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兒被殺,餘下的黑衣人剎那間抽身返回,分列在吳鉤客左右擺出防禦的架勢。
李昇平聽他一聲尖叫,當時嚇了一跳。回過神兒一看,一名黑衣人傲然屹立於自己和賊人的中間。
來人身形修長,不算魁梧,渾身上下卻透着一股子威風,令神鬼難犯。
此人左手提了一把直刃大刀,刀尖指地,鮮血正滴滴答答的淌下來。
這背影看上去竟有幾分熟悉。
可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難道自己很早就認識這個人了麼?
李昇平想了想,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短刀,刀上光潔如鏡,一點血絲都沒有。
嘁。果然是別人幫忙,才砍掉的那幾個人的腦袋啊。
四五名高手被一刀瞬間斬首,自己都沒察覺到來人出手。吳鉤客同樣十分的震驚,兩眼死死盯住了來人,還有他握刀的手。
“左手刀客,又是你?”
左手刀客沉默不語,似乎並不想同他們多說什麼。
“你到底是誰?幾次三番壞我們好事。你知不知道,你惹得人是誰?”
吳鉤客繼續挑釁着,希望能問出些什麼。
左手刀客一語不發,刀鋒冷然一指。
噗的一聲。
吳鉤客身旁一名黑衣人胸口噴出一道血柱,登時撲倒在地。
是左手刀客的刀風。
一夥人不禁後退了幾步,吳鉤客心裡也是一冷。
那一次在高仙芝的墓地,眼看就要得手搶到高仙芝的屍體,生擒獨孤歡。也是他半路殺了出來,不僅救下了獨孤歡,還殺了自己十幾名高手。
這一次,他以刀風殺人。無疑是想告訴自己,他知道惹得是誰,而且惹得起。
眼前的人到底是誰?
更奇怪的是,那一次自己的任務明明失敗了。少主卻並未怪罪,還欣慰的笑了笑。難道少主知道些什麼嗎?
這一次的任務是要阻止昇平郡主見到建寧王。如果現在就任憑她離開的話,任務無疑是失敗了。
蛇夫人怎麼還不來?看今天這情勢,只有自己和死老婆子聯手豁命一搏,才能拖延住他們了。難道她那邊也出了問題?
吳鉤客知道來人的厲害,當下掏出一條鎖鏈將兩隻吳鉤連在了一起,又掏出一副鐵索手套,護住了雙手手臂。隨時準備一場惡戰。
兩廂僵持。
見對方不動,左手刀客猛然再發兩道刀風,身形一晃殺到了吳鉤客近前。
身法幾次交錯,又有幾名黑衣人當即被斬殺了。
昇平郡主看得明白,這吳鉤客將雙鉤以鐵鏈連接之後,功夫更勝方纔,一手執鉤巧攻,一手的吳鉤不斷見機飛出,上下遠近月芒動,交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殺網。
可縱然如此,吳鉤客還是漸漸現出敗跡。
左手刀客很快殺光了他身邊的黑衣人,把吳鉤客逼至了絕境。
吳鉤客看出對方是想速戰速決,當下轉攻爲守。不斷閃轉騰挪,利用鐵索吳鉤的長度優勢,拉開了與左手刀客的距離,妄圖拖慢戰鬥的節奏。
左手刀客一眼看破他的心機,尋着機會往後一躍,賣了個破綻。
吳鉤客單鉤疾飛而出,直取左手刀客的脖頸。刀客反手一撥,一陣火花閃爍,長刀登時將吳鉤直直的崩飛回去。
一個躲閃不及,正巧被自己的鉤子掛住了肩膀,深深的紮了進去。疼得他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前招餘勁未消,後招後發已至。左手刀客身影一晃,長刀已然逼近吳鉤客的心口。
眼見賊人就要命喪當場,卻聽一聲詭異的尖嘯,從長安方向傳來。
左手刀客、昇平郡主擡眼望去,就見一道絢爛的火箭升起在空中,很快又湮滅在茫茫的夜色裡。
回頭再看時,吳鉤客已然失去了蹤影。
“嘁,被那傢伙跑了。這下可怎麼辦?看樣子,父王那裡也遭了埋伏。”
昇平郡主趕過來說道。
“廣平王那裡自有人援手。此去一路順暢,你趕快去建寧王那裡吧,最好勸他趕緊回去洛陽大營。”
左手刀客嗓音聽着很不自然,應該是故意變聲說話。
“呀,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我認識的人,對不對?”
