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駝隊進了綠洲,徑直奔那座小小的聖火寺過去。三人心裡興奮的很,悄然跟進,潛伏在暗處,看他們的舉動。
那長老幾乎不用誰呼喊,聽見駝隊喧囂,便趕緊出來迎客。附近幾戶聖火教徒的家裡,也出來十幾個大漢,跟在長老身後。
駝隊的人,也都是一副聖火教徒裝束。
爲首的虯髯漢子衝長老大聲喊了幾句,長老一揮手,身邊的人趕緊回寺裡,抱出一件銅甕,穩穩放在地上。
銅甕口上懸着幾柄勺子,駝隊裡的漢子們,蜂擁而至,抄起勺子,自銅甕裡舀起水,大口大口痛快喝起來。
“嚯,這老頭兒剛還不是說聖火寺裡,不放水的麼,真是撒謊成性啊。”郭曖憤憤不平的低聲罵了幾句。
“嗤——”喜鵲也樂了,“我小時候生在碎葉,阿爺孃親們就很少跟這些聖火教徒打交道,也囑咐我們千萬不要隨便往他們住的地方去,說他們壞的很。”
“……”
“這些聖火教徒組織嚴密,表面上和大家都有來有往,笑笑呵呵的,事實上大多數時候,他們的日常生活都限制在自己的族羣內部,他們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在自己人那邊是一套說辭,在外人那邊又是一說辭,狡猾奸詐的很。”
“這麼壞?”郭曖有些難以置信。
“是啊,剛你不還領教過了麼,不過是一碗水而已,給自己人喝,就不是給我們喝。還有他們常說什麼‘聖火之德’,說是身爲聖火教徒要有一些德行和規矩,在他們自己人那邊兒,就是互相幫助,真誠對待彼此,可對教外之人,完全就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啊?德行,還分內外彼此?”郭曖又問。
“是啊,前陣子我聽那村子裡一位長老說,有個年輕人冒犯了聖火教徒的神靈,就被那些聖火教徒的人捉了去,綁在一個專門打造的木頭架子上,一豎一橫,一個十字架的形狀,把人的胳膊展開,綁在橫木上,腦袋和身子腿腳,綁在豎着的木杆上。”
“私刑?給鞭笞一頓?”郭曖笑問。
“鞭笞?嗯——倒是有這一項,抽了一千多鞭子,那年輕人已經被抽的死去活來, 還沒完呢,又給把腳脖子、手上,割了血管,一直把那人的血放乾淨——”
“啊?”喜鵲說到此處,郭曖和獨孤歡都驚得目瞪口呆,“那人豈不是死了?”
“肯定死了啊,人不但死了,還沒完呢,他們把那人的血放乾淨,又掏空了他的內臟,全都丟給狗子去吃,最後把那年輕人的皮囊連着那根巨大的十字架,放在聖火寺門前,曝屍七天,最後一把火給燒了。”
“這哪裡是聖火教,這明明是邪火教啊。”郭曖憤憤不解。
當時在那村裡也聽老人們說道過聖火教徒的罪惡,但大都是關於他們如何侵略周邊部落村鎮,都是大面兒上的事兒,部落間攻伐侵略,也是常有的事兒。
當時只是覺得他們可惡,實在沒想到他們的宗教儀式,如此邪惡殘忍。
趕駱駝的教徒們喝完水,又熱鬧起來。這些人做事一向咋咋呼呼的,喜歡吵吵嚷嚷。
他們開始把駱駝和車上的貨物卸下來。
這些東西全用大張的皮子或毯子裹着,看不清裡邊是什麼東西。
但看重量和長條的形狀,郭曖猜測是長刀長矛之類。
喜鵲忽然又想起那些磁粉來,端着盤子觀瞧,雖說隔了十幾步的距離,那些磁粉還是受到了影響,發生細微的變化,磁粉凝聚成細筍的樣子,指向對方。
“是了,一定是軍械兵刃。”郭曖肯定道。
“嗯,鐵鍋什麼的,也不至於用皮子包裹。”喜鵲附和。
獨孤歡話少,探手握緊刀柄,就等郭曖一句話,衝過去把他們打倒,收繳他們的兵刃。
郭曖示意二人沉住氣,等他們把東西都搬進聖火寺裡再動手。
東西放進寺裡,跑不了。放在駱駝和大車上,一會兒人家跑了,還得追。
眼看着最後一包貨物從車上卸下來,剛要搬進寺裡,郭曖一個箭步衝了過去。
本來郭曖還想拿出自己的官印信符,讓他們打開包裹,檢驗貨物,以驗證自己的猜測。
不料郭曖甫一現身,這幫傢伙第一時間就把藏在駱駝鞍子下邊的彎刀抽出,不由分說,照準郭曖就砍過來了。
嘿,這下還省事了。省下不少虛情假意的客套話兒。
這幫人哪是郭曖他們三個的對手啊,三下五除二,死的死的,擒的擒的,都給收拾了。
