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
蝶仙對小茉莉說:好久沒有欣賞你和玄天的表演了,我冒昧提議,你們夫妻倆可否合奏一曲?小茉莉稍感意外,蝶仙竟敢提出這樣的請求,隨即爽快答應:好吧,難得你有如此雅興,我們聯袂獻曲。蝶仙道:不知你們技藝是否有長進,我一定洗耳恭聽。玄天淡淡一笑,向衆人示意,將玉簫貼近胸前,指尖滑走。小茉莉則撫琴,細心的蝶仙發覺,他們互換了樂器,取長補短,互爲補益。
這時,日落西斜,已近黃昏時分,夕陽晚霞之中,玄天和小茉莉演奏的樂曲悠然響起。曲調細緻幽長,猶如山澗溪水,月下光波,優美動聽,回味深長。蝶仙卻從中聽出淒涼的意味,幻真在另一側不由自主合閉雙目,似乎也被這樂聲所感動,觸發遐想。簫聲清雅,琴音激越,音符中跳躍着天地間至美的幻境,由低及高,有從高處陡降,寓示世間精靈的隕滅。蝶仙似曾看見一雙翩翩蝴蝶,舞盡最後的生命,化作塵埃。
小茉莉溫潤如玉的手指彈撥或疾或徐的音樂,玄天吹簫伴奏,二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蝶仙從樂曲中領略到奇妙的自然景觀,花飛如雨,記憶的閘門轟然開啓。那支閃爍光華的玉簫甚是惹眼,反射光芒,夕照的餘暉襯出蝶仙的絕世容顏。幻真緩緩睜開似星辰一般的眸子,凝視蝶仙,清音漸遠,一曲終了,在場的人各自返回現實中來。所有人目光都凝聚於表演者,無人留意幻真異樣的眼神有別於往常。
蝶仙問小茉莉:你彈的是什麼曲子?小茉莉答道:是白狼族的傳統曲目,喚作《壯士歸》,意境有些哀婉,表現的是落葉飄零時節,白狼族戰士集結遠征,家人難捨難分的情景。蝶仙恍然說道:這就對了,我從曲調中感受到一種悲涼的氛圍,原來如此。白衣蒼狗,變幻無常,生於世間有太多的辛苦,何況白狼族人又要忍受離別之痛,實在令人扼腕嘆息。蝶仙聽小茉莉講白狼族生離死別的場面,感慨頗多。
蝶仙幾欲落淚,淚水在眼圈裡打轉,最後她還是強忍着,沒讓眼淚奪眶而出。玄天道:想我白狼族,命運多舛,九死一生,被周圍部落環伺,視如草芥,最終依然存活下來,只須根在,白狼族將與日月同在永存。玄天的一番話慷慨激昂,博得在場全體白狼族人的贊同,擊掌致意。蝶仙受玄天的啓發,大腦中幻化出這般畫面:風雪交加,冰天雪地,稚嫩的松樹雖櫛風沐雨,卻終能頑強生長,且枝繁葉茂。
白狼族素來女人溫婉嫺靜,體貼溫柔,男人勇猛果敢,粗獷豪爽,在家庭之內男女分工清楚。小茉莉嫁到白狼族,改換族風,玄天對她言聽計從,白狼族女人也紛紛效仿王后小茉莉,掌握家中大權。小茉莉沒有看錯人,玄天不僅是白狼族首領,也是她風雨同舟,終生相守的夫君。玄天雖在小茉莉面前表現得稍顯懦弱順從,確是真心真意呵護小茉莉,在她心目中,玄天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引以爲豪的好男人。
小茉莉眼眸裡盡放光彩,蝶仙感覺得到,小茉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獲取玄天的真愛。同樣,玄天迎娶小茉莉,是他莫大的福分,玄天之所以能問鼎白狼族的最高寶座,全依仗於小茉莉的出謀劃策。蝶仙略感遺憾的事情,是沒有親眼目睹玄天和小茉莉的洞房花燭,未能親自見證他們至爲感人的瞬間。蝶仙發現,小茉莉入主白狼族之後變化極大,不再風風火火的,變得賢淑穩重,這就是相互融合所帶來的結果。
玄天和小茉莉演奏的《壯士歸》,餘音嫋嫋,錦繡王宮內的人均深深動容。蝶仙忽發奇想,臨時填詞:東風飄,雪神靈,心儀人兒何時歸?芳華散去不了情。折蘭馨,不忍行,天涯盡頭淚始幹,相思帳外徒傷景。小茉莉讚歎道:《壯士歸》配以蝶仙吟詠的詩句,真是一首堪稱絕佳的歌曲,原來白狼族也有歌詞,相比之下就淺顯粗俗了。蝶仙謙遜說:哪裡,我只是觸景生情而已。蝶仙看向幻真,他一語不發,正側耳傾聽她們的談話。
