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神木狂舞
“原來如此,那這些枯骨屍兵便是數百年那次兵災被殺的百姓麼?”
“如此看來,應該是沒錯兒了。”老者嘆道。
“怎麼樣啊?老匹夫,你們一族世代守護的秘密,就這樣被老孃輕而易舉得到了,心痛不心痛啊?嘿嘿嘿嘿,你們這些該死的男人。”
“小畜生,沒想到你竟把這個也出賣給了她。”
老者終於按耐不住,指着背叛者十七厲聲罵道。
背叛者十七仍是木然望着衆人,對於老者的咒罵置若罔聞。
“你——你——”對方愈是一副漠然的態度,老者愈是氣得厲害,竟也不知罵什麼好了。
幾名少年少女趕忙上前,不住的勸慰。
這些守護一族的族民,同樣悲憤的望着那個曾經熟悉的十七,只是他們的恨意裡還包雜了更多的不解和失望。
“十七,準備好了吧?”
阿史那德衝着樹上的十七問了一句。背叛者十七用力點了點頭。
“呵呵呵呵,真是一場好戲,老身真心想多看一會兒呢,”阿史那德妖媚的瞅了瞅老者和顏真卿,一扭臉對着身邊的僕從狠道:“結束他們吧。”
幾名男僕得令,當下扯掉身上的僕從大袍,露出裡面的裝束來——同昨日那些操縱狼羣的祭司穿戴一樣,看來這些人都是阿史那德的心腹。
隨着祭司再次吹奏起無比哀怨悽悲的樂音,圍住唐軍的白骨屍兵個個瘋狂躁動起來。
一聲充滿殺意的激昂音符響過。
千千萬萬白骨屍兵聚成的高牆,頓時如大潮倒泄一般鋪天蓋地壓了下來,頃刻間湮滅了唐軍和守護一族。
千千萬萬的屍兵,數量上佔據了絕對的優勢,死戰之心是一回事,真正當羣屍壓過來的時候,完全是另一回事。
唐軍與守護一族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每一個人身上都撲壓了數具十數具屍兵,腦袋,手腳,身體,無不被瘋狂的撕扯啃咬着。
就連郭曖、獨孤歡兩大高手,因爲無法使用本門玄功,也都被深深埋在屍堆深處,只能拼力自保。
這些屍兵沒有武器,連指甲都剝落了,更古老的屍體甚至連牙齒都鬆動了,他們並不能很利落的殺死對方,唐軍和守護一族之人就這樣深陷在無助和恐懼之中,既不能很快死去,又無法反抗。
然而,就當人們以爲自己就這樣在無助和恐懼中死去的時候,崩天裂地的絕望,又緊隨而來。
大地在劇烈的震動、搖晃,人們就像狂風暴雨中的秋葉草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捲動着,拋來拋去。如果不是身上扒滿了撕扯啃咬的屍兵,這些渺小的人們一定會被高高的拋到天上,摔個粉身碎骨。
山崩地裂一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真想不到,敵人之中竟還隱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郭曖、獨孤歡、顏真卿、李護等人,緊緊的抱攏在一起,抵抗着來自大地深處的震撼之力,這力量甚至使人無法睜開眼睛。
沒有人說得清,這劇烈的震動持續了多久,也許只在剎那之間,也許過了很久。
當震感漸漸弱下來,人們並沒有因此而死去,卻感到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小,那些撲抓在身上的屍兵也不知什麼原因,離開了自己的身子。
而且人們驚異的發現——在大地劇烈搖晃的過程中,自己所在的地面被高高的舉了起來。
一陣陣尖銳的呼嘯聲,伴隨着鞭子一般抽動的噼啪聲,不絕於耳。
我們沒死,沒死啊,是什麼聲音?怎麼回事?
