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龍劍琴一早起牀,在顧老先生門外靜靜等候。沒多久,龍知遠、龍劍鳴和龍劍姝相繼過來。卯時,門開,顧老先生走了出來,看着在門外靜候的幾人,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笑容。
“顧老師,早上好。”龍劍琴等人齊聲行禮。
“呵呵,我們出發吧。”顧老夫子呵呵笑道。一行人邁開步子,朝屈子灘方向走去。
清晨的陽光,分外溫柔,輕輕的撫摸着大地。屈子灘路邊草葉上的露珠,沫浴在金色的曦陽中,煜煜生輝。走在最前面的龍劍琴,鞋子已經被草葉上的露水打溼。
“顧老師,前面就是包子山流民大棚了。”龍知遠介紹道。他曾經隨其父龍林到過此地。屈子灘附近,只有這裡有一座小山包,方圓二三裡的樣子,龍家裡人稱之爲包子山。在此修路的流民,大多搭着草棚聚居在這裡。這裡的草棚,搭建得都極其簡陋。一般只有四根木柱和一個稻草紮成的屋頂。靠太陽那面斜靠着幾塊扎得象旗幟的草片遮擋陽光。風兒吹過,倒也涼快。
“老人家,老朽姓顧,是龍家裡鄉塾義學的先生,今日帶幾個學生到這邊看看。”顧老師看到一位年約五十的老漢斜靠着木柱,坐在草棚門口,正在照看年幼的孫子,於是上前行禮說道。
“顧先生?稀客稀客,來,來,來,屋裡坐。”老漢倒也熱情,連忙請顧先生坐下,又搬來幾張簡陋的自制木凳,邀請龍劍琴等落座。
“哎呀,家裡平日沒甚客人,還沒去買碗……”老漢將自己喝水的碗在旁邊的木桶裡仔細洗了洗,從一個瓦罐裡倒了一碗水遞給顧老先生,撮了撮手,尷尬的笑道。
“無妨無妨,老人家太客氣了。老人家,你等自哪遷徙而來啊?在這還住得慣不?”顧老先生問道。
“呵呵,這也沒什麼住得慣住不慣了。老漢姓肖,山東青州人,家裡本有十數畝田地……,唉,若不是迫不得已,老漢也不會拖家帶口,流落至此了。唉,去年春夏間,沒下過雨,草木長得也不好,想是那些蝗蟲餓得慌,都出來吃東西。那些天殺的畜生,見東西就咬,那些莊稼、樹葉全被它們吃光了,連牆壁上的石頭它們都咬下來……,唉,那個慘啊……,都說是什麼青州青龍會殘害生靈,惹怒神仙,降下天災……,恐怕以後幾年是不得安寧,俺們被逼無奈,只好集體離開了……,唉,離開家鄉也足有一年又十天了,不知家裡的房子還在不?那天殺的青龍會啊!”老漢說着說着,眼睛蒙上了一層溼霧。
“唉,天災人禍……!”顧老先生搖頭嘆息一聲,繼續說道,“老人家,既然已經來了,就好好過吧。這是您孫子吧?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這是老漢的孫子狗蛋。他爹肖靚纔是個木匠,去屈子灘修橋了,大前年才娶了個媳婦。唉,媳婦本來賢良孝順,去年三月剛生了兒子,就遇上了蝗災,沒有吃的,在離鄉的路上,遇上風寒落了病根,十月間就走了,只留下這個小孫子。唉,可憐的狗蛋娃啊,這麼小就沒了娘……。”老漢說着說着,也許是想起了以往的悽慘事,捶着大腿哭咽起來。
“爹,肖莽出事了,快出來幫忙。”正說着,傳來一聲大吼。龍劍琴等擡眼望去,只見一身着青布衣衫的青年揹着一名中年漢子奔了過來,後面還跟着一個俊俏的女人。
