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死別,乃是人生都要經歷的事情。
李象本以爲在經歷過許多,就能夠習慣,然而他現在發現,自己還是不能夠平常以對。
永徽元年二月二十一日,宋國公蕭瑀在府上溘然長逝,享年八十五歲。
死後也是極盡哀榮,在李象的表奏之下,朝廷給蕭瑀上了一個“文貞”的諡號。
像是魏徵,死後諡號便是“文貞”。
當然,魏徵無論是歷史上,還是在這裡,諡號都是妥妥的文貞。
哪怕沒有李承乾和李象的加成,老李還是對魏徵展示了偏愛。
諡號這一塊兒,文稱文貞,武稱忠武。
由於出現了規範化的諡法,獲得諡號的資格、定諡的程序以及賜諡的標準等方面都有了明確的規定。
在唐朝獲得“文貞”諡號的大臣僅有四人,可見其保持諡號的珍貴程度。
這四個人分別是魏徵、陸象先、宋璟和張說。
其中,無一例外,都曾任宰相。
這表明,要獲得“文貞”諡號,擔任宰相職位是一項基本條件,而這一點在後代朝代中也是不變的。
因爲宋仁宗叫趙禎,爲了避諱,“文貞”改爲“文正”。
在唐朝的時候,文貞,也就是後來的文正還沒有後世們文臣眼裡的“極致”概念。
到了宋朝夏竦被擬定要諡爲文正的時候,司馬光第一次提出了:“文正是諡之極美,無以復加。”
司馬光認爲文是道德博聞,正是靖共其位,是文人道德的極至。
所以自宋朝以後,文臣頂級的諡號就是“文正”,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清代。
其中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奇聞軼事,據傳明朝內閣首輔李東陽在彌留之際,內閣大臣楊一清去看望他,說“朝廷已經廷議決定了,就讓你諡號文正”。
李東陽聽完垂死病中驚跳起,說什麼都要給楊一清磕一個。
因爲李楊二人私交甚厚,有人作詩諷刺說:“文正從來諡範王,如今文正卻難當。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論短長。”
至於能文能武,長相十分英俊的,都可以用“忠”爲第一字的諡號,搭配的字有文、武、定、烈、簡、肅、毅、敬等。
最高等級的“忠武”,一般是有定社稷、平江山的人才能擁有此諡號。
譬如諸葛亮、王猛、尉遲恭、郭子儀、韓世忠、岳飛等等,都是含量極其高的。
所以李象倒也不是隨便給的諡號,雖說連續兩個老師都諡文貞有些像搞批發的,但這兩人在能力和德行上也都配得上文貞。
在擬定諡號之後,李象又表示文貞應當成爲文臣極美之諡,道德博文曰文,清白守節曰貞,應當爲文臣道德的極致。
這一說法當即便得到朝廷的一致同意,畢竟沒有人不想得到這樣的美諡。
在送完老蕭最後一程後,李象提起精神,開始給他的東宮添磚加瓦。
新年新氣象,現在成了太子,自然要把東宮的小朝廷給組建起來。
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李象把盧照鄰、駱賓王和狄仁傑都弄回了東宮,盧照鄰任太子左庶子,駱賓王爲太子右庶子,而狄仁傑則爲太子詹事。
京兆府的府尹仍舊是由狄仁傑兼着,畢竟好用就往死裡用嘛,狄胖胖能力這麼出衆,不好好用一下真的是可惜了。
在李象忙着整頓他的小朝廷時,一個被大唐遺忘的男人,已是抵達了他的目的地。
自從去年從倭國出發以後,李愔便一直在海上漂泊。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不是天就是水,一天兩天倒是還可以,但一直在海上飄了好幾個月,那種真的很讓人絕望。
剛開始的時候,跟着李愔出海的人們還覺得很新鮮,尤其是看到鯨魚從海面上浮起,陸上生活的人何曾見過這等場面,紛紛呼朋引伴,一齊來甲板上看鯤。
然而過了沒多久,這“鯤”就再也吸引不了他們的注意力了。
無他,實在是太他嗎枯燥乏味了。
好在李愔聽李象講課的時候十分認真,在船上準備了很多柑橘,倒也沒有敗血症的發生。
如今的李愔在海上漂了半年,雖說有點蓬頭垢面,但總歸是沒失了大唐蜀王的氣度。
是蜀王,不是鼠王。
你要問他後悔不後悔,那肯定是一點都不後悔。
爺們兒就是這麼個心態,就算是死外邊,從這跳下去,他都咬死牙就是不後悔。
要說李愔更是樂觀,就算是幾個月不見陸地,他都沒有氣餒,沒事兒的時候就給船員們畫餅充飢,加油打氣。
按照李愔的說法,那就是這一船人回去之後,都論功行賞,至少也得是個男爵起步。
這話剛開始倒是還能激勵起士氣,然而到了現在,他們早就沒這方面的願景了。
只要能看到陸地,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如今李愔打氣的時候,船員們只是平淡地說一聲哦。
“都這樣沒精打采的做什麼?”李愔怒氣衝衝地踢着身旁的船員:“恁孃的,像個娘們,不就是在海上漂幾個月嗎?你們看看本王,何曾有過你們一樣的氣餒?”
