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我真的很生氣,不管是萊茵的事還是瑪爾莎的事,全都讓我火冒三丈。在我的心目中,瑪爾莎應該是一個安分乖巧的女人,絕對不可能做出這樣可怕的事情。然而她卻承認了。就在我的面前,承認是她親手推倒了鐵櫃,砸傷了自己年僅十歲的兒子。如果她單純只是爲了留住我,或許我還可以勸自己原諒,可是她……!
我知道,萊茵出事之後,她就一直粘着你不放。她在小鎮上分明就有十分要好的女性朋友,可她卻對你表現得非常依賴,像是隻有你才能明白她在萊茵出事之後的痛苦。
你對回來小鎮找我的事十分愧疚,你覺得自己對不起瑪爾莎,覺得自己害得她必須同丈夫分離。再加上瑪爾莎對你表現出的依賴,你便越發不能讓自己隨大部隊離開。所以你才留在了小鎮,然後對我說出了讓我重新決定是否離開的話。
可是這一切都是假的,這一切都是瑪爾莎故意製造出來的!
早在她親手推倒鐵櫃的那一刻,她心中就已經有了通風報信的打算。她用萊茵的受傷來試探我,用前一晚的責難來審問我。若是我依舊不肯給她想要的答案,那麼就只能除掉你!
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爲你以外的人而心痛,但這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我看着那個自私而醜陋的女人,實在不能把她同瑪爾莎這個名字聯繫在一起。
不管她有着怎樣痛苦的緣由,也不管她是否失去了退路。出賣就是出賣,背叛就是背叛。她不僅碾碎了我對她的信任,更毀掉了身爲母親的資格!
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想追究她的背叛和出賣,因爲我確實欠了她太多太多。可是她那工於心計的醜陋和自私,我
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視若無睹--
我寧願她直接殺了我,也不願她對萊茵下手;
我寧可被她刺穿咽喉,也不想全鎮的人都爲我所累;
我情願她斬斷我的雙腿把我困死在這裡,也不要她爲了留住我而將你拖入萬劫不復的危機和險境;
可是她……
可是她……!
我用腳尖挑起躺在地上的劍,然後一把握住,錚錚指住瑪爾莎白皙的脖子:這個不可饒恕的女人,這個無藥可救的女人,我要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
那劍鋒就貼在瑪爾莎的皮膚上,我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命令自己,可握着劍的手竟像是被無形的線緊緊纏繞,不管用多大的力氣,就是不肯前進。我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動彈不得,耳邊卻是聽見了瑪爾莎驚慌的呼聲……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看見瑪爾莎突然起身撲向我。她的胸腔被我的劍穿透,頃刻間便染上了大片腥紅。我全身一陣顫慄,慌忙鬆開手的時候她已經抱住了我,而後側身倒下,在落地之前便一把將我推開。她在我的眼中側着倒地,接着便有另一把劍直直落下,橫向貫穿了她胸肺!
那時候,我的劍還留在她的胸腔。那一劍扎得很深,護手以下的部分全都沒入了她的身體,長長的劍身從後背穿出,上面殷紅一片。
我的劍就橫在瑪爾莎的身體裡,然而在它的下方,另一把劍就直直從離她腋窩不遠的地方刺入,直至劍尖穿透身體,碰到地面。
瑪爾莎面對着我,側身躺在那裡。她身體裡的兩把劍相互垂直,宛如一個左右並不對稱的十字。她的身體抽搐着,蠕動着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一開口,鮮紅
的血就不停地涌出。她咳嗽着,掙扎着,等到終於嚶嚶說出萊茵兩個字,卻是永遠失去了氣息,只留下一雙不能瞑目的眼睛……
說起來着實有些奇怪,那時的場景分明就是在一瞬間發生,然後在一瞬間結束。可是在我的記憶中,當時的畫面卻像是一幕漫長的話劇,無聲而綿長。
那個時候,我的腦海中一片空白。我看看瑪爾莎,看看她胸口的劍,然後把視線停在自己的手上。終於,我意識到是自己的劍先殺了瑪爾莎,不管她是不是爲了擋住偷襲的迪恩,那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迪恩把自己的劍拔出瑪爾莎的屍體,然後在我的耳邊嘲笑譏諷。他說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一定不相信我這條愚蠢而忠心的狗,居然會爲了除你之外的女人流淚,而且還是一個出賣了自己、恨不得親手殺掉的女人。
迪恩的話讓我驚愕,我怔怔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我真的哭了。
我,其實是愛着瑪爾莎的嗎?
如果不是,那我爲什麼會在拿劍指着她的時候下不了手。
我,真的是愛着瑪爾莎的嗎?
如果不是,那我爲什麼會下意識的流出眼淚。
我最最聰慧的公主,要是你知道答案的話,能不能告訴我呢。告訴我爲什麼在那個時候沒有覺得悲傷,告訴我爲什麼在那個時候沒有覺得心痛。
一開始我是真的想要殺了她,可等她自己朝着劍撲過來的時候,我卻是受到驚嚇般慌張鬆開了握着劍的手。
於是我問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捨得殺她。然後我的心給出了這樣的回答:原來我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更喜歡這個陪我相守過一段平凡幸福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