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帶着點點的失落和失望走出了東宮大門。回身望着厚重威嚴的暗紅色宮門,忽然間生出一種累心的感覺。
作爲大唐少數幾個尊貴無比的人物,加上略微熟悉的歷史,腦海裡存在的先知先覺,原本的人生應該是逍遙自在的,那些犯禁的話題他本可以早早的避開,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着這波瀾壯闊的鬧劇不斷的上演,本可以置身事外的旁觀,本可以做一個大唐最尊貴的“紈絝”。
可偏偏此時在不停的自討苦吃,不停的勞心勞力,不停的替某些人拾遺補缺。而一切到了最後,反倒是招人埋怨,替人受過,被人懷疑。
何必呢?何苦呢?
有着“世人笑我太瘋癲”的誤解,卻沒有“我笑他人看不穿”的灑拖。
大唐十數年,看的,聽的,說的。太多的故事,太多的牽掛。用心經營的情感,光彩燦爛的身份,卻沒有與之相提並論的勢力。有些畸形的生活,這一切讓心中不免生出了倦怠之感。
人生在不停的轉變,李泰突然間發現,這十幾年大唐的生活並沒有讓自己轉變成一個合格的大唐人。
相反,那種骨子中由現代帶來的“幼稚”和“追求平等”,還深深的伴隨着自己。
失敗啊!若真有可能評選一個歷史上最失敗的穿越者,或許一定會榜上有名。
再次回頭打量一下高聳的東宮正門,回身環視這大唐厚重樸實,古色古香的建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在李泰的心頭升起。
一個千年以後普通人的靈魂,想要適應着千年以前,大唐盛世的生活,原來是這麼艱難的事情。
李泰在東宮正門前的駐足,引起了東宮侍衛的注意。熟悉李泰身份的侍衛開始僅僅是在一邊旁觀,不敢打擾李泰的思緒。半響之後,這份小心卻變成的擔心。
太子受傷的事情在東宮衆多侍衛宮女中已經傳開,已經有一個皇子出了意外,若是李泰在東宮門前再有閃失,他們這些當值之人是無法承擔的。
在侍衛低聲討論之後,一個倒黴蛋被推舉了出來,帶着幾分埋怨和惶恐來到的李泰身邊:“越王殿下,您……。”
侍衛的小聲召喚,讓李泰在這份患得患失的迷失中清醒過來,看着躬身站立在自己面前,一臉忐忑擔心的侍衛,李泰伸出手拍拍他的肩頭,笑着解釋道:“無妨。只是有些累了,一時恍惚而已。”
李泰臉上的笑容,讓侍衛在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無事就好,若是李泰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生出意外,他一個小小的侍衛可擔當不起。
看着李泰騎在馬背上漸行漸遠的背影,倒黴蛋侍衛以衣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在心裡嘟囔了一聲:“這龍子龍孫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李泰是因爲現代人的思想在唐朝人看來有些異常,但太子李承乾對這個稱心的心思,在李泰看來還是不正常呢。
回到越王府,李泰終於再次見到了這個歷史上留名的稱心。即便是明明知道是一個男兒身,但稱心一副嬌滴滴的樣子站在李泰身前,讓李泰不得不在心中暗暗嘀咕一聲,這是上天在稱心身上開了一個玩笑。
凝神打量着眼前這個女裝男身的稱心,一身淺粉色大袖孺衫套着亮紫色的袔子裙,薄紗對襟的大袖衫襯托着鎖骨間雪般潔白的肌膚。三寸寬淡黃色繡着碎花的蘇錦腰帶紮在盈盈一握的小蠻腰上。蓮步輕移間,裙襬中隱隱看得見一雙豔紅色的疊雲高頭履。
在李泰用心打量眼前這個妖孽一樣的“絕色”的時候,稱心也邁着小碎步挪到了李泰身前。
“奴婢稱心見過魏王殿下。”
軟軟的聲音中聽不出一絲男人應該有的厚重嘶啞,反倒是一種甜膩膩的感覺。聲音中竟然能透漏出點點的柔弱,讓人這個明知道眼前是男身女裝,卻也不禁從心中帶出點點的憐惜。
“厲害啊!妖孽。妖物啊!”
在心裡嘆息一聲,李泰在這個妖孽帶來的衝擊中驚醒過來。臉上沒有稱心想看到的意亂情迷,反倒是冷冷一笑。
“稱心?!你不是叫莫菁嗎?”
“奴婢原名是叫莫菁,太子殿下管奴婢叫稱心,奴婢以後就已被叫稱心了!”
“閉嘴!”李泰低喝一聲,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妖孽,淡聲說道:“你最好將那些勾欄瓦肆中學到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都收起來,本王不是什麼‘憐香惜玉’之人,你也別在本王面前賣弄,惹得本王一個不高興,也不在乎別人說我‘辣手摧花’,哼!”