把聖火長老和幾個駝隊的小頭目反手綁牢,拴在樹上,留給喜鵲看着,郭曖和獨孤歡大踏步闖進聖火寺,尋找那匹東西的下落。
有磁粉幫忙,輕而易舉就找到了藏在火獄光明主神像後邊的密道入口。
密道斜向下延伸,二十餘步後開始平坦起來。吹燃火摺子,一步一步點亮插在牆上的火把。
餘下還有五十餘步,密道兩側挖出大小不一的密室,總計有十四間之多。
二人分頭行事,各自砸開一邊的木門,檢查內部的情況。
情況如猜測一樣,卻更令人震驚。
這些密室有些存儲着大量兵器、鎧甲,馬甲,有些存儲着米糧、肉乾,葡萄酒。有些則充作臥室之用。
簡直是一座地下武備庫。
這些長短兵器、弓箭,足以裝備三千人,鎧甲二百多具,馬甲五十具。
郭曖和獨孤歡看得長吁短嘆,一陣陣後怕。
老天眷顧,幸運的是他們還在一間作爲會談之所的密室裡,找到一卷花名冊,以大石文字寫成。
三人收集牛馬糞便,點起三堆狼煙,在牛馬糞中投入三顆不同的煙丸,改變了狼煙的顏色。
這是小規模求援的信號。也是發現小股敵蹤的信號。
碎葉將軍楊樹錚親自點兵,派了支百人騎兵隊過來,把幾名匪首,武器裝備全部帶回碎葉城中。
那支駝隊正好派上用場。
爲了永絕後患,郭曖把聖火寺和那五座匪徒的宅院,全都以地之卷秘術搗毀,又加上佛門封印。
碎葉將軍府中幕僚,自然不少懂得大石語之人。不到半個時辰,便把那份花名冊全部翻譯完成。
楊樹錚看完繳獲的軍械武備、米糧肉乾,還有那份花名冊,也是後脊樑一陣陣惡寒,冷汗直冒。
這也太嚇人了,簡直就是狼臥榻側,今日方醒一般。
花名冊上所記之人,俱是碎葉城和周邊羈縻府中生活的聖火教徒,每個名字上面還有點血跡。有點像唐人的畫押。
幕僚說,那是聖火教徒特有的“畫押”方式,以刀子刺破舌尖兒,舔上去的。
這種畫押方式還挺噁心的。
他們這花名冊還有名堂,叫——聖火血戰士。翻譯過來就是這麼個意思。
看這名字就知道是個反賊隊伍。
楊樹錚忙傳密令,派出三支百人騎兵隊前往各綠洲部落和羈縻府捉拿反賊,並早早關閉城門,把城內的聖火教徒全都捉了,如有反抗立即擊斃。
碎葉城內的一千多聖火教徒,天黑前就給全捉住了,遇到反抗當場擊殺的有八百多人。
第二天還沒到中午呢,派出去的三支百人隊也都陸續返回。
除羈縻府城中的聖火教徒捉了幾個活口外,那些生活在綠洲中的,家中都私藏了兵刃,見是官兵到來,持械反抗,都被當場殺掉,統統砍了腦袋回來覆命。
聖火教徒結黨謀反一案,很快就審的明明白白,家中私藏兵刃,花名冊、軍械武備等證據證明一應俱全,無可抵賴。
謀反是十惡不赦之大罪。邊關要塞,夥藏軍械,結黨成匪,反抗官軍,證據確鑿者,守將可臨機決斷,直接處死。
匪徒活口尚有六百七十餘名,這些人本來可以打入奴籍,充作官奴,或賣與商賈官宦。
但考慮到他們的危險性,楊樹錚思來想去,慎之又慎,也只得把他們全部殺掉。
將近七百名死刑犯,處刑必然是公開的。
如此大規模的處刑,楊樹錚不免有些擔心百姓間輿論的風險。
不管怎麼說,這些聖火教徒同正規的軍隊相比,還是不太一樣。就怕百姓們把他們當成普通百姓,引起同情,進而引起對官府和朝廷的對立甚至仇視情緒。
聖火教徒十分狡詐,除了上次搗毀寺廟殺死僧衆外,在碎葉城內和附近綠洲,很少對百姓直接侵擾。城中和附近的百姓,對他們的殘暴和血腥,認識還不夠深刻。
必須得想法辦法,讓老百姓接受這樣大規模的公開處刑。
得讓百姓們明白,這些聖火教徒不同於一般的馬匪強盜,他們仇恨的目標也不只是一兩座寺廟,任其發展擴大下去,最終整個碎葉都會淪爲他們的修羅戰場,直到最後,他們終究會把所有無辜的百姓都殺死,奴役。
因此,纔要把他們全部處死。
這種事情,光靠一堆彎刀盔甲一本花名冊,是很難服衆的,畢竟是要一次行刑六七百人。
郭曖倒是想到一個辦法。
可以把上次遭受綠頭帶圍攻的鎮子裡的百姓請來,還有其他村子裡那些,但凡受到過綠頭帶殺戮侵擾的,請上五百八百的人來。
選幾個代表,講述一下自己村子被聖火教徒屠殺的悲慘經過。
“他們肯來嗎?”楊樹錚有些擔心,他常在碎葉城裡多些,對於邊遠村鎮部落的情況,把握不是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