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16rì下午。běi jīng時間14點08分。中國杭州。
杭州市國家安全局的辦公大樓位於杭州市某區一段不太繁華的地段,毫不引人注目。在它的右側有幾幢不起眼的建築,其中一幢四層小樓的大門口掛着一塊“藍天婚姻心理諮詢中心”的牌子。從外觀上看,這幢四層小樓與國家安全局的辦公大樓相距有十來米,各自dú lì,在這塊地段,很難有人會把這幢不起眼的小樓與國家安全局聯繫在一起,更沒有人會想到這幢小樓實際上是國家安全局辦公大樓的另一個入口。
鄭局長站在十樓的會客廳裡,面朝着窗子,透過窗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城市高架橋。他的臉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有一種疲憊的感覺,好幾年沒去度過假了。這幾年,總在他要度假時,發生一些突然事件,而打消他早已安排的旅行計劃。這不光是他自己未能得到良好的休息,還牽扯到他對家人的信用問題。他7歲的女兒在情感上對他明顯有些疏遠了。
他不由想起幾天前應邀去參加的酒會。他其實很不yuàn yì 參加這種酒會,熟人太多,說起話來句句不離本行。在這次酒會上,他發現自己的一些老戰友,都換了身份,成了地地道道的商人。已下海經商的原國防專家龐衛華對他說的那句話,算是道出了一部分人的心聲。“人生苦短,可不能太虧待了自己。”龐衛華又指着被一羣人簇擁着的三十來歲男子,那男子的長相頗具個xìng。“你認識他嗎,馬雲。九九年從中國外經貿部辭職,創辦阿里巴巴網站;零三年創立第三方電子支付平臺;零五年和全球zuì dà 門戶網站雅虎戰略合作,兼併其在我國的所有資產,阿里巴巴因此成爲中國zuì dà 互聯網公司。聽說八月,他要推出以網絡廣告爲贏收項目的營銷平臺‘阿里媽媽’。今年說是企業界的‘馬雲年’也不爲過啊。”龐衛華說着,端起酒杯,往那堆人羣走去,走之前還不忘“關照”他的老戰友。“什麼時候你不做這行了,可以來找我。”鄭局長對他的“好意”表示心領了,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將來。在這次酒會上,有許多從前在部隊裡跟他一起共事的同僚也在問他退役後會幹些什麼。“同幾位朋友組建個公司,做點小生意吧。”這些話,他也隨大流的說過很多次,每次說起來都覺得乏味得很,更別說聽的人有幾成能相信,但幸好也沒有人追問下去。他有自己的安排,在沒有成功之前,他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這是他一貫的作風。他最近在讀遠程的心理諮詢師課程,這個行當倒挺適合退休乾的。原以爲自己這個想法挺新cháo,可今天省監獄的老戰友打diàn huà 過來,談起監獄的現狀,他才知道自己又落伍了。監獄裡的幹jǐng大多都在備考心理諮詢師,若通過今年十一月份的考覈,又有不少人可以領到資格證了。
鄭局長正在遐思之際,徐國慶博士來訪。他拿出一包中華煙來招待博士。博士從煙盒裡取出一支,點着了,吸了一口。
徐國慶博士用善意兼敏銳的眼神打量着鄭局長緊皺的眉頭,他觀察出了一些端倪。“可以告訴我嗎,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助你的?”
