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流民

永康六年季春。是日傍晚,龍家庭院,紙燈高掛。龍慕白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進膳。龍慕白居上首,其下分別是柳玉蘭、龍劍雲、龍劍琴、龍劍鳴和龍劍姝。高婉清、趙金娥侍立在一旁。

“今日沒旁人,兩位妹妹也過來坐吧。”

“姐……”趙金娥飛快掃了一眼龍慕白,說道,“奴家不坐了……”

“也沒旁人,君叫你坐,就坐下來吧。”龍慕白開口說道。

高婉清和趙金娥連忙搬來凳子,放在龍劍姝下首,欠身坐了半個屁股。

“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板粟炒雞,雲兒,來,多吃點。”柳玉蘭慈愛地望着龍劍雲,朝他碗裡直夾菜,“明天去了縣學,怕是難得吃到這道菜了。”

縣學一般不安排住宿,都需走讀。龍家裡到縣城絕對距離雖說不遠,但因屈子灘阻道,通往縣城的道路需繞行汨阿山,是以從龍家裡到縣學騎馬一般都要耗時兩三個時辰。又因無人長期侍候龍劍雲,龍慕白便在縣城客棧長租了一間住房,以便龍劍雲讀書。

“妹妹們也吃些。”柳玉蘭往高婉清和趙金娥婉裡也夾了幾塊雞肉。

“縣學廩膳不錯,娘子不必牽掛。”龍慕白轉頭看向龍劍雲,說道,“年輕人吃點苦頭也好。雲兒,明兒去了縣學要發憤讀書,不可墜了我龍家的顏面。”

“孩兒知曉。”龍劍雲諾諾應道。龍劍雲年已志學,身長五尺半,丰神如玉,在鄉塾義學讀了幾年書後,小試入圍,以湘陰縣第20名的成績堪堪考入縣學,吃上了公家飯,一舉成爲了遠近聞名的秀才相公。

“琴兒,顧老先生可是當世大儒,你也要用心讀書。跟你義兄一樣,一舉考入縣學。”龍慕白望向正吃得不亦樂乎的龍劍琴,正色說道。

“顧老夫子門生遍天下。琴弟拜在顧老夫子門下,將來封侯拜相,出人頭地,那自是不在話下。”龍劍雲笑道,絲毫不掩飾心中的妒忌和羨慕。

“爹,沒問題。”龍劍琴隨口諾道。龍劍琴,已到舞勺之年,身長五尺半,濃眉大眼,既繼承了其父的儒雅、偉岸,又深得其母的溫婉、大方。龍劍琴自小記性超羣,才思敏捷,聰慧過人,特別是他五歲後,智力、心性、力氣、身體狀況遠超同齡小孩,被人譽爲湘陰“小神童”。

龍劍琴在龍家裡鄉塾義學讀了三年書後,教師吳楚旺所教習的《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孝經》等,早已背得滾瓜爛熟。就連龍慕白書房中的藏書,龍劍琴都已翻閱了大半。

吳楚旺是本地鄉村學究,學問很是一般,龍劍琴學無所學,遂向其父提出輟學的念頭。龍慕白知曉原因後立即親赴長沙府,重金聘請了當世久負盛名的大儒顧老先生爲鄉塾義學教師,每月逢雙日教學。顧老先生也應龍慕白的要求,居住在龍家別院,閒時也可指點龍劍琴等學習。

“恩。”向來講究謙虛謹慎的龍慕白對龍劍琴自信滿滿的回答竟然很是滿意,偏頭瞟了一眼也在啃雞腿的龍劍鳴,沒有說話。

趙金娥見狀,笑道:“老爺,其實劍鳴也很努力,聽說科考要開武科了……”。

“哼,開武科?那是猴年馬月的事了。鳴兒啊,科考文舉纔是正途。鄉野傳誦的所謂遊俠,都是唬人的,你要好自爲之。”龍慕白盯着龍劍鳴,語重心長的說道。

原來龍劍鳴自小癡好武藝,不愛讀書,常糾纏於護院武師教其武把式,有時甚至會串街走巷,尋找所謂隱世絕頂武林高手。龍慕白對此甚爲不喜。

“所謂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窮其理也。蓋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於理有未窮,故其知有不盡也。是以《大學》始教,必始學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以求至乎其極。至於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貫通焉,則衆物之表裡精粗無不到,而吾心之全體大用無不明矣。此謂物格,此謂知之至也。”

