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磨

(一三四)

蝶仙聽幻真這麼講,哭花的小臉又展露笑容,四周黑漆漆如墨染,正魂劍射出的光束,照亮兩人深情對視的場景。幻真慘淡苦笑,蝶仙隱隱也有悽切之感,往往越是懷有遠大使命的人,越會有不爲人知的痛楚。苦水不能傾訴,喜樂悲哀不可外露,他們是同一類人,高潔純淨,把所有的心事都儲存積壓下來。蝶仙細心爲幻真包紮傷口,柔情眼神中充滿了擔心,還有她從未表露的疼惜。

斑駁月影遊移,輝映在蝶仙秀美的面顏上,幻真第一次用心欣賞眼前的蝶仙。幻真將完好的手臂輕輕攬住蝶仙,若有若無,生怕突然間蝶仙舍他而去。蝶仙睜大明媚雙眸,不可置信地望着幻真,心內涌現陣陣熱流,掀起細微漣漪。猛然幻真略略顫動,蝶仙自責地說:是我不小心,弄疼了你,我會注意的。幻真說:不是,現在怪獸的傷情如何,我不清楚,我要親自看一下,纔可放心。

幻真未等蝶仙把繃帶繫好,便回頭觀察萬年靈獸,幻真制住他的內穴,此時也該解開了,時間過長,將折損他的靈力。幻真去爲靈獸打開穴道,蝶仙想攔阻幻真,而幻真早已脫身,趕至靈獸跟前。蝶仙感到面頰冰冷,摸一摸,原是一滴晶瑩的露珠,濺在她的臉上。蝶仙想,幻真的優點很明顯,嫉惡如仇,富於正義感;而他的缺點,總結一條,就是優柔寡斷,遲遲不肯作出決定。

方纔幻真已有所表示,對蝶仙的照料投桃報李,可惡的是,幻真在關鍵當口臨陣脫逃。蝶仙很疑惑,幻真給靈獸解穴,是他的真心所爲,還是故意找的託詞藉口?蝶仙多想趴在幻真的懷裡,大哭一場,痛痛快快訴說心中積蓄已久的愁腸。一念至此,蝶仙的粉面泛起一絲紅暈,幸好是黑暗的夜晚,如若是白天,讓人看見多麼難爲情。蝶仙沉浸於幻夢遐思裡,冷不丁望見靈獸立直身體,蝶仙被嚇得大驚失色。

幻真反倒是鬆了一口氣,招呼蝶仙道:現在靈獸已無礙,假若再晚一會,則需多日療養,也未必能恢復如初。蝶仙縮緊的心,釋然歸位,幻真已成功解除靈獸穴道,他正挺身而立。此刻蝶仙驚歎的不是靈獸,而是幻真,她癡癡相望,幻真氣宇軒昂,淡定自如,靈獸是一副順從聽命的樣子。幻真眼光犀利,他是怎樣得知這靈獸已有萬年道行,且幻真馴服靈獸,輕鬆搞定,不費吹灰之力。

若非蝶仙當初一時衝動,率性而爲,急忙出劍,幻真定是安然無恙。蝶仙瞧瞧靈獸,也不似剛纔那般醜陋,重新煥發光彩,瑤光聚頂,靈力非凡。想必靈獸是守護此處的仙物,與她以前所見的紫狩相同,對誤闖者決不留情。幻真雖爲天庭人傑,不可能認識地廣人稀的白狼族界內地仙,靈獸和幻真糾纏打鬥,屬於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本家人,世上誤會是常有的事,不足爲怪。

幻真可以使靈獸麻痹倒地,也能讓他迅速康復,靈獸心智健全,不會講話皆因無人交流,假以時日,他必將和紫狩一樣,口吐人言,說不定還向幻真索要配偶呢。他們與靈獸除去誤解,言歸於好,收穫不小,而蝶仙心裡卻像打翻了五味瓶,有無以言說的苦悶。靈獸勾起蝶仙的戰意,蝶仙欲屠之而後快,幻真加以阻止,不想幻真則受了傷。這本是壞事,有時否極泰來,好事壞事在眨眼之間便出現逆轉。

蝶仙爲幻真包好傷口,幻真出於有意也好,無心也罷,他正要和蝶仙有進一步接觸。不料,身側的靈獸攪了他們的好事,幻真推說爲靈獸解開穴道,故而耽誤了他倆的春宵一刻。蝶仙怨恨起靈獸,難道在幻真的心目中,他比自己更重要。想想含煙,已跟蛟龍如膠似漆,再看看小茉莉,雖說有所遺憾,畢竟她很快將要做母親了。而蝶仙自己呢,認識幻真的時間最長,但是好事多磨,舉步維艱。