刀客不爲所動,沒有應聲。
昇平郡主見他迴避了問題,只好再問建寧王的事情:“回去洛陽大營又能怎樣?現在皇帝爺爺已經聽信了那老巫婆還有李輔國的鬼話,認定王叔要行刺我父王。這下真是百口莫辯了。”
“那裡有十幾萬大軍,他可是三軍副帥。”
“十幾萬大軍又怎樣?他們的話皇帝爺爺就一定會信嗎?”昇平郡主忽一思量,“噢——你的意思是,是讓建寧王叔擁兵抗旨?這樣的話,豈不是更要殺頭的了。”
左手刀客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沒再多說什麼。身形飄起,幾個跳躍消失在了雪夜的深處。
昇平郡主知道這刀客說的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與其被捉回去生死難料,不如擁兵抗衡以待轉機。
李昇平扒拉開幾具黑衣人的屍體,沒找到什麼顯露身份的東西,只是每個人的胸口紋着一隻三足的烏鴉。
果然是烏鴉的餘孽。
郡主心裡暗罵了幾聲,雖然掛念父親的安危,可心裡對那名刀客充滿了莫名的信任感。趕緊找了一匹受傷較輕的馬,直奔建寧王的方向馳去。
臨潼城外。建寧王的營帳裡燈火通明。
“昇平,你認爲那名刀客的話可信?”
“是啊,他可是救了你侄女的命的。怎麼?王叔覺得這裡面有什麼問題嗎?”
“恩。本王一生光明磊落,自可前去長安,與你父王還有父皇當面對質,相信一切會水落石出的。”
“這,你說的這些我也認同,況且我父親也在長安奔走,明天一早爭取見到皇帝爺爺,自然能澄清事實。我和父親都相信叔叔,那些所謂的書信證據,一定是那個老巫婆僞造的。早在皇帝爺爺還在東宮的時候,她就沒少在背後說你和父親的壞話。”
“哈哈哈哈,有你和王兄的信任,我還怕什麼呢。”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這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那個左手刀客還挺親切的,莫名其妙的就很信任他,而且,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那可能只是你的錯覺,你還年輕,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太複雜了,人也太複雜了。我既然沒有犯錯,倘若聽了他的主意,真的領兵抗旨起來,豈非真的就犯了大逆不道的死罪?”
“王叔說的也有道理。只是平兒心裡,還是隱約有些擔心。”
“沒什麼好擔心的,明天你就和我一起去見皇上,把事情說清楚。我這次回來,只想爲母親開釋,救她脫困。”
“就怕,就怕——”
昇平郡主的話未說完,一名斥候急匆匆闖了進來:“王爺不好了,自臨潼城、長安方向開過來三支軍隊,正以包圍之勢向我軍壓過來,順風耳報告說,每支隊伍都在萬人以上。”
所謂順風耳,是古代行軍打仗時的一種偵查形式。除了藉助風勢辨別風中的聲音來判斷敵情外,還會用一面大鼓貼在地上,貼地的一面去掉鼓皮,可以增強地面傳來的聲音,經過特殊訓練的斥候,可以很準確的判斷出敵軍的方位、距離、乃至軍種和人數。
昇平郡主當下亂了方寸:“王叔,我們還是趕緊回洛陽大營吧。”
“不,越是這樣,越不能走。”
昇平郡主忽然想起長安飛昇的那道火箭,信號過後那個本來拼命搏殺的吳鉤客竟然很快離去了。說明敵人已經達到了目的,不必在攔阻自己了。
如今三支萬人軍隊包圍而來,可想而知,對方當時便說服了皇上,答應出兵不惜以武力平息此事了。
昇平郡主把關於長安火箭發信的事說了一遍,又說了一些自己的推測,希望能夠說動建寧王趕緊拔營趕回洛陽。
昇平郡主雖然年少閱淺,可她心裡也很清楚,皇帝既然不惜發兵解決此事,就說明事情已經到了極難轉圜的地步了。已經不是三言兩句當面對質能解決得了的了。
建寧王當然也很快想明白了自己當下的處境。
只是,他有他做人做事的原則。他是決計不會擁兵抗旨的。他相信父皇一定會明白他的決心和清白。
叔侄對坐,兀自無言。
這一夜過得十分漫長。
可等到雞鳴天亮的時候,又覺得這時間過得實在太快了,快得讓人毫無準備。
方纔用罷早飯,就聽行轅外傳來一陣叫喊,是賀蘭壽親自在叫門,要面見王爺。
行轅外。賀蘭壽的身邊又多了幾張熟悉的面孔。
左驍衛大將軍拓跋鋒,左威衛大將軍李鏑,右武衛大將軍左思奇,一併他們的副將郎將分列身後。
還有一陣溫軟的脂粉香味,雜糅在清晨的寒氣裡,是張皇后身邊的紅人,薛尚宮薛衣柳。
衆人見建寧王來了,連忙施禮。
“王爺,希望奴才們沒有打擾到王爺用早膳,”賀蘭壽上前一步客氣道。
“好說。倒是你們這排場,可真爲本王添了不少的面子啊。”
“王爺恕罪,奴才們也是依旨行事。”
幾位將軍與建寧王都是舊識,見此場面顯着有些尷尬,想解釋一下反而弄巧成拙,語無倫次。
建寧王知道他們都是受人指令的武人,無奈的擺擺手,令他們退到了身後。
“王爺,您得和我們回長安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