“獲得知識的途徑在於認識、研究萬事萬物,要想獲得知識,就必須接觸事物而徹底研究它的原理。人的心靈都具有認識能力,而天下萬事萬物都總有一定的原理,只不過因爲這些原理還沒有被徹底認識,所以使知識顯得很有侷限。因此,《大學》一開始就教學習者接觸天下萬事萬物,用自己已有的知識去進一步探究,以徹底認識萬事萬物的原理。經過長期用功,總有一天會豁然貫通,到那時,萬事萬物的裡外鉅細都被認識得清清楚楚,而自己內心的一切認識能力都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再也沒有蔽塞。這就叫萬事萬物被認識、研究了,這就叫知識達到頂點了。”

“通過對萬事萬物的認識、研究而獲得知識,而不能僅從書本到書本地獲得知識。實踐纔是認識的唯一源泉。常人謂 ‘秀才不出門,全知天下事。’這是不足以爲信的。好。今天就講到這裡。”

“咚咚咚”, 敲門聲猶如舞蹈的鼓點,很有韻律的響起。

“進來。”一道蒼老而又略顯沙啞的聲音從書房中傳出。

龍劍雲去縣學已有三天了。放學回家,龍劍琴便照例到書房聽顧老夫子講課。

“吱”的一聲門開了,一青衣少年帶着一陣春風,快步走了進來。木椅上清瘦老者炯炯有神的目光掃過進門的少年,呵呵笑道:“知遠,所來何事?”

“顧老先生、琴少爺,老爺吩咐讓琴少爺去一下正書房。”知遠揖禮後答道。

顧姓老者擺擺手,道:“恩,那你們快去吧。”

“老師,明日見。”龍劍琴恭敬行禮,隨知遠出了門。

“知遠,知道所爲何事麼?”龍劍琴邊走邊問。

“好像是縣府陳師爺要來,聽我爹說,應該與去年旱蝗和流民有關。”知遠左右看看,輕輕應道。知遠姓龍,年紀和龍劍琴相仿,是龍家管家龍林的兒子,和龍劍琴一起長大,一起讀書,平時也做一些雜活,與龍劍琴極爲投緣。

龍知遠的曾祖本姓王名實,山東青州府人。元朝末年,遭人陷害落罪,流放雲南,潛逃到龍家後爲龍劍琴的曾祖龍文高賞識,留在龍家作了管家,更名爲龍實。明初建立登記戶籍時,一併登記在龍家。只是龍實及其後代,一直以下人自居。龍實的兒子龍循、孫子龍林都做了龍家的管事。龍知遠的曾祖父母、祖父母早已過世,其母親也於前年病逝,只剩下父子倆相依爲命了。

(爲了向臣民徵收賦稅和加派徭役,明朝**以元代戶籍劃分爲準,將全國人戶主要分爲軍、民、匠、竈等籍,並作出規定,人戶以籍爲斷,不得妄行變亂。)

龍劍琴和龍知遠匆匆走過廊亭,穿過院子,步入正書房。只見龍慕白端坐在太師椅上,端着一杯香茗,出神的望着西牆上掛着的字畫《梅》、《蘭》、《竹》、《菊》。正書房南面正牆居中掛着一幅水墨雲海蒼松圖,圖邊垂着一幅對聯,上聯是“去留無意任天空雲捲雲舒”,下聯是“寵辱不驚看窗外花開花落”。

見龍劍琴進來,龍慕白啜了一口香茗,輕輕放下茶盞。龍劍琴方忙上前見禮。

龍慕白擺擺手,微微頷首問道:“今日功課做得怎麼樣了?”

“顧老師剛好講完,父親便來喚我了。”龍劍琴恭敬應道。

“好好用功!縣衙陳師爺捎話說,一會過來議事,說是想見見你。”

紅漆的大門完全洞開。龍家大門口,一輛馬車緩緩停了下來。龍慕白領着龍劍琴連忙迎了上去。一位年近知命,身着深青色長袍,面容清瘦的老者從馬車裡跨出。

“陳師爺,稀客稀客,裡邊請,裡邊請。”龍慕白上前熱情地拉着陳師爺,向廳堂走去。

龍慕白和陳師爺在廳堂裡分賓主坐下。銀鳳連忙奉上香茗。

“這是犬子龍劍琴。”龍慕白指着龍劍琴介紹道。龍劍琴連忙上前見禮。

“呵呵,早就聽聞湘陰“小神童”。今日得見,果真一表人才。好好培養,將來定可連中三元!呵呵,劉知縣的公子***,與“神童”同年,知老夫要來,央我見見。”

一通寒喧之後,陳師爺正色道:“龍老爺,山東、河南去年春旱,兼之蝗災肆虐,赤野千里,哀鴻遍野,大量流民涌入湖廣,現今陸續抵達了我縣,可有耳聞?”

