了讓百姓填飽肚子,於是在牟平再次起了分糧活動,至此,牟平大部分百姓都已把陸秀宗率領的均州軍當作天兵看待。
“不是天兵,怎麼可能?”一個老頭不服氣說道“若不是天兵,誰又會這麼好心?”
“應該是朝廷的王師。”另一個老頭反駁,他顯然是讀過幾年書,文縐縐道:“子不語怪力1uan神,所謂天兵神將,只不過是傳說而已。”
“不聞王師十數年,就算是朝廷有力,又是怎樣派遣王師過來?”老頭大聲說道:“就算是王師,你又何曾見過這麼好的王師。”
“喳喳,你賈秀才家裡人多,聽說家中分了足足一旦米,若是省點用,肯定是能夠熬過今年冬天的了。”
“若不是天兵,天下哪裡會有這樣的王師,你賈秀才何曾聽過。”
老頭也分了不少糧食,眼看今年冬天是能夠活下去,見賈秀才不相信天兵下凡,連連反問。
賈秀才是怎麼也不相信,只是他又是一個犟脾氣之人,於是拉了老頭親自到軍中大營找他們的頭領,見士兵威嚴,士氣振奮,都是身強力壯者,不由暗暗驚奇。
“我們是均州軍山東路先鋒,奉命解救山東路而來。”陸秀宗親切的接待了他們。
老頭見陸秀宗年輕,又滿臉親切,忍不住問道:“將軍大人難道不是天兵下凡嗎?”
陸秀宗笑了笑,認真說道:“我們不是天兵下凡,而是均州軍,是朝廷的王師。”
“王師?”賈秀才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