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在酒宴上不斷拐彎抹腳地向陽虎試探季孫意如真正的目的,但陽虎在官場縱橫多年,經驗豈是他一個少年公子再加一個劇組場務的綜合體就能比得過的,陽虎不想說的,休想問得出隻字片語。
其實季孫意如和陽虎倒是真心想促成魯國出兵的,原因並非爲了什麼天下大義,也不是想要奇貨可居,而是出於魯國內部鬥爭的需要。
三桓分魯的局面已經持續了兩百多年,兩百多年來,三桓世家爲了權力明爭暗鬥,同時他們又要聯手對付想要集中權力的魯君,打擊新崛起的其他貴族,在這種局面下,三桓之間漸漸形成了一種默契:互相拆臺,互相扶持。
三桓之中,任何一家勢力太大時,其餘兩家就會聯起手來削弱他的勢力。任何一家過於衰弱,有被君主剷除或被其他新興貴族取代時,其餘兩家就聯手支持他,形成了一種亦仇亦友的畸形關係。
現如今季孫氏控制了魯國一半的軍隊,正漸漸走向一家獨大的局面,這引起了其他兩家的不安,他們便開始拆季孫意如的臺,千方百計地削弱季氏的權力。面對這種局面,季孫意如既沒有和他們徹底決裂的勇氣,又不肯放棄已經獲得的權力,以致焦頭爛額、一籌莫展。
恰在此時,慶忌逃到了魯國,陽虎被他的消息觸發了靈機,於是立即規勸季孫意如出兵幫助慶忌,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發動對外戰爭,解決國內矛盾,在戰爭中利用執政的優勢地位逐漸把兵權財權都抓過來。
叔孫、孟孫兩家家主並非白癡,這個意向一提出來,他們就猜到了公孫意如的真正目的,因此竭力反對,意見始終難以統一,這正是慶忌被攔在漆城的原因。公孫意如見其餘兩家反應激烈,便打了退堂鼓,陽虎一見不妙,只好退而求其次,勸他不管如何先把慶忌接進曲阜,至於能否利用他不妨見機行事,季孫意如思忖再三,點頭應允。
陽虎如此熱衷集權於季氏,其實也有他的目的。陽虎如今權柄雖重,可他仍是季氏家奴,卑微的身份是無法改變的,他想掙個出身,唯有建立武功,而魯國權力三分,他抱負再大又能如何?
因此,陽度絞盡腦汁想幫助季孫意如一統三桓之權,從而成就自己的一番大業。可惜季孫意如野心有餘,霸氣不足,始終不敢與叔、孟兩氏決裂,陽虎無奈,只好走一步是一步,先把慶忌弄進曲阜再說。他一見面便說出三桓的分岐,也是希望慶忌能夠了解一些情況,慶忌如果有辦法說動叔、孟兩氏,自然皆大歡喜。
慶忌見旁敲側擊問不出什麼來,似乎耐心漸漸消磨殆盡,他忽然把酒杯一頓,憤憤然地道:“魯國如今也只有季孫執政和陽虎大人還算是一方豪傑,叔孫、孟孫兩位家主只知守成,毫無建樹,嘿,什麼相忍爲國,忍到軟弱可欺麼?簡直連蠢婦都不如。”
陽虎啞然失笑:“老成持重未必便是壞事吧?”
慶忌藉着三分酒意大發牢騷:“相幫慶忌難道於魯國就沒有好處嗎?魯國北有強齊,處境堪憂。如今姬光在位,此人野心勃勃,一旦坐穩王位,西伐楚、南征越、北討魯,那是必然而然的事情。慶忌若得魯國之助奪回王位,魯國與我便有莫大恩惠,到那時,魯吳一家,睦鄰友好,成爲兄弟之邦,齊國還敢再打魯國的主意嗎。叔孫、孟孫兩位家主只看眼前,不思長遠,如此鼠目寸光,難道不是婦人之見嗎?”
陽虎笑吟吟地道:“公子醉了,用兵乃國之大事,自然要慎之又慎,闔閭現在擁有整個吳國,公子卻只有艾城一地,實力相差太過懸殊。魯國與吳接壤,一旦用兵,魯國首當其衝,試問怎能不加慎重。魯國這麼多年來不動干戈,難道不是相忍爲國、王道之治的結果嗎。”
“哈!這種自欺欺人的話陽虎大人自己信嗎?”
慶忌大笑:“如果魯軍不堪一擊,那時魯國再如何相忍,再如何大談仁義之道、再怎麼有君子之風,試問諸侯會放過魯國這塊肥肉嗎?魯國這麼多年來平安無事,還不是因爲有武力做後盾。
可是,不思進取,不能壯大自己,不能在魯國周圍營造出對它有利的局面,這種安寧能維持多久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季孫執政不會連這一點都想不到吧?”
陽虎的目光微微閃爍着:“那麼,以公子之見,我們魯國行周禮、施王道,反而是自求取死之道了?”
慶忌叉了一塊汁水淋漓的鹿肉大啖,冷笑道:“難道不是?這個天下,小至一家、大至一國,什麼事都是要爭的。不爭的人,早晚必成虎狼腹中的食物。只有能爭、肯爭、會爭的人,纔會變得越來越強大,成爲人上人。
陽虎大人若不爭,會有今日的榮華權貴嗎?姬光若不爭,會得到吳王之位嗎?慶忌若是不爭,今日還能活着與大人在此飲酒嗎?叔孫、孟孫兩位大人瞻前顧後,能成甚麼大事?依慶忌看來,這個天下,誰的拳頭大,誰就能當家做主!亂世中,霸道纔是王道!弱肉強食,強者得生,這世界,自開天闢地到今天,從來就是一個大爭之世!”
陽虎是魯國的鷹派人物,正是武力至上的信奉者,聽到‘酒醉’之後的慶忌說出了這番心裡話,不禁拍案叫好,朗聲大笑道:“公子這番話深合我心。來,咱們就爲了這一個‘爭’字,滿飲此杯!”
兩人舉杯痛飲,就在這時,遠處一聲長笑,展獲的聲音遙遙傳了進來:“慶忌公子,失禮失禮,展某回來了。”
陽虎嘴角一曬,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慶忌窺見不覺心中一動:“魯國三桓之間固然是勾心鬥角,季孫氏重用的這幾個心腹麼……看來也不合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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