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只見他挑起幾具玄甲軍的屍體拋進了火堆裡,趁着火勢,又將燃燒着的屍體,扔進了組成人牆的玄甲軍士兵中間。
身上的火焰沾着火油,難以撲滅,護住李嗣業的玄甲軍頓時一片哀嚎。
這傢伙竟然會思考了,這些骷髏兵果然恢復了一部分意識。
“集——御——龜守金蝟陣——”
李嗣業一聲高喝,傳令官迅速打出了旗語。
遭受衝擊的玄甲軍,迅速以李嗣業所在爲中心,艱難集結起來。
玄甲軍層層疊疊以盾牌結成龜甲,長槍外露作爲蝟的尖刺。
這樣的陣法對於尋常的敵軍來說,是一種攻守合一的陣法,外露的長槍可以充分的擊殺敵人。而今眼前的敵人卻是受到妖力控制的骷髏兵團,長槍對他們的傷害幾乎沒有任何效果。
骷髏兵越聚越多,不斷爬到龜甲背上,持盾的玄甲軍不堪重負,幾乎是坐在地上強行支撐着鐵盾。
李嗣業和十幾名近衛守在陣眼中央,奮力砍殺着衝過來的骷髏兵,同時注視着不遠處的郭旰。
這次妖陣形態的變化使得這些骷髏兵恢復了部分生前的意識,不得不提防它們有了軍團配合作戰的能力。而它們的指揮中樞很可能就是郭旰。
郭旰身上的火焰漸漸熄滅了,骷髏腔體裡流竄着的暗黑邪力卻更加強大,盤繞他身上的黑龍蠢蠢欲動,隨時都可能發出致命的一擊。
骷髏兵團的衝鋒雖然愈加狂猛,卻依然不能攻破玄甲軍的防禦,一面面盾牌連接在一起,渾如銅牆鐵壁。
這時就見郭旰催馬後退,長槍高舉,胸前的黑龍一陣長吟。
持盾的玄甲兵士頓覺肩上一陣異常躁動,殺上了龜背的骷髏兵鬨然散去。
這些骷髏兵竟然重新召回自己的馬匹騎了上去,並且在郭旰兩側組成了兩支騎兵縱隊。
“收。”
李嗣業疾呼一聲。
玄甲軍頓時收回了長槍,盾與盾直接交疊一起,並在底部用長槍將相鄰的鐵盾橫豎串聯一起,整個龜甲成了鐵板一塊。
李嗣業和近衛們也舉起了盾牌,組成陣眼部分的守護狀態。整個龜甲陣頃刻間縮小了三分之一左右,卻更加的堅實牢固。
放棄了攻擊的龜甲陣幾乎能夠防禦住任何陣型的衝鋒。骷髏騎兵的衝鋒連續發動了幾波,都被擋了下來。
骷髏軍團的進攻再次受到了強力的阻礙。
那陣詭異的號角又吹響了。
李嗣業確信有人就在附近操縱着這些屍兵,卻怎樣也找不到那人的藏身之處。
號角聲一直持續着,天上的黑雲裡響起無數冤鬼淒厲的哀嚎。
地上的骷髏騎兵忽然放棄了衝鋒,瘋狂的自相殘殺起來。
數千具骷髏馬匹和戰士,猛烈的衝撞着,每一次撞擊都會使得雙方骨架散落一地。
人骨、馬骨雜亂交錯,很快,大地上便堆起了一座白骨山丘。
李嗣業和幾名負責陣眼指揮的兵士看得不知所以,心裡卻充滿了恐懼。這次絕不會輕敵了,衆人心裡暗自思忖,這些骷髏兵很可能還會變化新的形態。
果然,那號角聲調子一變,一股強烈的暗黑力量從黑雲中直落下來,灌入森森的白骨堆裡。
數不清的白骨開始摩擦錯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交雜着冤鬼的哀嚎,不斷勾起人們心中對死亡的恐懼。
第一個骷髏兵吞吐着怨怒之火,慢慢從白骨堆裡走了出來,漸漸露出了半人半馬的身形。
這些人和馬的骷髏直接交合在了一起,組成了新的形態,身形也變得異常高大,似乎是幾組人馬融合生在了一起。
半人半馬的骷髏兵手裡高舉着骨制的長矛,而他們的胳膊和腿腳上,則如棘刺般生出了生前使用的刀劍。整個形態充滿了殺戮的意味兒。
這個形態下骷髏兵的集團衝鋒,龜甲陣是難以抵擋的。
絕望從每個人的心底升起,對死亡的恐懼幾乎扭曲成了一種無助的渴望。
戰鬥持續到現在,玄甲軍已經剩了不足三千人。如果再迎接一次衝鋒的話,恐怕活下來的人將不足千餘,而且很快也會被這些半人半馬的屍兵屠殺殆盡。
李嗣業摸了摸胸前的傷口,死戰之念比之前的任何一場戰鬥都更爲強烈。
“出師未捷身先死,只可惜了王爺辛苦經營的玄甲軍,還不曾剿滅反賊,卻毀在了老李手裡。痛哉——痛哉——”
“殤——”
一字長嘯,便是最後死戰的命令。
龜甲下的玄甲軍早有必死的覺悟,聽聞主帥的怒吼更是熱血崩騰。
龜甲陣最後的密招便是在敵軍衝上龜背之後,忽然挪動盾牌露出足夠的縫隙,使敵人或馬匹陷入縫隙中卡住腿腳,再以短刀斬斷。
這樣的戰鬥方法雖然強悍無匹,但遇見騎兵突擊的時候,由於人馬的重量壓迫,忽然打開盾牌會使支撐的力量驟減,陣型很容易被破壞。無法抵禦下一次強悍的衝擊。