後面跟着的這個俏麗女人,龍劍琴等倒也認識,是龍家裡的清寡婦,倒也是個可憐人。清寡婦姓李名清,是龍家祠堂龍志賢的娘子,永康元年過的門,嫁到龍家裡已經五年了。李清賢惠大方,對父母也頗爲孝順,夫妻也恩愛得緊。三年前,龍志賢不幸病逝,尚未有子,李清發誓守志不再另嫁,婆媳倒也和睦。後來,龍志賢的母親聽算命先生說李清命裡剋夫,剋死了自己的獨子後,李清的惡夢便開始降臨。閒言惡語,罰跪餓飯,尚屬常事,被打得遍體鱗傷,不能下牀,也是時有發生。
李清不堪折磨,後來聽說龍家祠堂要修路,便向族長龍慕白自薦,請求替夫家給族裡幹活。龍慕白雖不喜此人,但念其身世可憐,徵得了其婆婆同意後,給她安排了個煮飯送茶水的活。奈何李清長相實在秀麗,一出現在工地便吸引了衆人的視線。今日早晨,李清剛將茶水送到工地橋下的陰涼處,不料一根木料滾落下來,藉機在旁喝水休息,偷窺美女的肖莽見狀連忙奔過去推開李清,自己卻被木樁砸斷了右臂和右腿。
肖莽父母早亡,妻兒也在流徙中死去,孤身一人,遂和其他僱工一起住在大棚裡。肖靚才與肖莽私交甚好,見狀連忙將肖莽背到自己家來養傷,也好有個照應。被救的李清不知所措,只得跟着肖靚才跑來。
肖莽年約三十,方臉,一臉的絡腮鬍子,雙眼微閉,滿臉痛苦的神色。龍劍琴等雖然早就聽說流民很苦,卻彷彿遠在天邊,跟自己沒有一絲聯繫,但今日所見所聞,他們感同身受,感慨頗多。
草棚中有兩張以土磚爲腳,用木板搭起來的小牀。在衆人幫助下,肖靚纔將肖莽輕輕放在靠裡邊的木牀上,拿起掛在一旁的破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顧老先生略通醫理,查看了一下肖莽的傷勢,說道:“骨折。已經紅腫了,快去請大夫。”肖靚才轉身就跑。
“等等。”顧先生叫住了肖靚才,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遞給肖靚才,“拿去,順便給他帶點跌傷藥。”
“這……”肖靚才望了肖莽一眼,接過銀子轉身跑了。
肖靚才走後,草棚裡頓時安靜了下來。李清看着躺在牀上的肖莽,似乎憐起了自己的身世,忍不住蹲在牀邊掩面輕輕哭泣。
“呵呵,別哭啦,這事不怪你的。是俺自作自受,那根木料是俺沒放好,才從上面掉下來的,幸好沒有砸到你。再說,不就骨折嘛,過幾天就好了。”肖莽見李清在哭,衝李清笑着說道,那笑容很燦爛,好像骨折的不是他。
“別騙奴家了。奴家知道,那根木料根本不是你放的。難怪婆婆說奴家是掃把星。是奴家害了你。嗚嗚,奴家是掃把星,是奴家害了你……”李清泣不成聲。
“呵呵,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要是你過意不去,去倒碗水給我吧,俺渴了。”肖莽微笑着說道。
李清方忙止住哭聲,用衣袖拭乾眼淚,徵得肖老漢的點頭示意後,拎起牀頭地上的一個破瓦罐,到旁邊的木桶裡洗了一遍,倒了半罐水,試了一下水溫,遞給肖莽,然後站到一旁,怯怯的看着他。
“我們走吧。”顧老先生對龍劍琴等說道。李清這才注意到龍劍琴等人,連忙道了個萬福,見了禮。
“老人家,我們還要去大草棚,打擾啦,告辭了。”顧老先生帶着龍劍琴等人向肖老漢道別,向僱工大草棚走去。
李清本也想跟着去大草棚準備午飯的,但看着躺在牀上的肖莽,想着肖靚才還沒回來,最終還是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