船員們早就沒了反駁的興致,一個個翻着白眼,心裡都在不住地吐槽。
和你能一樣嗎?你可是跟打了雞血似的……
然而還沒等李愔再說什麼,便聽到上方桅杆上傳來興奮的吶喊聲。
“大王!大王!好消息!看到陸地了!”
話音落下,甲板上陷入一片寂靜。
隨後,便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天哪!終於看到陸地了!”船員們紛紛抱頭痛哭,天知道這在海上漂泊的日子到底有多難熬。
其實他們早就應該到了,然而李愔選擇的路線有點失誤,被洋流帶着拐得七扭八歪,按照正常的速度,三個月左右就可以到達目的地。
本來想跟着北太平洋暖流去北美,結果半路被拐到了中美洲那一片兒。
不過李愔現在也不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兒,反正只要見到陸地就行。
在李愔旗艦的指揮之下,船隊的十六條船逐漸向海岸靠攏。
原本出海的時候一共是十八條船,但在路上有兩條船跟丟了,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去,如今在船隊當中的,也只剩下了這十八條。
船隊靠岸之後,衆人下得船來。
“祖先保佑啊!”衆人紛紛跪在地上,有的人甚至伸手抓起一捧沙子痛哭流涕。
天知道這種踩在土地上踏踏實實的感覺到底有多爽,在海上漂泊了這麼久,如今上了岸還覺得有些飄忽呢。
“下一步應該怎麼辦?”李愔問身旁的柳祖德。
柳祖德還抓着沙子在乾嚎,根本沒有聽到李愔的話語。
李愔見他無視自己,飛起一腳踢在了柳祖德的屁股上。
“大王。”柳祖德連忙扔掉手裡的沙子。
“我問你接下來怎麼辦。”李愔怒氣衝衝地問道。
柳祖德撓撓頭,對李愔說道:“臣只懂得倭奴話,並不懂得這邊的土話,若是遇到此地的土人,怕是不能爲大王準確翻譯……”
“行了,我知道了。”李愔不耐煩地擺擺手:“傳令下去,暫且集結,咱們先把船放在這裡,留下一千人在原地看守,砍伐樹木暫且建立一處據點,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走。”
“走?”柳祖德問道:“大王,去哪兒?”
“難不成你要一直在這海灘待着?”李愔又踢了他一腳:“你指望那些高產作物送上門來,對你揮着手喊,喂——看看,我就是土豆,我是地瓜,我是玉米?”
柳祖德張張嘴,他覺得李愔說的很對。
就這樣,在李愔的一聲令下,五百多人從各船上揀選出尚且完好的盔甲和武器,跟着李愔一起向陸地深處前進。
好在這羣人倒是也專業,有配備的望遠鏡和指南針,倒也不虞走丟的可能。
柳祖德甚至還一邊走一邊繪製路線圖,以防走失找不到這些留守的人。
一連在陸地上走了一天半,李愔這一隊人終於發現了幾根兒嫋嫋升起的炊煙。
“大王,那邊有炊煙!”汪平指着遠處的炊煙,喜笑顏開地說道。
有炊煙,就意味着有人煙,甚至是有人類聚居的地方。
“走!”李愔當即便說道:“一同去看看,你們做好準備,隨時準備戰鬥!”