鄭局長有點心不在焉,他噴出一口菸圈,迷惘地反問:“什麼事?”像在問自己,又像在問對方。
徐國慶博士是國內知名的心理學家,杭州第七人民醫院的院長,也是杭州市國家安全局的心理顧問。這些年,他有好幾篇研究論文獲得國際認可,一次就差一步可以摘取最高榮譽——諾貝爾醫學獎,卻因爲去災區做心理危機干預而錯過了jī huì 。儘管國安局很少麻煩他,只有在極度危急,出現難以解決的問題的情況下才會找他。而有此類問題找到他,他也會很高興地前來,細心地研究,並非常出sè地解決那些棘手的問題。
鄭局長又迷惘地去觀看窗外城市高架橋的繁忙景象,車輛川流不息。徐國慶博士望着鄭局長的背影說:“你的行爲也有很多值得我思考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你偶爾會讓我來這兒一趟,請我抽支菸。你知道,我早幾年就戒菸了,對醫生來說,這東西實在是太有損健康了。可到了你這兒,我不得不抽,要不然你會怪我不給你面子。這包中華煙是你特地爲我準備的,你總是抽不同的煙,卻獨獨不抽中華煙。rán hòu 你會告訴我一些秘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這是你對我健康的補償。十次來,總有九次是有事要請我幫忙。就拿上一次來說吧,你找我來,讓我從市內一位企業家口中探出對你有用的信息,在事先不通知他的情況下,對他實施深度催眠。這其實很有違我們的職業道德。不過他也的確是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他替香港的黑社會洗黑錢,還走私毒品,只是jǐng方證據不足,難以將他定罪。我從他口中探出了他的保險箱密碼。這樣jǐng方就拿到了他存放於保險箱的秘密帳本。幾天後,我在明珠新聞上看到這位企業家爲了驗證牛頓的地心引力,從黃龍世貿中心的頂樓窗口跳了下去,當場死亡。jǐng方的驗屍鑑定爲‘意外墜樓身亡’。今天你找我來,不光是爲了請我抽支菸吧?”徐博士的眼神變得很溫和,極富同理心地問:“鄭局,可以說是什麼事嗎?”
“那是鷹魔派人乾的,他們和那個黑幫社團有業務往來。帳本找到後,對他們也很不利。jǐng方沒立刻逮捕那個企業家,原本是希望放長線釣大魚,沒想到這個魚餌這麼快就被魚兒給吃了。”鄭局長看着他,道:“這次找你來,是關於王丹柯的,他很讓我傷腦筋。我剛纔一直在看那條高架橋,這條路是爲了緩解交通壓力而建的。”
後面一句明顯是顧左右而言其他。徐博士心領神會。“王丹柯,他是你們局裡唯一受過心理學專業訓練的人員。我曾經給他做過幾次心理輔導。記得我遞交過兩份關於他的情況報告,你都看過了嗎?還有其他別的情況嗎?”
“沒有,還是老樣子。他經常無來由的遲到早退,對工作敷衍了事。沉溺於酒吧,夜不歸宿。起先上班時玩邊鋒杭麻,現在是找人賭博。不過這傢伙手氣挺好,總是輸少勝多。交給他辦的事情,他總是拖拉,而且錯誤百出。昨天讓他去錢江小商品市場,和我們的一個聯絡員接頭,沒接上不說,還被大關派出所的便衣當成了扒手給帶進了所裡。一直以來,他是我們最jīng幹、出sè的工作人員,儘管我從未當面誇過他,但我心裡承認這點。可他現在對我來說簡直是個廢人。當我硬着頭皮去找我的老戰友、派出所的萬所長,請他放人的時候,他是這樣對我說的,‘他是你的手下麼,我們這邊的協jǐng都比他強百倍’。想想他從前的成績,真是難以相信他會變成現在這樣。”
徐博士點了點頭說:“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過我要指出的是,你並沒有看我給你的報告,最低限度你沒有仔細的看那份報告,我在報告中說得很詳細,他是因爲受刺激過度。”說到這裡,他將煙掐滅在菸灰缸裡。“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硬漢子,智勇雙全,做事認真負責。他從小父母雙亡,生活在草原上。他身上也帶有很明顯的蒙古族的影子。拿他的míng zì 來說,丹柯是高爾基作品裡的一個人物,記得高爾基是這樣寫的,‘丹柯嚷着,高高地舉起他那顆燃燒的心,給人們照亮道路,自己領頭向前奔去’。崇拜火是蒙古民族的古老傳統。從燃燒的心這一象徵來看,丹柯這míng zì 也挺符合這個傳統。”他起身泡了一杯茶,捧着一次xìng茶杯,坐回到座位上,繼續說道。
