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霎時，電閃雷鳴，大雨襲來，小茉莉有孕在身，蝶仙盡力庇佑她。兩人急急忙忙往回趕，匆匆出行，她們忘記攜帶遮風擋雨的雨具。天地昏暗一片，一對路盲迷路了，方向感頓失，只顧東奔西跑，焦慮萬分。她們忙中出錯，發覺來到一處陌生之地，荒灘上亂石嶙峋，險象環生。鉛色的雲層愈發濃重，蝶仙頭昏腦脹，小茉莉更是花容失色，兩人都懂得，找不着返程路線，也就意味着身處危境。
真可謂厄運當頭，蝶仙被一塊怪石絆倒，摔落於水中，擡頭看去，小茉莉已蹤影全無。周圍是汪洋澤國，蝶仙喪失了呼救能力，幾近命懸一線之間。蝶仙醒來時，窗外柔風輕拂，天澄花紅，鳥兒啁啾，依然是溫暖的季節。蝶仙忽閃一雙美目，燦如秋月，倒影春溪，靈動而清澈。又是一場春夢，蝶仙伴同小茉莉出外賞遊，均是夢中所見，她們二人遭遇險情，純屬她的臆想猜測，無稽之談。
蝶仙初入世，自聞聽神魔大戰，強者如雲，她已生懼怕之意，是潛意識的流露，故此接連做起噩夢。傳說中的一代天驕，小茉莉無意間道破，正是幻真。不僅他的修爲高不可及，更具蓋世的謀略，不知何故，突然金盆洗手。幻真曾經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幟，誅妖滅魔，目睹腥風血雨的慘烈場面，他開始有所懷疑。幻真所到之處，田園化作焦土廢墟，衆生怨聲載道，伐魔之戰殃及多少無辜。
捍衛神界安寧，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天下從此更加混亂，人間民不聊生，後果只能是愈演愈烈。幻真果斷決定，卸去天庭大將軍之職，閉關修煉，既然無力迴天，也不可參與其中。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幻真一不留神，險些淪於助紂爲虐趨炎附勢之徒。幻真覺醒了，普天之下的妖魔是殺不盡，斬不絕的，教化纔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然而，天庭自命爲正義之師，幻真不能逆天而行，無法以他一人之力兼濟天下。
幻真冥思良久，舉目瞥見了蝶仙，她黛眉微蹙，粉色紗衣內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絕世容顏。蝶仙也注意到幻真，問道：你打算在這裡長住？何日是盡頭？蝶仙一語雙關，幻真也悟出其中的寓意，回答說：我原本不想滯留，怎奈蛟龍大王盛情難卻，多耽擱了幾日。若說終點，我真沒有想好去處，現在只專心於瀏覽沿途風景，難道這樣不好嗎？蝶仙的秋水眸間閃過一絲光亮，隨後又黯淡寂滅。
蝶仙不經意掃視了幻真一眼，像是自言自語地冷冷說：如此也好。蝶仙言罷，面似凝霜，幻真無情逃避的話，深深刺痛了她的心。神龍見首不見尾，蛟龍每次出現，都十分神秘，出乎意料。這一回蛟龍領進一位清純可人的女子，蝶仙不識得，幻真卻臉色突變，目瞪口呆。經蛟龍引見，蝶仙才獲知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幻真失散多年的小師妹。小師妹名喚含煙，她旁若無人翩然走向幻真，悲喜交加攬住幻真的手臂。
含煙輕啓朱脣：師兄，你一向可好，分別數年，你容貌依舊，還是那麼年輕。幻真分外激動，一口一個蘭妹，含煙滿臉甜蜜地偎依在幻真身上。蝶仙實難忍受，鹹澀的淚水滑落於掌心，圓潤如玉，晶瑩剔透。蝶仙賭氣掩面跑遠了，內心揪痛的感覺在肆意咬齧着她，身後傳來含煙的嬌聲鶯語：師兄，蒼天有情，我們再次相見，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着你，牽掛着你。
