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嫣又唸了兩遍,總覺得其中有些許感覺奇怪的地方。
尤靖紋見南宮嫣如此上心,不免有心解釋道:“三年前董天麟授勳神武公,連擺十日宴席,最後一天酣酒之下,縱馬與衆位同僚登上了這碧雲峰摘星臺,極目遠眺,不過一刻鐘,便轉身下了山,臨行之前,卻呼喚左右奉上筆墨,一氣呵成,寫下了這首絕句,當時就有阿諛奉承之輩裝裱了掛在這面壁上。”
南宮嫣眨眨眼睛,有些天真地問道:“你親眼看到的?”說完,又“哦”了一聲,旋即道:“不對,三年前你還在遊歷天下呢。”
尤靖紋笑了笑,說道:“是了。那些事我都是聽義父說的。”
南宮嫣又問道:“李侍郎?他老人家當時在場嗎?”
尤靖紋道:“不止是他,兵部、火麟軍、禁衛軍、城衛軍的高級將領以及朝中一些大小官員,總有三四十人都看到董天麟親筆寫下的詩句。”
“哦?那麼多人?”南宮嫣愣了一下,突然又問道:“小尤,你就得這首詩寫得如何?”
尤靖紋想不到南宮嫣此刻論起詩歌來,也不加思索,開口便道:“文字凜冽、詩意雄壯,只是配上這碧雲峰,就落了下乘了。”
南宮嫣一挑眉毛,問道:“怎麼說?”
尤靖文嘴角挑起一絲略帶嘲諷的微笑,說道:“碧雲峰說高也確實不矮,但也只是在浮天城方圓百里而言,哪裡算得上‘絕頂’。遠不說西北天霖雪山巍巍萬丈,其絕頂破天峰終年積雪,自古無一人能夠踏上峰頂,就說胤祺國的黃嶽山、祁涼山,曲黎國的東華山、常衡山、太宇山、月焱國的斷崖山、盤古峰,還有你們南宮郡百嶺山脈中的二郎山雙子峰,哪一個不是千仞絕頂?董天麟也妄做了這麼多年的火麟軍大統領,區區這般風景,便有了‘一覽衆山小’的念頭,真是可笑。”
南宮嫣聽尤靖文說出這一番話,心中不免微微驚訝。
按理說尤靖文城衛軍統領的身份雖然不算太低,但與董天
麟相比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但是看他點評起董天麟來,言語之間毫不客氣,卻又聽不出絲毫乖張、嫉恨的味道,彷彿是族中長輩在指點不爭氣的子侄,又像是君王在描述自己的臣子,威嚴中還帶了一絲滿不在意。
南宮嫣望着尤靖文,在那一瞬間,似乎從他身上看出了一股不一般的模樣,可是就是一瞬間,恍然之間對方又恢復了平日的樣子,臉上正帶着自信而平和的笑容,望着自己。
等到南宮嫣反應過來兩人正在“深情款款”地相互凝望,這個造型已經擺了有好一會兒了。
南宮嫣小臉一紅,扭頭向一邊走開,徑直穿過一旁的落地雕木格子窗戶,來到塔樓外邊的觀景臺上。
天空中的太陽又斜了一些,光線也變得柔和起來,軟綿綿地鋪在四周的山巒上面,給濃綠青翠裝扮的山體又鍍上了一層緋色。面前的山勢不過起伏了三五個山包,便逐漸平緩下面,再往前便是浩瀚寬闊的沃野,稻子已經到了將熟未熟的時候,斑駁着青黃的稻浪隨風盪漾開來,將四下的道路與村莊都淹沒了去,只留下三五道早起的炊煙,標明着人跡的位置。
再往遠去,便是一座的建築落在眼眸中,摘星樓上,遠眺浮天城,看着也不過就是一塊花圃的大小,但是那巨大城池骨子裡透露出來的雄偉壯觀,卻依舊是掩蓋不住的。斜陽的光輝裡,浮天城中泛起一溜金燦燦的光芒,南宮嫣知道那裡便是浮天城的最高處,類似於摘星臺之於碧雲峰的地方——皇城宮殿。只有皇宮頂上鋪就的那整面赤金瓦片,纔會發散出如此耀人的光彩。
看到這裡,南宮嫣心中莫名一動,關於董天麟詩句中感覺怪異的地方,似乎一下子清晰起來,剛纔臉上的羞臊也一下子忘記了去。
董天麟“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詩句意境堪稱一流,只是“會當”兩字一度讓南宮嫣覺得奇怪,當時董天麟明明就站在摘星樓的最高處,又何來“會當”之說?
此刻,南宮嫣遙望浮天城中的皇宮金
殿,心中驀地升起一個想法,或許那纔是董天麟心中所念的“絕頂”吧?董天麟身位異xing將領,名列公爵之位,可以說已經是升無可升了,但是,“神武公”便是他心目中的“絕頂”了嗎?
南宮嫣眼前恍惚,似乎看到了三年之前,董天麟酒酣之後,站在與自己相同的位置,遙望浮天城,終於意氣風發寫下了“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句子。南宮嫣趕到一陣悸動,或許是爲自己看破董天麟的心思而緊張。但心中卻生出一個疑問,或許董天麟酒後會有真情流露,但是酒醒之後,就不知道將這首表露心跡的詩篇撤走嗎?
尤靖文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南宮嫣身後,開口說道:“那裡隨董天麟上山的官員將領就有三四十人,由於有人刻意奉承,這首詩當日便被傳誦的大半個浮天城都知道,人人都說董大將軍不但領軍武功一流,文采亦是非凡。若是,董天麟冒然使人取回這副詩詞,反而會讓有心人心生多想,倒不如就掛在這裡罷了。”
南宮嫣心中瞭然,卻又是一動,轉過臉去驚訝的看着尤靖文,沒想到對方居然也和自己一樣看破了董天麟的心思,更沒想的是,對方同樣也看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想到這裡,南宮嫣的臉上有開始微微發熱。
尤靖文欺過身來,貼着南宮嫣靠在同一根護欄上,又輕聲說道:“絕頂便是極高之處,只是這大廈將傾,極高便摔得極狠,何必,何苦。”
南宮嫣聽對方話中暗有所指,似乎對浮天城即將發生的巨大變故也知道幾分,心中不由斟酌起來。
又想到,自己能夠看破董天麟的心思,是因爲剛剛得到父王即將起事,爭奪丹癸國基業的消息,心中對此時刻有所想的緣故。而尤靖文又是爲什麼能夠看出這一點呢?
尤靖文所表現出來的這一切,都與他城衛軍都統的身份大爲不符,即便是兵部侍郎義子加上城衛軍的都統,也不該有如此深沉的心思。
而此刻,他爲什麼突然將這份心思暴露在自己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