人們一個個從白骨堆裡爬起來——身邊的白骨屍兵真的是早已化作一地碎裂的白骨,不能再興風作怪。
“我們在天上?哈哈哈哈,我們在天上哎——”
有人大叫起來。他並沒有看錯,四下望去皆是層雲峻嶺,幾乎大半個廣場都升到了半空之中。
仍有屍兵從底下衝上來,卻被一根根長藤絞住,或者乾脆有長藤如鞭子一般抽動着,把一具具屍兵抽碎成一塊塊白骨。
手指粗的,胳膊粗的,乃至一抱多粗的長藤、樹根,都在空中狂舞着,不斷擊打着妄圖衝殺來的屍兵。
呼嘯聲、噼啪聲,就是這些狂舞的樹藤發出來的。
浩然正氣的弟兄們驚異的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而守護一族之人,似乎知道正發生什麼事情,有人滿懷欣喜的望着老者,激動的喊道。
“長老,長老,是十七,是十七救了我們啊,長老,是十七,他,他沒有背叛,他沒有背叛守護一族啊。”
幾名少男少女一起圍過來,嘴裡不斷的唸叨着,眼睛裡滿是淚水。
老者歷經大劫,扶着身邊少年胳膊站起來,同樣溼潤了眼眶,事情變換的太快,他激動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心情在喜悅和悔恨中不斷翻轉。
真是的,自己的孩子怎麼會是十惡不赦之人呢,如果當初肯相信他的話,事情就不至於鬧到今天這般田地吧。
可是,可是,他連一句解釋都沒有,任憑自己斬下他的手臂,他也不曾哼過一聲,是啊,他也從不曾抱怨一聲,那時候自己就該看出他的苦衷,他的隱忍啊。
老者低頭仔細看了看腳下,有無數粗大的根藤盤繞這,結成了一個巨大的藤盤,把人們託在了半空。
人們來到藤盤的邊緣,卻發現整個高地已經不見了。
準確的說——是整個高地都被毀掉了,大地被劈開,被掀開,被翻轉過來,原來的神殿屋宇早已坍塌成一堆堆的瓦礫。
所有高地上的樹木如狂莽一般舞動着抽動着,不斷的絞殺着地上數以萬計的屍兵。
瓦礫、殘木、白骨,佈滿了整個高地,原本壯麗輝煌的宮殿羣落,成了一片廢墟。
“火油——”
盤踞在古木之上的背叛者十七——此刻,應該是守護者十七纔對,衝着那些追隨他的族中少年喊了一聲。
這還是人們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那是一種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的沉着冷靜的聲音。
那些少年此時,也已棲身在守護者十七駕馭的神木之上。少年們各自取出一隻竹哨,吹出一聲聲激盪空谷的樂音。
頃刻間,羣山之間鷹嘯大作,迴應着少年們的笛音。
幾十頭大鷹在羣山巔峰振翼盤旋,每一頭大鷹的鐵爪上牢牢抓着兩個斗大的陶罐,向着高地之上俯衝過來。
陶罐被準確的丟在白骨堆上,黑色火油四濺。
幾十頭大鷹數次往返,千百隻裝滿火油的陶罐被摔碎在佈滿白骨的高地之上,火油連成了一片。
“收——”
守護者十七,一聲輕喝,只見他左袖內的東西一陣瘋狂蠕動——雖然未曾親見,但是人們相信那裡必然不是屬於人類的手臂。
高地上再一次地覆天翻,那些瘋狂絞殺白骨屍兵的藤樹迅速向着高地外圍奔去。
接連兩日來的所見,已令衆人見怪不怪了,這些奔跑的大樹藤蘿迅速退到了高地四面的懸崖和高山之上,紮根在那裡。
“火——”
話音未落,一支支火箭疾射而出,散落在高地四處,整座高地頓時燒成了一片火海。
阿史那德終於一把推開身邊的美少年們,霍然站起,裹緊了衣衫。
“你果然還是不能爲我所用,不過,既然你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爲何還要假意屈從於我呢?”
“爲了借用你的力量。”
“借用我的力量?哈哈哈哈,那現在你已行跡敗露,豈非枉費了此前一番功夫,呵呵,可憐的十七,瞅瞅你現在的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阿史那德瞅了瞅了十七的左臂,惱羞成怒的譏諷起來。
她的語氣變得十分陰狠,如果只是被背叛,尚在意料之內,倘若那些自詡一直被自己利用的人,卻反過來說是在利用自己,實在是令人惱恨。
“我要做的事,已經完成了,謝謝你。”
守護者十七漠然似冰,語氣更是冷的徹骨。
大火越燒越旺,耳邊熱風呼嘯。
阿史那德忽然明白了一切。
“封魔陣並非你們一族的終極秘密,是不是?你之所以教會我封魔陣法,就是利用我召喚出這些地底的古屍,是不是?”
守護者十七沒有否認她的說法,也沒有肯定什麼,只是滿懷悲憫的望着她。
高處的老者聽聞此言,心中一痛,直到今日明白了這孩子的良苦用心。
原來第三重受到怨毒侵染的水脈,之所以耗費太過歲月和人力仍然無法徹底治理,主要是因爲北嶺下方有一處上古時代便存在的深淵。
當時蠻軍屠戮了十數萬百姓後,將許多屍體都扔進了那座深淵裡,數以萬計的屍體在裡面腐爛發酵,蘊生的怨毒直接侵入了地底深處。
數百年來,守護一族都曾嘗試深入那座深淵底部,把那些屍體撈上來。可是那座深淵實在太過險峻,族中好手死傷數十人,仍是不能下到地底。最後只能放棄這個最直接有效的治理方法。
雖然還不明白箇中細節,但大體仍是可以猜到的。
“你一開始就在欺騙我?”阿史那德輕蔑的說道。
“應該說我一開始就沒有相信你,是你一開始就在欺騙我的族人,他們太善良了,纔會相信你那套悲情的故事,其實你來到谷內第一天起,我就提醒過長老,你是個危險的人物。”
“爲什麼?爲什麼你會懷疑我?其實,當初我真的並沒有惡意。”阿史那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有惡意?哈哈,當時你只是還不瞭解我們一族的秘密,不知道該如何利用我們罷了,我說的對吧?”
面對阿史那德的狡辯,十七簡直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