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剛矇矇亮,一架馬車在龍家大門口靜靜等候。管家龍林提着幾盒禮品,和龍慕白一起鑽進了馬車,朝柳家裡奔去。
柳家裡,在湘陰縣一帶,和龍家裡一樣,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方圓十數裡,都是柳家的產業(主要是田地)。柳家裡和龍家裡一樣,都在汩羅江的南畔,中間僅隔着汩羅江的一條支流——白水溪。龍家裡和柳家裡這一帶,屬丘陵地形,土質鬆軟,田地肥沃,據傳是遠古時期汩羅江沖積而成。
柳家裡的房屋櫛比鱗次,齊齊整整的將柳家祠堂緊緊的護在中心。龍慕白岳父柳賢齊家就在柳家祠堂附近。龍慕白一行抵達柳家裡的時候,天已大亮,紅霞滿天。
“咚咚咚”龍管家敲響了柳家的大門。開門的是柳文遜。柳賢齊和柳文遜倆父子喜歡在早晨看書。今日他倆已起牀看書近半個時辰了。龍慕白這幾年會試不第,其大舅子柳文遜也同病相連,次次落第。現正在家溫習功課,準備兩年後赴京再試身手。
見龍慕白到來,大舅子柳文遜非常開心,笑道:“難怪一早聽見喜鵲叫,原來是子白(龍慕白,字子白)兄要來。快進來,爹也在院子裡。”說完,拉着龍慕白徑直往院子裡走。管家龍林立即提着禮盒跟上。
院子的圍牆上長滿了爬山虎,微風拂過,就象一面流動的綠色瀑布。牆角上那些零散的野花,掛着晶瑩的露珠,散發出淡淡的清香。拜見了岳父柳賢齊後,龍慕白在其下首的椅子上坐下。管家龍林立在其旁。
柳賢齊叫丫頭綠荷給姑爺上茶後,問道:“玉蘭可好?”
“還好,劍雲去了縣學,玉蘭在家無事。過幾日讓她回孃家看看。”
“恩。”
“呵呵,劍琴這孩子也十三四了吧?”柳文遜在旁問道。
“是啊,十四了。呵呵,怎麼,大舅子看上我家劍琴了?呵呵,不知道是捨得你家絲絡呢,還是捨得柔兒啊?”龍慕白平時倒也穩重,但與大舅子,也就是昔日同窗好友柳文遜私交甚好,不由打趣道。
柳絲絡,小龍劍琴兩歲;其妹柳柔兒小龍劍琴三歲,是柳文遜與其妻李海棠(湘陰縣李家塅裡員外李鐵山的大女兒)之女。柳絲絡姐妹雖然年幼,卻是花容月貌,宛若月裡嫦娥,再過幾年,估計柳家的門檻都會被媒婆踏破。
永康五年,柳文遜四十有一,尚未有子,遂納了湘陰縣高家廂佃戶錢進喜之女錢翠翠爲妾,去年生下一子,取名柳青峰。(大明律令規定:庶人,必年四十以上,方許奏選一妾。士人登第後,多易號納妾,柳文遜二十四歲即已中舉登科錄第。)
“呵呵,她倆姐妹任你挑。龍柳兩家,親上加親,再續佳話。”柳文遜素知龍慕白平日習性,知他說的是玩笑話,也不以爲意,望了其父柳賢齊一眼,呵呵笑道。
“哈哈,那咱們可先說好了。”龍慕白會意,哈哈一笑後,話風一轉,正色問道,“岳父,小婿今日前來,是有一件要事。昨日縣衙陳師爺可有來說要提前徵收秋糧之事?”
“怎麼?”柳賢齊和柳文遜神色一凝,異口同聲問道。
龍慕白當即將龍家裡準備修路橫穿屈子灘,直通縣衙的打算詳細介紹了一遍。
柳賢齊聽後略作思考,與柳文遜交換了一個眼神,當即說道:“我們柳家祠堂同意入夥修路,並分擔部分費用。我看事不宜遲,我們一起去高家廂拜訪高族長,看看他怎麼說吧。”
“如此甚好。”龍慕白立即叫龍林去備車。當一行人趕到高家廂時,已臨近午時,衆人都感覺腹中飢渴。龍慕白便提着禮盒,帶着柳賢齊和龍林,去岳父高修平家蹭飯吃。高修平沒在家,外出賣豆腐了。岳母孫氏見女婿上門,喜出望外,連忙喚孫兒去坊集打了幾角酒,買了一些肉、魚回來張羅午飯。飯後小憩片刻,知岳父家清貧,龍慕白硬塞給岳母孫氏5兩銀子,便推脫有事告辭了,直奔高家廂高家祠堂高修齊族長家。
高修齊已年近六旬,面容清瘦,目光深邃,長鬚飄飄,宛若神仙中人。柳賢齊、龍慕白說明來意後,高族長沉思片刻,說道:“這條路若能修好,確實是惠及千秋萬代的好事。老朽代表高家祠堂在這裡表態,我們同意入夥修路,可以沿途荒田提供路基。但我們高家廂本就靠近縣城,在費用承擔方面應該給予相應照顧。”
龍慕白知道,交通便利,笑道:“高族長,修一條大馬路將高家廂與龍家裡、柳家裡連起來,這確實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這樣吧,我們先去拜訪劉知縣,聽聽他的說法後,我們再坐下來慢慢商量費用的問題,怎麼樣?”