李泰的冷哼讓這個稱心感覺到他往日裡萬試萬靈的手段,在李泰身上未必能起到作用,求助的眼神不禁落在身邊佝僂着身子的吳王府王管家身上。
王管家當然是認得李泰的,而且還和李泰之間有過很多的接觸。雖然這些接觸李泰自己都不知道,但從“文記”開始,到喬崢的當街受傷,這些事情背後都有着王管家的身影。
李泰心中不清楚這王管家的齷齪,王管家見到李泰可是心中發虛,佝僂着身子縮在一旁,不敢看李泰的眼神。
李泰的注意力都放在稱心這個妖孽身上了,忽視了王管家。但李泰身邊的文宣卻注意到他遊移的眼神,在背後輕輕的拉扯一把李泰。
李泰順着文宣的示意看向王管家,正巧對上王管家偷窺一樣的目光,嚇得王管家渾身一哆嗦。
李泰以爲王管家的哆嗦是因爲太子的受傷,所以也沒在意王管家這個並不起眼的人物,而是將目光轉向了他身後的陳柱。
“陳柱,你將這兩位請來的時候,沒遇到麻煩吧。”
陳柱呵呵一笑:“回殿下。就是在進城的時候費勁了點,後來報出了魏王府的名號,也就沒人敢阻攔了。那個農莊沒有任何警衛,屬下帶着幾個兄弟打暈了他們,扛着就出來了,沒有遇到任何麻煩。屬下估計,現在那個農莊也未必知道他們兩人的失蹤。”
李泰剛剛點點頭,還沒等對陳柱表示滿意,一邊低頭站立的稱心那甜膩膩的聲音響起:“魏王殿下,奴婢不知道您和吳王之間有什麼恩怨,不過奴婢現在是太子的人,就這樣被你們綁來,存屬是無妄之災,還望殿下明察。”
稱心提到太子,無疑是在告訴李泰,他已經不是李恪的人了,而是和太子有關係。一番話將太子擺在的檯面上,三分訴說,卻帶着七分威脅警告。而這甜膩膩的聲音讓這份威脅也帶着幾分嬌氣。不明所以的陳柱和文宣都被這份嬌氣打動,而李泰卻開始有些惡寒。
“殿下,您讓將這個嬌滴滴的弱女子綁來,這說出去恐怕……。”
文宣小聲的詢問本意是爲了李泰的聲望着想,跟在李泰身邊多年的文宣和陳柱都清楚李泰不是一個爲了美色能夠強搶民女的人。即便是爲了太子和吳王。但將這樣一個絕色天香的佳麗以見不得人的手段弄到魏王府,說出去對李泰的聲望也是一個打擊。
看着文宣和陳柱投向自己的疑問的目光,李泰搖頭苦笑了一聲:“女子?你們且仔細看看。別看他開口閉口必稱‘奴婢’,我告訴你們,這個稱心也好,莫菁也罷,他是一個如假包換的男人。”
“什麼?”
“不可能吧。”
文宣和陳柱異口同聲的表示出他們心中的疑問,即便是李泰揭穿了稱心,但文宣和陳柱仍然帶着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打量着稱心。
面對着文宣和陳柱的目光,稱心表現出一幅女子的扭捏和羞澀,臉頰微紅。低頭喃呢:“奴婢也沒說過自己的女子啊。”
“天啊!”文宣嘆息一聲,站在李泰的身後表現出一幅仰天無語的姿勢,彷彿聽到了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一樣。
陳柱的反應卻是正常不少,一愣之後,開始圍着稱心打轉,口中嘖嘖有聲:“想不到啊,看不出來了。”
陳柱伸出了粗壯的大手,眼神在自己的大手和稱心身上打轉,似乎要親手試探一下真假一樣。這讓李泰無奈的瞪了陳柱一眼:“好了,別說沒用的了,你站到一邊去。”
陳柱撇撇嘴,一臉惋惜的站在一邊,目光還不斷的打量着稱心,彷彿在說一個男人怎麼能如此的風華絕代。
面對着衆人探究的目光,稱心或許已經對此習以爲常了,不怒反笑,甜美的笑容在銷魂中帶着點詭異。
李泰對此視若罔聞,淡淡的說道:“本王不管你是風華絕代,還是妖孽再生,本王只知道一點,那就是你惹出大麻煩了。或者你自己感覺良好,但我要告訴你,在某些人眼裡,你就是一個玩物。也許你認爲本王說的難聽,但這就是事實。”
李泰斜了稱心一眼,打擊這他不合乎常人的自信心:“或許你認爲憑藉着你以往的恩客,有人會搭救與你。但是你錯了,你想想你惹出的是多大的麻煩,太子因你受傷,吳王因爲你收到牽連,你認爲如今還有誰肯招惹你這樣的麻煩,恐怕都是躲之不及呢。
指望太子?太子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和陛下解釋。指望吳王?恐怕吳王恨不得說不認識你。或者你指望身邊的王管家?他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
和李泰一樣,稱心輕蔑的瞥了身邊戰戰兢兢的王管家一眼,半是自憐,半是自苦的嘆息道:“殿下您說的對,奴婢就是一個玩物。喜歡了。拿到眼前愛憐一番;不喜歡,就一腳踹到一邊。從知道太子受傷的那一刻起,奴婢不能,也不敢指望誰搭救,不過……。”
稱心話音一轉,流波一樣的眼神,嫵媚的看向李泰,語帶挑逗的說:“那麼魏王殿下,請問您又是爲何要將奴婢擄進府中呢?莫非……。”
李泰感受到稱心的挑逗,身上一陣惡寒過後朗聲笑道:“你錯了,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