“在一次執行任務中,他的大腦因缺氧受到器質xìng傷害,雖經治療,仍存在後遺症。他至今未婚,是個單身漢。他談過幾次戀愛,也有過一段朦朧的網戀。他似乎不敢動真情,害怕進入婚姻。從他的戀愛記錄就可以看出來,有一次已經是水到渠成了,可他卻偃旗息鼓,鳴金收兵了。這可能和他幼時所受的創傷xìng體驗有關。在去年的十月,這個曾不動真情的人,突然動了真情,還要和那個女子結婚。但那個女子卻出了意外。”
“不是意外,是謀殺。”鄭局長糾正道,“那女子叫吳曉敏,某電視臺的主持人。王丹柯是在九寨溝度假時和她遇上的。他們原定去年聖誕節去美國結婚,順便看望他在美國的叔叔。可沒想到,就在去年的十一月八rì,吳曉敏在去香港做節目的途中被人殺害了,王丹柯送給她的定情項鍊也遺失了。你知道嗎,他那時候,就犯糊塗了,他送給女友的項鍊裡就藏着我們的重要情報。吳曉敏是被他間接害死的。那項鍊丟了,從現掌握的情報看,應該還沒落到敵人手裡,只是找回它也並不容易。”
“恩。這件事發生了,我們都很難過,還特意組織了一個專家團,給他會診。他在那段時間情緒很低落,不yuàn yì 搭理任何人,總是做一些沒有意義的事情。那些專家們都認爲可能和他的大腦後遺症有關。但我的感覺不是這樣,他需要被真正的理解。而不是我們總掛在嘴邊的‘事情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和他接觸時,只是把我的手和他的手放在一起,我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的看着他,默默的給他支持。一個星期過去了,他終於開口了。”
“他對我說,他對工作失去了興趣和熱度,沒有情緒和jīng神工作,他想到了死,因爲他害怕一個人孤獨的活着。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我已經孤獨生活了好久,好痛苦,不知何時是個頭’。他所說的,我從其他病人那裡聽得太多了。這就是心理崩潰。就像上次我去災區,受災的人們基本都呈現出了這種狀態。我曾經爲拿不到諾貝爾獎而後悔過,可我後來一想,如果爲了這個獎,卻放棄對他們的治療,那麼這個獎對我而言,不是榮譽,而是恥辱。”
“剛纔我提到了他身上有很明顯的蒙古族的影子,我知道他不是蒙古人,而是個北方人。他在蒙古長大,他的父母是被蒙古人當成英雄來看待的,他本人也受到了很好的禮遇。扎裡木老人還在他十五歲那年教他如何熬鷹。他內心裡,已經把自己等同爲蒙古人了。蒙古人的自豪驕傲,也被他潛移默化地吸收了。像他這種個xìng的人,是經受不起突然打擊的,尤其是這次他在生活中遭受了如此晴天霹靂的打擊,在一個天之驕子的心裡,所激起的反應是何等的巨大,至少在此之前,他沒有經受過這種類似的打擊,失去自己的摯愛,正如你所說的,因爲他的間接原因,讓他的愛人失去了生命。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你我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換個角度想一下,假如我們受到同樣的打擊,我們的痛苦程度會如何,而我們又會作出何種反應?我這樣說的意思是想請你瞭解,這種jīng神上的負擔是非常沉重的。現在的他就是生活在這樣的負擔中。在我的報告裡,我也提出了幾個建議。因爲你們工作的特殊xìng,使我的思路也有所轉變,我們在諮詢中從不給建議,我們是讓他們自己勇敢地去面對,這是他們的人生,而不是我們所能安排的。”
“我建議他以後執行的任務,應該是一些危險xìng極強的或是特別緊急的工作,這樣可以加快轉移他的zhù yì 力,幫助他從目前的這種狀態中分離出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體會到人生是需要奮鬥的,很多事情非人力所能阻止,但我們需要去勇敢面對,只要一息尚存就應該全力以赴,去克服困難。任何困難對我們人生而言,都只不過是一種考驗,它可以使我們更堅強地活下去!”
徐博士的嘴脣有點發幹。他淺淺的抿了一口茶,眉頭皺了一下,這茶有點苦。“我今天說得有點多,這已經超出了我工作的範圍。你難道不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嗎?”
