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不是爲了林燕鶯,我可能就不會學法語;假如我不學法語,可能就不會去那家法國人開的酒吧;假如我不去那家酒吧,可能我就不會失去一個好兄弟……
開學後,我選修了法語課。真正在乎你的人總會在乎你的一舉一動。路百曉對我的這個舉動大爲好奇,追問原因。我給出的解釋是,我喜歡讀法國小說,這樣的話讀起原版會比較方便。這個解釋,惹來一旁李俊傑的輕笑,但他的輕笑並沒有引起路百曉的關注。
“你看,比方說,這個梨,它就是所謂的原版小說,”路百曉舉着梨,認真無比地對我進行開導,他雖然歷史不行,中文水平還是不錯的,善於打比方。“而翻譯過來的,就像它。”他指了指桌上的那盤已削皮切片的梨。“你說這兩者,哪者更方便取用呢?”
“就梨本身而言,當然是這個了。”我用牙籤從盤裡挑起一塊梨片,放入嘴中。“你既然拿梨打比方,那麼我也就順你這個思路來走。我先問你,這盤梨是誰切的?”
“這簡單,阿杰的女朋友唄。阿杰雖然擅長做家務,但擺弄食物還是女孩子的長項。”路百曉胸有成竹地道。
“那對你來說,最不簡單的事是什麼?”李俊傑不失時機地打趣道。
路百曉像似很努力地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地道:“那可能就是玩捉迷藏了吧。”我和李俊傑相視大笑。記得有一次同學聚會,某個同學突發奇想,說是要重溫一下兒時的老遊戲,於是大家就玩起了捉迷藏。二十人分成紅隊和藍隊,每隊十人,哪隊被捉人數最少就獲勝。那天其實有二十一人。泰勒因爲身體不適,沒有參與,我們就請她作裁判。我和李、路都在紅隊。藍隊先藏,在預定時間裡,紅隊捉到藍隊七人。輪到紅隊藏,很不幸,一開場,就被連捉七人。也難怪,藍隊全是清一sè的中國學生,而紅隊,除了我們三人,其他都是外國學生。那些外國學生能找到藏身地就不錯了,哪在乎那地方能不能藏得住身。捉藍隊的人,也全靠我和李俊傑的眼明手快。只要我們三人不被捉,這場遊戲就打平了。可有人叫我們不省心,他就是路百曉。他躲的地方真叫絕妙,只要不是近視超過一千度的,準能看到他。他站在兩棵綠sè植物中間。他個子不高,兩棵植物的葉子正好擋住他的臉,可卻擋不住除他臉以外的其他部分。藍隊的隊員一開始就發現他了,還有人向他示意,讓他換個地方躲,敢情他們都覺得這樣捉他出來,有些勝之不武。可到預定時間,藍隊捉不到我和李俊傑時,也只有把他揪出來了。那個衝他示意的隊員還問他呢。“我看見了,”路百曉撓撓頭,道,“可我擔心換個地方躲,你們會找不到我而哭鼻子。”他總是那麼體諒別人。
“這和阿杰的女朋友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還要找個陪讀?”路百曉的神情有些迷惘。
“削皮可是有技術含量的,”李俊傑接口道,“像我以前交的那女友,她要削蘋果給我吃,結果削了老半天,傷了手不說,那蘋果削得只剩小半個了。”
“等等,”路百曉神情更加迷惘了,道,“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感覺有點亂。”
“這就像翻譯的小說,翻譯得好的就像這盤jīng致的梨片,翻譯得不好的,就像那小半個蘋果。與其等待別人翻譯,不如自己看原版。”我笑道。
“原來如此。”路百曉拍了拍後腦勺。他忽然盯着我叉梨片的手,叫道:“那你就別吃這現成的,吃我手裡的吧。”說着,舉起手中梨,作勢要向我扔來。他沒能扔出手,一隻纖細的小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這邊還有剛削好的,只是沒切片,你不用急,大家都有份的。”
“不是,我……”路百曉急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指了指我,道,“你不知道,他……”
“盈盈,辛苦了啊。”李俊傑充滿愛意地看着那小手的主人,他的女友夏盈。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她,第一次見她是在機場。看到她,我又想起了林燕鶯。
梨個頭挺大。路百曉拿起水果刀,將新上的兩隻梨都對半切開。他看着我道:“你也別吃那個了。我們大家一人半個。”
夏盈臉sè一變,衝李俊傑道:“你到廚房來幫我吧,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呢。”李俊傑二話不說,就跟着夏盈去了。
“阿杰可越來越不像爺們了。”路百曉嘟囔道。
“這纔是真漢子呢。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嘿,換作我,我纔不幹呢。”
“你什麼時候纔會長大呢,就拿這梨來說吧,你不知道這梨是不能分的麼?”