(一二七)
幻真轉頭問玄天:佈防可否穩固?玄天說:入口處設有專人看管,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漢,倘有擅闖者,立即通報,周邊埋伏着重兵,可保萬無一失。幻真滿意地微微點頭,他當年的征戰經歷,諳熟排兵佈陣,對防備之類的細節也不敢大意。幻真精緻的五官裡,隱含一種殺性,現在好像消遁無形,實則轉化爲內斂深沉。幻真經千載洗禮,通曉世故,識人無數,行事疾光如電,很少會出紕漏差失。
白狼族士兵三三兩兩在四周遊弋,看似漫不經心,而他們確乎警醒,豎起耳朵,睜大雙眼,觀察一切可疑跡象。白狼族勇士們,身穿皮毛大氅,是爲抗拒嚴寒特製的征衣,蝶仙學着白狼族女人的樣子,緊裹合身的獸皮裙裝。所不同的是,白狼族人習慣了這裡的氣候,安閒無恙,蝶仙卻被凍得瑟瑟發抖。白狼族女人也都是健碩的腰身,身量適中的蝶仙和小茉莉,在她們中間顯得嬌小可人。
白狼族人精於騎術與射箭,人手一把鋒利的彎刀,白狼族的女子也不例外。全體皆兵,是白狼族崇尚的一貫而終信條,他們的祖先苦難深重,周圍部族對他們虎視眈眈,出於自身安危,白狼族人不得不防。白狼族人一個個孔武有力,他們的部落又是相對弱小,於是養成尚武的風俗。白狼族男女老少專修雷火元素的仙術,真正得道的只有玄天,他走出常年積雪的故土,視界大開,博採衆長,終獲超級法力。
白狼族人對玄天尊崇有加,唯獨他的愛妻小茉莉經常取笑他,說玄天是繡花枕頭。此種因由,蝶仙也能大概猜出幾分,玄天空有一身的功夫,牀榻之上則明顯遜色,令小茉莉覺得大煞風景。對於他們夫妻之間的事,蝶仙受好奇心驅使,以試探言語,讓小茉莉如實招來,一吐爲快。蝶仙更多考慮的是融合之道,普天之下再沒有怨恨仇殺,各部族無利益衝突,神與妖沒有阻隔,少一些算計,多一些扶持,各方相安無事。
蝶仙勸慰小茉莉:我看玄天對你挺好的,關心備至,又長得高大帥氣。小茉莉大吐苦水,她終於有了傾訴對象:你還沒有體驗那事,等你經過了,就會明白,有的人是天生不中用,爛泥扶不上牆,任你使出渾身解數,也屬枉然,真的是倒黴糟糕之極。玄天見她們談興正濃,湊前問道:你們在聊什麼?蝶仙機智回答:我們正在談論你呢,小茉莉誇你不愧是白狼王,驍勇善戰,足智多謀。
玄天狐疑望望小茉莉,沒有發現她有異常表情,半信半疑略點下頭,算是相信了蝶仙講的話。小茉莉說要和蝶仙出去走走,玄天關切地說:穿暖和了,外面風大。蝶仙披上小茉莉爲她準備的紫色裘衣,來到宮殿外,誠然如玄天所言,風沙肆虐,天氣寒冷刺骨。小茉莉嘆氣道:如果玄天只是在房中草草收兵還好,他這個人沒有一點幽默感,尤其是在處理白狼族內部事務上,可謂鐵面無情。
小茉莉頓了頓,又說:我離開你們以後,十分苦悶,無可宣泄,前些天,玄天將那幾個觸犯族規者押入大牢。蝶仙沉靜無語,玄天這樣做,有他的苦衷,面對山河破碎,鐵甲崢嶸的不堪回首往事,他已心存戒備。再加之,玄天初返白狼族時,遭遇了誤解仇視,他的心冰寒至極點。小茉莉仍在喋喋不休:自打我進入王宮,就像受困的金絲雀,假若有後悔藥的話,我定會重新選擇。
蝶仙勸小茉莉:命運輪轉,誰也不可預知未來,還是珍重眼前人吧。小茉莉道:不說這些了,我們談點高興的話題。蝶仙猛然想起小茉莉腹中的胎兒:你凡事往好處想,對寶寶有益,都是快做母親的人了,還這般多愁善感。小茉莉言道:外在繁花,難解盛大過後的孤獨落寞,內心的空洞,凡塵不如意的事太多。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在天庭的日子雖寂寥,卻自由自在,了無掛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