鄭局長顯然有些感動。他起身緊緊握了下徐博士的手。“謝謝你對我們工作的支持,是我沒認真看這些文件,我要向你誠摯地說聲對不起。”接着,他的神情又凝重起來。“我承認我沒有好好看你的文件,但你的建議我還是想到了。”
“我已經給了他兩個任務了。”鄭局長面無表情地說,“可他都搞砸了。我派他去了趟美國,結果因爲他的失誤,我們的一個工作站被破壞,他叔叔也因此殉職。rán hòu 我又安排他去了趟rì本,他差一點就送了命。接下來還沒給他安排任務,他在香港,就稀裡糊塗地在碼頭被敵人綁了票,後來總算他命大,又讓他逃了出來。要不是劉廳長很欣賞他,見他回來一直說,‘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當時就想把他給開除了。”
“那麼你打算怎樣處理這件事呢?”徐博士喝了口茶,這茶的確有點苦。他有意不提“這個人”。
“開除他。”鄭局長嚴肅地道,“沒有一個部門會要這樣的人。讓他退休,他年紀輕了點兒,而且我們也不yuàn yì 用國家的錢供養一個廢物。總而言之,我是不會用他了。不管你這個專家怎麼說,我都不能任用一個頭腦退化而且毫無工作熱情、老是出亂子的人!但考慮到他以往所做的功績,我要給他一個好的安排。你們醫院如果需要,可以打條子來要人。”
“我覺得你可以再慎重考慮一下。”
“國慶,如果你們醫院需要,我是可以放人的。他以前也流露過這個意思。他怎麼說也是個心理學碩士,我相信他jīng神恢復後,還是能勝任你們醫院的工作。”
徐博士笑了。他杯裡的茶水不多了,他似乎習慣了這個苦味。“他的確很有潛質。但我感覺,他在現在這個位置比在醫院諮詢室裡要好。而且我這邊也不缺人。”
“那就先不談他的事了,”鄭局長從抽屜裡取出一張照片,遞給徐博士。“我找你來,還有這件事。”
“陳雲峰。你怎麼會有他的照片,”徐博士接過照片,看了一眼,驚奇地道。“他前幾天纔到我們醫院上班。”
“這是一個實習生在公交車上拍到的。他說你們這位陳醫師,因爲嫌本市的公交月卡不好用,而在車上大罵本市的市委書記,言詞不是一般的難聽哦。”
“恩,公共場合罵人的確不當,更何況罵的是市委書記。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公民也有言論zì yóu啊。這位實習生有點小題大做了。”徐博士將手中的一次xìng茶杯扔入了座位旁的垃圾桶。
鄭局長哈哈一笑。“你嘴上說的是實習生,心裡是在說我哦。普通老百姓罵,那當然不打緊。可他是心理醫生啊,這樣的心理素質能看好病人嗎,首先自己就有心理問題啊。”
“也是。我工作上存在疏漏。”
“他xìng格偏內向,說話有點木衲,做事方面可能會有些缺乏條理。”鄭局長看着照片,分析起這個人來。
“鄭局是真人不露相啊。恩,你的分析,跟他本人情況相差無幾。”徐博士讚許地道,目光卻瞟到了會客廳掛着的大鐘。時針顯示15點。一個小時的會談快近尾聲。
鄭局長爽朗地笑了。“我也在學這方面課程,班門弄斧了。你看,我的顴骨是不是和他有點像,我和他是同鄉人。替我好好照顧老鄉,他看不好病人,我臉上也沒光彩啊。”
“你看見外面的高架橋了嗎,當初我們搬到這兒的時候,它可還沒建呢。”鄭局長又換了個話題。
“這幾年杭州的變化是挺大的,”徐博士怎會不理解鄭局長的弦外之音呢,這已經是第二次提到高架橋了。“你是想問我,如果王丹柯不行,誰適合做他的接班人,是嗎?”
鄭局長滿意地點點頭。“跟着形勢走,不能老在原地踏步,要提拔些新人上來。”
“恩,前兩天我去市特jǐng大隊做了堂講座,順便認識了幾個人,其中有個叫李亮的,挺不錯,很像幾年前的他。”徐博士走前,還是堅持他的觀點。“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再給他一次jī hu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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