(一三五)

早期的幻真,對禍亂世間的妖魔深惡痛絕,痛下殺手,絕不姑息。彼時各方對峙,幻真大肆掩殺,令精怪們誠惶誠恐,疲於奔命。此上古神獸陸吾即是曾經作亂的妖孽,與幻真所率天兵對戰中大敗而歸,藏身於莽莽林海。其後天帝招降陸吾,幻真和陸吾有過一面之緣,因他殺意正盛,未能記得。陸吾受命守候山林,也算是上界天庭跟大地仙獸之間的和解範例,握手言和,各得其所。

陸吾復歸浩瀚密林,名正言順,雄霸一方,從而結束了顛沛流離的遠征生涯。陸吾集有萬年靈力,可他並不在天庭入冊,仍屬名不見經傳的散仙。幻真在天庭大將位置上,功勳卓著,掃平大半的魔頭妖衆,只有混世魔王及少許的小妖王逍遙法外。正當天帝決心征伐混世魔王和散落各處的妖精之時,幻真萌生退意,離別天界大將軍的職位。太白金星進諫,天帝改變策略,不像先前那般殺滅妖仙。

天帝只對罪大惡極的混世魔王下達滅除封印的指令,而那些尚構不成威脅的小妖王,開始用招納,此後天帝無意容留。於是天帝使用變相流放之計,遣返他們回返故里,自生自滅,不予過問。太白金星的妙計果然見效,混世魔王早前屢次進犯天庭,佔不到半點便宜,已不敢貿然衝擊,無非在天界之外的凡間騷擾作亂。天帝時常召集身邊的親信嫡系,歌舞昇平,飲酒享樂,貪圖口腹之慾。

起初,天帝還恭請佛道兩教的菩薩天尊參與,清心寡慾之人不願加入,天帝順水推舟,不再通知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異類。幻真混跡天界已久,深諳鮮爲人知的內情,在某種程度上,他和陸吾都是天帝利用的工具而已。以前的幻真,是天界坐收漁利,盡情役使的鷹犬,待其燈枯油盡,無榨取價值之際,就是他壽終正寢之日。陸吾代表籠中鳥獸,天庭神仙對他們心有忌憚,不敢攏在身旁。

陸吾被放歸下界,是天庭爲其定製的虛名,以作爲捆縛的藉口。幻真明瞭這其中的內幕,毅然決然解甲辭職,無心落入早已設定好的藩籬之中。而更多的如天王神將,或身在其位,無法掙脫,或慾望附體,迷失自我,仍在爭強好勝,屠殺生靈。六界之內浩劫慘劇接連上演,無辜平民也受牽扯,瘋狂的戰局,釀成哀鴻遍野,使人間陷入一片苦海中。無休止戰爭帶來的惡果,是宿仇未解,又添新恨。

各方怨主都想着新賬老賬一起清算,何日纔是盡頭,幻真茫然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其他天將均引以爲豪,津津樂道,幻真卻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揹負良知。幻真遊目四顧,除他以外,竟然沒有一個覺醒者,雙手沾滿了血腥,反而自認爲榮耀。幻真說服不了舊日同僚,最後意味深長道出一句話:我已洗心革面,爾等依然如故,原來我們全都昏睡不醒,現在我從夢中醒來,你們仍沉醉夢裡。

幻真置身世外,冷眼旁觀,他已經大徹大悟,早先是他身不由己,如今則心如明鏡。原本創世之初,妖和仙並沒有分化,是後來主觀的界定,導致混亂局面,骨肉相殘,藩鎮割據,各自爲政。面對這樣紛亂局勢,幻真愛莫能助,無力迴天,他只想獨善其身,擺脫爭鬥。原始叢林地處冰寒的白狼族北面,雲霧繚繞,與積雪連成一片。蝶仙忽覺寒意徹骨,雖有小茉莉相贈的狐裘,但不足以抵抗寒冷天氣。

蝶仙衣裙單薄,而陸吾麟甲覆體,是一件禦寒的絕佳衣物,此時陸吾對幻真頂禮膜拜,禮遇有加,顯露甘願效犬馬之勞的神色。幻真見蝶仙瑟瑟戰慄,如果再耽擱下去,她有被凍僵的危險。幻真向陸吾傳遞靈音,陸吾心領神會,陡然獻出一件煥發異光狀似五彩雲霞的霓裳。蝶仙對這件錦衣愛不釋手,幻真也是驚喜異常,接過陸吾回饋的霓裳,親自爲蝶仙披掛齊整,光彩耀目的衣服平添蝶仙的秀麗端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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