“嘿,我可不信這套。這梨在我老家,可不便宜,得省着吃,別浪費。”
我無話可說,準備去隔壁看書。背後傳來路百曉的笑聲。“剛纔阿杰說削蘋果的事,你的神情很不自然。我剛纔要扔梨給你的時候,你的表現也和平常不同。由此推斷,你的技術和阿杰的前女友有得一拼啊。”我被點中心事,回頭一看,路百曉在削手中的梨,削下來的皮連而不斷。沒想到他會這一手。我還是默默地去看書吧。就在我看得正入迷的時候,路百曉突然站到了我身前,把我嚇了一跳,還沒等我發問,就聽到外面傳來夏盈的尖叫聲:“是誰把一筐的梨都給削了啊?”
有段時間,我們定點去一家中國餐館聚餐。那家餐館的名字叫“好運來”。除了價格便宜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
“你爺爺的……”李俊傑話沒說完,就遭了夏盈的一記白眼。“你又說髒話了,”夏盈生氣地道,“我說的話你都忘了。好,我再也不理你了。”她朝李俊傑揮手拜拜。
“沒忘,”李俊傑可憐巴巴地拉住夏盈的手,道,“這不是髒話來着。”他見我和路百曉沒反應,叫道:“你們還是不是兄弟啊,看兄弟落難,不出手,動動口也好啊,多少也吱一聲啊。”
“吱……”路百曉朝他做了個鬼臉,道,“這樣夠兄弟了吧。”
“夏盈,你是誤會他了。”我笑道。李俊傑現在的脾xìng可是大改了,以前我們三個都是爆粗話的高手,現在突然少了一人,還真是不習慣。“我們要去的餐館,是路百曉爺爺開的,李俊傑剛纔想問的是,餐館這兩天有沒有推新菜。”
“你不用幫他的,”路百曉走近我,輕聲道,“他們是作戲給我們看呢,要分早分了,每次看看要分,結果是越來越親密,完全不忌諱我們在旁呢。”
可不是,剛纔還鬧着要分手的夏盈,現在又小鳥依人地靠在李俊傑的懷裡。路百曉搖搖頭,說道:“這樣太複雜了。今天餐館裡沒新菜,但我有個新朋友,要帶給你看。”
“是女朋友吧。”
“算是吧。”路百曉憨憨一笑。
剛到餐館門口,就有個女子朝路百曉打招呼。“你怎麼纔到,我都等了老半天了。”
“這就是我的女朋友,不錯吧。”路百曉和他女朋友互捶對方一拳,算是打招呼了。我不想對他的女朋友作任何評論。還是李俊傑,他的嘴快。“路路啊,你從哪兒認識那麼肥的女人啊?”
路百曉還沒發火,他的女朋友已經動手了。肥這個字眼,是女人都忌諱啊。李俊傑哪是這女人的對手啊,不一會兒就被摔得哇哇大叫。我不能不出手了,路百曉說這女子是教柔道的。乖乖,練柔道的就已經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