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聽到一直溫文爾雅的於惜竹動了真怒,有些茫然的望着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就是非不分了。
於惜竹看出了他的不解,嘆了一口氣,語氣緩了許多:“道玄啊,你剛入道宗不久,對這仙魔之爭還沒有放在心上,那是因爲你還年輕,我便趁着這機會給你說一下,那無道魔宗之人,不但損人利己,更是視天下蒼生爲螻蟻一般,昔日大晉王朝時,仙道旁落,魔宗順勢而起,滅晉分華,五大魔宗混亂天下,民不聊生,造成了十六魔國執政的亂世,差點就毀了九州正氣。”
他說到這裡,語氣又嚴肅起來:“如今大唐國泰民安,蒼生得幸,剛剛過上好日子,但那魔宗混入了邏些帝國,再次興風作浪,我輩既是大唐子民,又是仙流修士,這除魔衛道的大責任就落在了咱們身上。”
李道玄被他正氣的表情,大義凜然的話語說得低下了頭。
於惜竹滿意的拍了他肩膀一下:“道玄,我很是看好你,只要你能把握好這除魔衛道之心,日後必然會脫穎而出,在仙流道宗中佔據一席之地。”
李道玄低頭想了一下,打定了主意,擡頭笑道:“於先生,我明白了。”卻又一指那阿幼黛雲:“這位公主卻是如何處置?”
於惜竹撫着鬍子笑了笑:“什麼公主,我什麼都沒看到,或許是不小心闖進來的哪家女子,等下讓她自己走就好了。”
阿幼黛雲已經是內定的和親公主,未來說不定就可能是哪家的王爺妃子。於惜竹這番話的意思很是明白,裝作看不見,讓她自己走。
阿幼黛雲聽得清清楚楚,長長出了一口氣,忽然放開手中九幽石,轉頭大聲道:“吾乃黃泉宗的擺渡使者,五毒教的代教主,你不是什麼浩然儒宗麼,就來取了小女子的命吧,我阿幼黛雲死也不會嫁到大唐去的。”
於惜竹默然無聲,不理會她的話,卻握住了翠笛,運轉浩然靈力,緊緊鎖住了那正在努力拔出九幽石的閻碧落。
閻碧落將全部靈力鎖住了這塊九幽石。
故老傳說中,遠古天神女媧補天之後曾留下九塊天石,其中一塊落入九幽黃泉境中,在忘川河邊聽那萬鬼慘嚎百萬年,神力漸漸消解,被忘川冥力化作了三塊九幽之石。
雖然神力消解,境界大大降低,但九幽之石依舊還是天級靈石,除非是認主之人,那等閒修士別說去控制,就是靈力稍微接觸一下,便會被污染成那忘川之鬼。
閻碧落一身黃泉靈力,又仗着那玄空境的修爲,勉強能拿住這九幽之石。慢慢將那九幽之石拉出了地面。
李道玄見他滿頭大汗,心中着急,就要出手。
那於惜竹再次拉住他:“不要妄動,閻老怪正在封印幽石,我們等一等。”
閻碧落雙目漸漸灰暗下來,忽然吐出了一口烏黑的靈力,濃厚的靈力甚至讓整個地穴都微微顫動。黑色靈力撲到靈石上,在九幽石上鍍上了一層黑色薄膜。
他大喝一聲,放開石頭,一根銀針捏在指尖,飛舞不停,每一針似乎都很慢,但李道玄看來卻似乎連綿不絕,好一會兒才明白,那是因爲閻碧落的針法太快,自己的目光跟不上了。
閻碧落用盡了全身靈力,終於最後一針定住了九幽石,那石頭爆發出一團讓人無法觀視的光芒。
強光一閃就散去,九幽石卻消失不見了。整個洞穴都被震動,山石在頭頂滾落。
李道玄身子情不自禁退了一步,只覺自己懷中一沉,似乎被迸濺的一塊碎石滾進了衣衫中。
但他此時無心去查看,因爲他看到於惜竹已經抽出了翠笛,對準了遠處閉目恢復靈力的閻碧落。
於惜竹知道這魔頭玄空境的修爲,只需片刻就能恢復逃命的力量,大喝一聲:“除魔衛道,就在此時!”手中翠笛毫不猶豫寫出了一個金光大字:困!
六合千字經是儒家白鹿洞的七大絕學之一,但這功法之中卻沒有殺人的招數。於惜竹抓住機會出手,先用了一分靈力,準備先困住這毫無還手之力的閻碧落。
他一發動,李道玄也動了。他豹行式加狼突式,腳下火輪滾出,身上御風術動,在短時間內將自己所學的所有加快速度的功法都用出了。
這一刻他的速度突破了於惜竹靈力之速,只一閃,就到了閻碧落身邊。他腳下立時發動土遁術,身子飛快下落,抱住了閻碧落的身子,一起落進了地面裡。正好避過了那疾閃而來的金光大字。
李道玄急聲道:“閻先生,我只能拖延他百息!你得快點了。”說罷放下閻碧落,手中連發四道風壁刃,護在了他的頭頂上,自己身子卻在地下游動,脫土而出。
他在解開土遁術的同時運轉了水元道法裡的水鏡術。將自己的鏡像藉助水元道法映照在對面。
地穴中立着的於惜竹露出憤怒神色,手中翠笛如筆,一個破字立刻就破了李道玄的鏡像術,身子卻不停,直接撲向了他,嘴裡厲聲道:“李道玄,你竟然爲這個魔頭騙老夫!”