“是,大王!”衆人應道。
等到李愔等人接近以後,才發現並不是自己所想象的村莊,反而有些形容不上來,就像是一處簡易的聚居地。
“臥槽,他們怎麼不穿衣服?”柳祖德看着聚居地裡的那些光不出溜的人,雙眼暴突地說了一句粗口。
倒也不怪他爆粗,畢竟在大唐,公共場合之中還是要好好穿衣服的。
這是禮儀問題。
而他們面前的這些土人,則一個個赤裸着上身,上面畫着五顏六色的油彩,男男女女都是一樣。
正所謂當兵過三年,母豬賽貂蟬,更何況他們在海上漂泊了這麼久。
更有那些小年輕,盯着人家的大雷目不轉睛。
“你真是餓了。”李愔瞅瞅身邊的一個小夥兒,撇嘴說道。
那小子根本聽不見李愔在說什麼,滿腦子都是大雷。
“這篝火真大。”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李愔伸手拍在他的腦袋上,真丟人啊可。
“走吧,咱們出去交涉交涉。”李愔轉頭看向柳祖德,而後說道。
柳祖德頷首,他本來想先走,然而卻被李愔一把拽住。
“你小子在海上待了這麼久,規矩都不講?”李愔哼了一聲。
“是末將的錯。”柳祖德點頭哈腰地說道,心裡也泛起一陣暖意。
這大王說歸說,可終究是拿咱們當兄弟,看他一馬當先,把潛在的危險都擋在了兄弟們的前面。
這要是那聚居地裡的人二話不說就射箭,成刺蝟的機率可比較大。
李愔他們發現了這個部落,這個印第安部落的人同樣也發現了他們。
當即便有人發出警報,部落當中響起沉悶的鼓點,精壯的男子們紛紛拿起石制的長矛,把老弱婦孺們圍在了中間,戒懼地看着李愔等人。
李愔走上前,神色倨傲地問道:“你們這裡,誰是管事的?”
聽到對面這位穿着華麗,長相如天神一般英俊的男人說出聽不懂的話,部落當中的人們面面相覷。
誰也沒聽過這種話語。
面面相覷了半天以後,人羣分開,從中間走出一位頭戴華麗羽毛飾品的老者。
“!@#!@?”老者說道,看樣子似乎是在問什麼東西。
李愔腦袋上緩緩飄起一個問號。
老兄,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啊。
看出了李愔一臉疑惑,那老者便給他比劃起手勢。
李愔看了半天,覺得應該是問他怎麼來的。
於是他也開始比劃,兩人開始跨服交流。
“大王還有這才藝呢?”張謙在後面低聲問柳祖德。
柳祖德撓撓頭,他也不知道李愔竟然還能無障礙比劃手語和人家聊這麼開心。
半晌後,李愔和那老者同時發出大笑。
他轉過頭,對着衛士們往下按按手。
衆人會意,便將手中武器收起來。
見大唐之人率先收起武器表示友好,那老者也嘰裡咕嚕說了一串兒,反正他們總歸是放下了武器。
“maya——”老者指指自己,又指指這羣族人。
李愔也是聰慧,當即便明白了老者的意思。
啊……似乎,這個村子叫媽呀?
還是說,他們的這個族羣叫做媽呀?
這媽呀……他也不好聽啊,李愔覺得應該給他們改一個好聽的字,就叫瑪雅。
“大唐。”李愔指指自己,又指指後面跟着的人羣,而後又指指老者和他身後的部落,問道:“瑪雅?”
“瑪雅!”老者連連頷首,又指着李愔和他身後的人們,裂開嘴笑道:“大唐!”
李愔又比比劃劃了一陣子,讓人把帶過來的商品拿過來。
大唐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瓷器,還有絲綢製品。
李愔拿出一件精美華麗的絲綢長衫,讓人雙手捧給那老者。
完全不需要打開,光是折迭着,老者就看出了這衣衫的華美。
他雙眼放起精光,當然也明白了李愔是什麼意思。
換東西嘛,這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人,並不是要來對部落動粗,而是要來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