含煙的語氣變得更加動情：當初我悄悄走掉，我是多麼後悔，今日我願終償，見到了師兄，你知道我有多開心。蝶仙愈發聽不下去了，止不住的淚水已模糊雙眼，她難以承受這百般煎熬。而此時含煙的俏臉上滿是得意之色，如花笑顏，吞沒了蝶仙的心碎和哀怨。蛟龍笑道：上天安排，註定有久別重逢的緣分。含煙夢囈般說：蛟龍大王說的是，今後我們就靜靜相守，遠離江湖恩怨的紛擾與喧囂。
（八十五）
幻真的話對於蝶仙來講，無異於火上澆油：你生死不明，今朝得見，上蒼開眼，我願足矣。蝶仙慌不擇路亂跑，玄天和小茉莉面面相覷，小茉莉不忍蝶仙悲痛欲絕，緊緊跟隨其後追趕。蝶仙陷入了情緒失落的谷底，原想以真心最終感化幻真，沒料到半路橫生枝節，又來了個小師妹。看他倆濃情蜜意的情境，蝶仙認爲那是以前某一畫面的再現，一對朝朝暮暮的男女，難忘舊情，不期而遇，今又複合。
含煙向幻真傾吐思慕之情毫無顧忌，蝶仙恨意的火焰越燒越旺，小茉莉也對含煙頗有怨言，衝玄天使個眼色，快步追上蝶仙。平心而論，幻真和含煙的形貌很般配，蝶仙眼望含煙那副將幻真敬若神明的表情，她深愛幻真是毋庸置疑的。蝶仙像是掉進萬丈深淵，心痛欲裂，幻真注視含煙的眼神脈脈含情，他從來沒有這樣瞧過蝶仙，真是人心難測。幻真溫柔的本性，遇含煙而引發，可是他的心思未曾在蝶仙身上停留。
況且含煙好聽的聲音宛若百靈鳥，倨傲的幻真綻露笑容，他在蝶仙眼前的表現卻和此刻天差地別，面沉似水，難得展露一笑。小茉莉好言安慰蝶仙，自顧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蝶仙淡然道：我沒有事。話雖這般講，蝶仙總是在暗夜裡被一陣尖利呼鳴驚醒，然後坐起身，拼接夢裡的碎片。無一例外，夢境之中都是幻真的影子，蝶仙早已是淚流滿面，她告誡自己忘記幻真，卻始終不能遺忘，清晰依然。
於是，蝶仙在夢醒之後，愈加心亂如麻，洋洋灑灑的月光流瀉而入，蝶仙心裡有說不出的悲苦。她赤腳在狹小的房間走動，長髮凌亂，飛揚飄舞，隨之喃喃自語道：如若夢中與你糾纏不清，我情願不再進入夢鄉。天色放亮後，蝶仙開始打理妝容，雲淡風輕的樣子，小茉莉爲她的大度所折服。唯有幻真洞察秋毫，蝶仙整夜未眠，倦容憔悴，雖舉止落落大方，但是掩藏不住她滿腹的心事。
蝶仙已無勇氣面對幻真，逃避的眼神證明了這一點，幻真也心緒打亂，自己將如何收拾殘局？蝶仙表面如不驚之水，選擇默然對待幻真，這是她免遭傷痛的權宜之計。水至清則無魚，蝶仙此種做法，出於自我保護意識，無形中使幻真躊躇不前，難下決斷。夜風習習，蝶仙獨自出來散心，柳枝隨風搖擺舞動，月色迷離，黑龍淵的水面波光閃閃。雖夜景美輪美奐，蝶仙心緒全無，白天含煙跟幻真的深情道白猶在耳畔。
含煙能言善辯，稱幻真是天庭虎將，諒必蛟龍已事先向她交底，她對其後幻真的顯赫身世洞若觀火。蝶仙曾多次委婉向幻真表達心意，幻真佯裝不知，原來他早就心有所屬，小師妹含煙是他青梅竹馬的初戀情人。蝶仙只匆匆瞥上一眼，不得不承認，含煙屬絕色女人。幻真對含煙念念不忘，定然有其因由，以蝶仙的眼光來看，含煙委實招人喜愛。作爲女人，蝶仙都對含煙着迷，更不用說幻真了，必然是心爲之所牽。
含煙身穿一襲飄飄蕩蕩的長裙，烏黑髮絲如墨染，誰見了能不動心？含煙凝脂白雪的肌膚罩在衣裙內，若隱若現，散發玉石一樣的光澤。蝶仙用眼角的餘光掃視，便將含煙的長相特徵一覽無餘，瞭然於胸。而當含煙投懷送抱之際，兩片紅暈特別惹人注目，她與蝶仙的最大區別是，更擅長撒嬌。準確而言，含煙的儀容姿態如嬌花照月，蝶仙當初想不通傾國傾城的寓意，現在終於弄懂紅顏禍水的指代。
蝶仙領悟到，世上最不可信之人是孩童，老者，或是女子。看似弱不禁風，實則蘊藏殺機，稍不留意，便會被偷襲，且措手不及，遭致慘敗。含煙就是此中絕頂翹楚，她生得流盼嫵媚，冰肌雪膚，與幻真有說有笑，再敘舊情。含煙身無兵器，使用水袖是她獨家所創，蛟龍不住地誇讚：含煙果然出手不俗，見魔殺魔，見妖降妖，今日得見，內外兼修，不同凡響。含煙聽後心中喜悅，她顯然把幻真當作守護神，將蛟龍視爲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