高族長首肯後,衆人急忙趕到縣衙。得知龍慕白等人來訪,知縣劉國濤忙和師爺陳華登出門相迎。知縣劉國濤和柳賢齊、龍慕白等極爲談得來,都是相交多年的好友。畢竟大家都是讀書人,生活情趣、政治理念也大體相似。再說劉國濤雖然貴爲一縣之主,但工作要開展,刻意結交當地鄉紳富戶也是必然的。
縣衙的後室,茶香嫋嫋。衆人寒喧了幾句,便各自落了座。劉國濤坐了主位,柳賢齊、龍慕白、高修平依次坐了客位,師爺陳華登陪了末座。
“……,我們的修路計劃就是這樣。”龍慕白當即將修路事宜詳細解說了一遍。
知縣劉國濤聽後,喜笑顏開,讚不絕口,擊掌笑道:“好!好!柳族長、高族長、子白兄,若你等合夥僱用流民修路,縣衙可免徵龍家裡、柳家裡和高家廂今年的賑災糧,暫緩秋糧徵收;並在全縣發佈通告,表彰龍家裡、柳家裡和高家廂主動僱用流民,爲百姓修路,替朝廷分憂的事蹟。此例還可作爲就地解決流民問題的典型上報知府。”
劉知縣喚陳師爺拿來地圖,仔細查看了一番,笑道:“本官以爲,既然要修路直穿屈子灘,不如從汨羅江碼頭修起,一直通到湘江碼頭。”
劉知縣思考了一陣,笑道:“本官以爲,修路,是利國利民的大事。縣衙也不能置身其外。本官以爲:第一,馬路可以東起汨羅江碼頭,途經龍家裡、柳家裡、屈子灘、高家廂、縣城,西至湘江碼頭。在屈子灘、湘江碼頭分叉道連通官道。該馬路路寬六丈,其中屈子灘路段全程架石橋,橋寬四丈。第二,此馬路屬縣衙、龍家裡、柳家裡和高家廂集資修建,鑑於大半路段需要架橋,修建成本高,建成後可適當對過往行人、車輛收費,直至收回成本。第三,建成後收取的通行費用,按修路投入的多寡分配。”
龍慕白等人聞言大喜,連聲道好,心中各自打起了算盤。
“龍族長,如果修到湘江碼頭,大約一共需要多少銀子?”劉國濤問道。
龍慕白和龍林對望了一眼,兩人低咕了兩句。龍慕白答道:“有七萬兩應該夠了。”
劉國濤略作思考,笑道:“既然如此,縣衙可以籌資兩萬兩。”
“龍家祠堂也可籌兩萬兩。”龍慕白道。
“柳家祠堂也籌兩萬兩吧。”
“那高家祠堂籌資一萬兩吧。”高修齊應道。
“很好!縣衙、龍家祠堂、柳家祠堂各出白銀2萬兩,高家祠堂出1萬兩,預算總金額爲7萬兩,各方按2:2:2:1出資比例多退少補。各出資方所出實物,按市場價統一折算成銀兩,計入其出資總金額。”劉知縣笑了笑,接着說道,“我看這樣吧,建成後每年所收路橋費的兩成,作爲土地佔用費,收歸縣衙。縣衙將土地佔用費作爲造福地方貢獻獎,獎給在座諸位。除去土地佔用費和其他費用支出後,所收費用的剩餘部分按2:2:2:1的出資比例分配。”
衆人點點頭,滿臉喜色。
龍慕白思考一下,笑道:“如果分成汨羅江碼頭、屈子灘南段、屈子灘北段、高家廂路段、湘江碼頭五段,每段僱用流民1000人,並且同時開工,說不定兩年內可以建成通車。”
“如此甚好!”劉國濤撫掌稱讚。這樣一來,起碼就能解決五千流民的吃住安頓問題,可算幫了縣衙大忙。
“高見!高見!”衆人心照不宣,連忙點頭贊好,只是那佩服的眼神,不知是贊龍慕白的意見提得好,還是馬屁拍得妙。
陳師爺笑道:“馬路修成通車(馬車)後,可在各出口及屈子灘石橋上設置收費點。過往行人每人兩個銅錢,過往馬車八個銅錢。你們看行不行?”
衆人也都點頭同意。
見討論得差不多,劉知縣環視一圈,笑道:“我們現在討論一下分工。你們看這樣行不行?縣衙,負責各種關係的協調,大的人事安排、經費使用的監督管理;負責人爲陳華登師爺。龍家祠堂,負責修路流民的安置,工匠、僱工的僱用以及僱工食宿安排管理;負責人爲龍慕白族長。柳家祠堂,負責材料的採集、收購、運送,各出資方材料的折算;負責人爲柳賢齊族長。高家祠堂,負責地質的勘探、路線的測繪(風水)及一些其他事務;負責人爲高修齊族長。大家認爲怎麼樣?”
“如此甚好。”衆人都沒有異議。
“那這樣吧,陳師爺,你將剛纔我們所議的寫進契約。大家簽了契書後,回去和族人通個氣,也思考一下各自負責的方面存在哪些實際問題,兩日後我們在此碰頭,商討一下。即日起大家就可以開始各項準備工作,爭取五月十日前各路段全線動工。”
龍慕白等人簽完契約,已是萬家燈火,劉知縣早已安排好了晚宴。宴畢,龍慕白等人去縣城客棧住了一宿,第二日才各自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