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夙緣

(一二四)

白狼族以牧獵爲生,漫山遍野常年大雪封山,幾近不毛之地,經過多年部族的殘殺和外界的踐踏,屍骨堆積如山,遭受重創。也許是蝶仙不適應這裡的氣候,另有她心緒雜亂的緣故,蝶仙渾身滾燙,發起了高燒。幸好玄天醫術精湛,熱心腸的小茉莉忙前忙後,採集藥草,蝶仙靜養了幾日,便漸漸康復。大病初癒後的蝶仙更加憔悴,與日趨滋潤豐滿的小茉莉相比,形成鮮明對照。

小茉莉打算陪蝶仙出來散心,玄天勸阻道:地勢兇險,總有怪獸出沒,你們還是留在家裡較爲穩妥。小茉莉不聽玄天的告誡,執意要和蝶仙外出,玄天派護衛隨行,也被小茉莉打發回去。確如玄天所言,此處山勢險峻,怪石嶙峋,懸崖峭壁,層巒奇峰延綿不斷,一眼望不到邊際。蝶仙忽聽一種淒厲的叫聲,遂問小茉莉:這是什麼聲音?小茉莉輕描淡寫回答:是狼嗥,初來白狼族,我被這恐怖之聲嚇得魂不附體。

小茉莉又講:現在習慣了,而且覺得特別親切。狼嗥聲仍在山谷裡迴盪,不絕於耳,恐懼感佔據蝶仙的心房,她不敢出聲。小茉莉見蝶仙低頭不語,知道她懼怕這驚悚的狼叫聲,勸導說:大山裡的狼四處遊蕩,先前白狼族的遠祖和白狼同出一宗,後來善良的白狼躍變爲白狼族人,而那些冥頑不化的白狼依然還是狼。你不用怕,狼畢竟無道行,你不招惹它,它也不會主動襲擊你。

小茉莉似乎想起了有趣的事,咯咯笑着說:因爲與狼有淵源,玄天一直不同意殺滅自己的遠親。小茉莉語畢,蝶仙尚驚魂未定之際,一隻碩大的鳥在她的頭頂上空盤桓,小茉莉道:禿鷲,乃不祥之兆。小茉莉用長鞭試圖抽打禿鷲,那漆黑的大鳥一躍而起,拍打着翅膀,向遠處飛逃。蝶仙餘悸未消,接連出現令人驚心動魄的怪物,她記起來了,難怪玄天態度堅決,勸阻她們到山麓賞景。

小茉莉伸出右手,蝶仙心領神會,彼此的手握在一起,這樣可以互相壯膽。高聳的山崖像是一柄白色刀刃屹立在眼前,山風呼嘯而過,四周的空氣颯颯作響,顯得異常詭譎。蝶仙說:我們回去吧。小茉莉此時受蝶仙影響,也甚感驚恐,兩人匆匆返回白狼族,都早就被嚇得魂飛魄散。她倆臨進門時,蝶仙聽聞玄天和幻真在交談,仔細聽聽,玄天正原原本本向幻真道出白狼族的變遷。

玄天說:混世魔王殺入白狼領地,我父王不敵,潰敗至深山中。混世魔王的追兵隨後趕來,幾千白狼族人喪命,我父王被逼到絕路。父王和母后慘死在混世魔王的手下,我遵從父王的囑託,不得已歸降於混世魔王,條件是不再屠戮剩餘的白狼族子民。雖然那時我還年幼,但是清晰記得讓人毛骨悚然的暗夜,大羣的禿鷲紛紛飛來,把堆成小山的屍首當作了美味,爭搶蠶食一空。

玄天說完這番話,嘆了一口氣,幻真道:我能理解你當時的境況,爲情勢所迫,你是爲大局着想才這麼做的。小茉莉聞聽玄天的話,也心悅誠服讚歎:玄天,今天我才獲知,以前你不告訴我,你是令人敬仰擁戴的白狼之王。蝶仙看他們都發言了,也補充說:是呀,玄天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進退兩難,以他的性格,是斷然不會向混世魔王屈服的,爲了全族的存亡之計,他才假意低下高傲的頭顱。

說至動情處,小茉莉和蝶仙兩人的眼眶潮溼,玄天講出隱秘往事,他的種種過往最終大白於天下。蝶仙所憂慮之事是,玄天投奔混世魔王后又反水,重返家園,已成混世魔王的眼中釘,肉中刺,他及白狼族人目前的處境極其危險。蝶仙瞟看幻真,猛然發覺,幻真正脈脈深情地注視着自己,一掃從前那種冰冷徹骨充滿寒意的眼神,代之以柔情的目光,蝶仙明白,幻真是受兩對新婚小夫妻的感染所致。