“略有耳聞。”

“鄙人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哪。如今流民大量涌入湘陰縣城,皇上下詔各縣發放米糧,就地吸納流民。以致商人惜售,糧價飛漲,刁民四起。縣廩開倉賑災,每人三鬥,奈何現今各地秋糧尚未收繳,實是無糧可放。爲今之際,一是上報長沙府,請求長沙衛派兵懲治刁民;二是儘量就地安頓流民,防止流民鬧事;三是打算徵收賑災糧,每戶一斗,另提前徵收今年的秋糧;四是上報府衙,請府衙從其他州縣調濟糧食;五是鼓勵各地鄉紳、富戶佈施救災。另外,縣衙打算向各地鄉紳富戶借款借糧,以度此難關。素聞龍家裡龍老爺深明大義,不知意下如何?”陳師爺說着說着,臉上掛起了得意的神色。陳師爺雖說沒有品秩,但爲人頗爲幹煉,甚得知縣劉國濤器重。這番對策顯然出自陳師爺之手。

龍慕白見狀,面北一揖,慷慨說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龍家裡上下,一定竭盡全力,支持縣衙全力賑災,安頓流民。”稍頓一下,輕聲問道,“至於借糧,方今早稻剛收,佃戶尚未交租,存糧也不多。不知縣衙打算借糧幾何?”

“據初步統計,縣城約有流民一萬,本縣其餘各地還有零散流民約三千。安置這一萬三千流民,至少還需白銀10萬兩,糧食3萬石。劉知縣的意思,縣衙向龍家裡借糧500石,白銀1000兩。朝廷的錢糧下來當即歸還。不知龍老爺意下如何?”

“這個……,銀鳳,你去請龍管家過來。”龍慕白揮手叫道。

“師爺,晚輩覺得徵收賑災糧,又提前徵收秋糧,有失妥當。”龍慕白剛說完,冷不妨垂手旁聽的龍劍琴插嘴道。

陳師爺臉色一沉。龍慕白見狀,嗔罵道:“無知小兒,你懂什麼?吳學究未曾教你諸生禁止議政嗎?”

恰在這時,“吱”的一聲,門開了,管家龍林一路小跑進來,見了禮後,垂手立在一旁。

龍劍琴不顧其父的勸阻,侃侃談道:“爹、陳師爺,方今力役過繁,賦役過重,教化溥而民不悅,法度嚴而民不從。太祖曾講‘農爲國本,百需皆其所出’。顧老先生也教導晚輩,生民艱難,爲政者應體恤民情。現徵收賑災糧,又提前徵收秋糧,往後百姓定是無糧可食。愚以爲,安置流民,不若合夥花錢僱他們建橋修路,從汩羅江碼頭修到縣城,把我們龍家裡、縣城和長沙府串連起來。這樣一來可以……”

“合夥建橋修路?無知小兒,信口雌黃。若不提前徵糧,流民眼下吃什麼?”龍慕白怒罵道。

“呵呵,龍老爺,其實“小神童”所說也不無道理。各地祠堂、鄉紳、富戶,若能大量僱用流民建橋修路做工,解決眼下部分流民的糧食問題;縣衙、鄉紳和寺院,通過佈施和賑濟,解決餘下流民眼下的糧食問題;縣衙再分步驟,分批次遣返願意返鄉的流民,組織不願返鄉的流民開懇荒田,安頓流民,定能解決此次流民問題。”

陳師爺清了一下嗓子,繼續說道,“不過,這也得劉知縣決斷後方可。關於徵收賑災糧與提前徵收秋糧之事,還是事不宜遲。龍老爺,您是龍家祠堂的族長、也是龍家東里的里長,龍家裡三百戶的秋糧催繳就拜託您了。龍家西里里長龍慕信(字叔信,龍慕白從叔龍新勝之子,排行第五),我就不去登門拜訪了,麻煩您一併告知。這是公文。”

“應該的,應該的,龍家裡的事您放心。關於借糧一事,過兩日我再復你。”龍慕白雙手接過公文,認真閱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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