這是一種同歸於盡的打法。
一聲狂躁的龍吟劃破蒼穹。
一名身繞黑色龍氣的屍將率先催馬疾馳,馬踏隆隆,戰場上頓時屍兵蜂起,衝向了玄甲軍最後的防線。
就在李嗣業準備迎接生命中最後的一搏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萬馬奔騰的轟鳴。
兩支鐵馬連鎖重騎從玄甲軍兩翼奔出,直擊半人半馬的骷髏兵團。
再看身後旌旗招展,正是建寧王率領諸路節度使馳援而來。李倓穩坐中軍,剛毅的臉上現出神鬼難犯的威嚴。
李嗣業見之,難掩心中的感激與悲壯,不禁熱淚盈眶。
鐵馬連鎖重騎兵是建寧王李倓的得意之作,無論士兵和馬匹的甲冑都要比普通騎兵的更加厚重,身上幾乎沒有暴露可以攻擊的地方,馬匹之間以粗重的鐵鏈相接,每個士兵只配備一根狼牙鐵棒。
這樣的重騎兵純粹靠着自身的重量和蠻力來衝撞敵人軍團,完全是大巧不工的戰法。
在兩支重騎兵的夾攻衝撞下,骷髏兵團再一次遭受了重創。
不過,鐵馬重騎雖然狂勇難敵,卻幾乎談不上什麼機動性,一旦陷入膠着便優勢頓失,甚至任人宰割。
李嗣業當然明白這點,眼看鐵馬重騎與骷髏兵團絞殺在一起,當即奮力高呼“解——攻——”
玄甲軍當即解除了龜甲陣勢,衝向骷髏兵團。
唐軍戰鼓雷鳴。
兩支經過特別訓練的飛猿營疾馳而至。
這是爲了配合鐵馬重騎的打法而專門訓練的步兵營,一身輕甲之外,軍士更以騰挪跳躍見長,機動靈活。不僅可以補刀殺敵充分殲滅敵人,還能及時救助那些陷入膠着的重騎兵,減少己方的損傷。
“砍馬腿。”
“砍碎它們的骨架。”
“不要怕,斬碎它們,它們就不能戰鬥了。”
戰事徒然逆轉,玄甲軍一個個殺得熱血沸騰,邊打邊朝着飛猿營的同胞歡呼着。
李嗣業陷在戰團之中,不斷尋找着方纔那名身繞黑色龍氣的屍將。雖然變化了形態,他依然可以斷定那就是郭旰。
“必須小心他。”
四目相對,那名高大威猛的屍將亦在戰圈後方凝視着自己。
李嗣業剛想上前迎戰,卻見它忽然疾奔起來,越過亂戰的人羣,直奔後方中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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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它的目標是王爺。”
化作人馬屍將的郭旰直奔帥字旗下的建寧王奔去。
此刻建寧王所在距離戰圈不過五百餘步,鐵馬重騎方纔已是傾巢而出,弩箭對它全然沒有殺傷的效果。
而且這傢伙有三丈多高,普通的盾陣、刀車也根本無法攔下它。
幾十名近衛蜂擁而出護在了建寧王駕前,卻如螳臂當車一般。
“斷——”
正在衆人心焦無奈之際,一聲怒喝卻是自頭頂傳來,響徹雲霄。
緊接腳下傳來一陣悸動,一尊金剛泥像破地而出,攔腰抱住了疾奔的屍將,緊緊封住了它的去路。
一隻碩大的金鵬鳥落在地上隱去了身形,現出三個人來。
建寧王和郭子儀坐在馬上不住的打量着來人。
其中一名穿千牛衛制服的,看得出是長安來的人,另外兩人全不認識,不知所以。
千牛衛同另外一名狐裘客自去前方迎敵,倒是那名家丁模樣的少年徑自向着帥旗下走來。
一揚手便亮出了一面金牌,喝退了上前攔阻的兵衛,衆人看得明白那正是廣平王府的金牌。
雖是家丁衣衫,行爲舉止卻十分的大方灑脫,自信中流露出幾分乖張。
少年來到建寧王駕前跪拜施禮,跪拜間腰際露出一面玉牌,看得建寧王又驚又喜:“是你這——”
少年扮了個鬼臉,打了個“止”的手勢,歡快的起身依偎到了建寧王的馬前。
“也罷,若非今日情形,你纔不會乖乖的向本王行個禮呢。”
建寧王朗聲一笑,俯身擰了一下少年的臉蛋兒。又趕緊命人找了馬匹,與他騎乘,以策安全。
來人正是昇平郡主,郭曖,獨孤歡。只是三人皆易容行事,惡戰當前也不便解釋什麼。
“王爺,敵人這陣法名喚九龍噬魂陣,又叫陰陽萬鬼鎖魂陣,十分陰邪厲害,且有許多形態變化,不生不死的,根本殺不完,尋常士兵與之對戰只是徒添死傷,喏,你看我那兩位朋友,倒是精通奇門數術和密教法門,定能幫助王爺大破此陣,還請王爺鳴金收兵,撤回前線的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