(一二五)

蝶仙與幻真四目對視,心兒狂跳,呼吸加速,面色泛起潮紅。小茉莉覺察其中的端倪,不禁噗嗤笑出了聲,蝶仙見狀愈加窘迫。小茉莉將蝶仙拉到一旁,悄悄細語道:我看得出來,你喜歡幻真,別說是你,在我沒遇見玄天之前,我也對幻真有意。只是幻真貴爲天尊,又身爲天庭大將,我不敢有那種無望的奢求。你好福氣,情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今我有了玄天,已經很知足了。

小茉莉的一席話,在蝶仙本不平靜的心湖投入一粒石子,蕩起漣漪。幻真是那般高貴,她卻是仙力低微的蝶精,不免感到自慚形穢。蝶仙道:我覺得和他難以相配,他總在遲疑不決,我擔心他看不上我,到時候我自取其辱。小茉莉聞言,爲蝶仙打氣說:你這樣舉棋不定,幻真更不會主動出擊,你們兩個,倒是難得的絕配,可惜了,老是這麼僵持着,也不是辦法,你不能瞻前顧後的。

小茉莉還不知道幻真已向蝶仙表白,她多次想充當二人的紅娘,蝶仙都婉言拒絕,這一回小茉莉不願再吃閉門羹。小茉莉勸說蝶仙:終身大事關乎一生幸福,你悶在心裡,幻真不知情,因此而錯失良緣,你將痛悔不已的。蝶仙沒說什麼,心中亂糟糟的,黯然神傷,她和幻真雖有言語上的承諾,但無實質性進展,委實酸澀無奈。蝶仙尚鬱悶寡歡,小茉莉仍在脣槍舌劍地敘說。

小茉莉擺起老資格:蝶仙,論修行年頭,我可以做你的姐姐,平日看你挺機靈的,偏偏在此方面犯糊塗。蝶仙說:多謝姐姐的點醒,我曉得如何做了。蝶仙目不轉睛瞧看室內的異景奇觀,飛禽走獸的圖案光潔剔透,栩栩如生。自從她第一眼見到幻真,便有一種倍感親切的預兆,這就是通常所說的眼緣吧。蝶仙此前似乎從未認識幻真,其實他們確實有過一段未了的夙緣,蝶仙則渾然不知。

蝶仙自心底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傾慕思念一發而不可收拾。幻真面相幼小,而心性沉穩,不怒自威,他何嘗不想擁有嬌妻美眷,享盡人倫歡樂。幻真甘願爲蝶仙遮擋風雨,但是劫難未除,他怎能在這緊要關頭談論兒女私情?幻真對蝶仙的思念之情同樣刻骨銘心,情真意切,甚而掛念至心痛。此時幻真望見小茉莉和蝶仙促膝談心的情形,終於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幻真吟詩道:花開花落花滿天,水榭樓臺幻玉顏。何處竹簧聞夜曲,誰家紅妝舞翩然。柔荑倩影羞日月,淡妝濃抹鴻雁慚。無情莫品多情淚,蝶衣泛彩爲君寒。蝶仙是他朝思暮想之人,他不會認錯,千年前的遇逢,造就了不捨的今世緣分。遙想這些年來,幻真身邊不乏俏女嬌娃的追求,可他一向是安之若素。此番蝶仙和他再度相遇,幻真竟然動了凡心,爲情所困,深陷情網。

幻真想對蝶仙說的,卻一直埋藏於內心的話是:你是我今生摯愛的女人,神庭下界所有的女子都不能闖入我的心扉,生生世世,我只癡戀你一人。當年,天帝和天后打賭,天帝賭幻真永遠不會動情,而天后料及幻真終有心之所屬的那一天,這般看來天帝是輸定了。可想而知,如果天后獲悉幻真此刻的狀況,必然臉上顯現喜悅之色。天后從仙女思凡的舉動中,已然明瞭,幻真也不可能永遠單飛。

每每回想先前的殺戮行動,幻真便心有餘悸,一劍封喉,鮮紅的血液噴灑而出。幻真至今眼前晃動,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驚恐眼睛。幻真巧遇蝶仙,憑他多年的經驗判斷,初涉江湖的蝶仙非同一般,定然是一名後起之秀。蝶仙不顯山不露水,她低眉深思,含笑不語,回眸一笑的畫面,都印刻在幻真的腦海裡。蝶仙是落入凡塵的仙子,孤傲不羣,淡看世態萬千,這一點與幻真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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