李道玄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放鬆全身,靈力收斂,卻大聲道:“於先生你錯了!”
於惜竹按笛不動,遙指李道玄,聞言一呆,下意識問道:“我錯了,我錯在何處!”
李道玄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你口口聲聲仙魔不兩立,什麼除魔衛道,卻爲何放過了那位黃泉宗的擺渡使者,五毒教的大魔頭阿幼黛雲公主!”
於惜竹鬚眉橫立:“豎子謬言,老夫放過她,只因她代表的是大唐與邏些的和親大計,放她這個小魔頭,卻可以救助兩國邊境的百萬軍民。”
李道玄早在救助閻碧落之前就想得清清楚楚,也是豎起了眉頭:“好!放走黛雲公主,是可能保護百萬軍民的平安,但閻先生卻已經在您面前,救了萬千可能遭受九幽石毒害的蒼生。先生可以違背自己的話語,爲了一個可能的和平,放走魔宗首領,卻爲了一番執念,要出手殺死一位已經救了蒼生萬民的恩人,這是什麼道理,李道玄不懂!”
於惜竹將他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嘴角顫抖,竟然一個字反駁不出來。
正在僵持之間,洞穴地上爆出一團靈力,卻是那閻碧落破土而出了。
閻碧落一出地上就撲向了那站在一角的阿幼黛雲,指尖上銀針如火花一閃,戳中了阿幼黛雲,再翻手提起,身入玄空,直接自地穴直着向上突破而去。
山石破碎,他輕易就破開了一個大洞,就這樣帶着阿幼黛雲逍遙而去。地面上傳來幾聲驚叫!緊接着撲通聲響,那薛蠻子抱着酈水自閻碧落破開的大洞裡跳了進來,風聲響起,嗚嗚不停,洞口又落下一名年輕將軍!
李道玄閉目低垂,暗中運轉靈力,看了看薛蠻子的方向,右手也握住了掌心的三界天珠。
只要那於惜竹再出手,他就轉到薛蠻子身後,再激活酈水體內的陰九幽。
他剛纔不顧一切救助閻碧落,卻是感動閻碧落的一番行爲,激發了心中的正氣。但可不想真的爲了閻碧落就傻傻的等死。
但是於惜竹卻默默收起了翠笛,長嘆一聲:“李道玄啊李道玄,是老夫看錯了你,但你也看錯了老夫!”他說罷卻蹣跚的走到洞口之下,身子一閃騰空也自去了。
於是洞穴內的薛蠻子和酈水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有李藥師激動的走了過來,一把抱住了李道玄,口中朗聲道:“好兄弟,好三弟,咱兄弟又見面了。”
李道玄想起當日在青鹽湖旁,自己逼迫李藥師跟明珠斬斷情緣的往事,有些不好意思說道:“藥師將軍,那天實在無意冒犯,只是我不知明珠她……”
李藥師立刻止住他的話,不滿道:“還叫什麼將軍,難道我李藥師不夠資格做你二哥麼?”
李道玄釋然了,他本來就很欣賞這位青年將軍,忙恭恭敬敬俯身一拜,真心道:“有這樣英雄蓋世的二哥,我求都求不來呢!”
酈水看得爽快,也走了過來,一手拉住一人:“道玄你別客氣了,今日你不但破了西苗王的詭計,又擊敗了那什麼崑崙劍公子陳玉君,若要說英雄蓋世,你二哥他可是拍馬難及嘍。”
薛蠻子撓着腦袋,羨慕的看着他們三兄弟,也說道:“對,李先生這次是大名傳遍天下了,不過我看別駕大人似乎很不高興啊。”他這話一說,酈水也李藥師都好奇的問了起來。
李道玄只好將剛纔發生之事一一說了,毫無隱瞞,說到最後,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小弟一衝動就惹得於先生不高興了。我現在也不知道這事做的對不對。”
酈水一拍大腿,剛剛修剪的山羊鬍子一翹:“於惜竹那書生是讀書讀傻了,三弟你這事做的對,大哥我支持你!”
李藥師仰頭望着洞穴中透出的明月之光,感慨道:“仙魔之爭固然是道義之事,但今夜正是有那閻碧落一番義舉,雲州萬民纔有機會繼續沐浴這如斯明月。”
他說着轉頭望着李道玄,朗聲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三弟你只要問心無愧,何必管他什麼仙魔之爭。”
李道玄聞聽此言,再想起北陵道祖所傳的八字真言:大道不爭,隨心所欲。心中霎時如光照霽月,再無任何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