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漠南的路上,一隻萬人押運糧草的隊伍在緩慢地前行。
四周白雪皚皚,一片茫然,根本看不出路在哪裡。不過好在押運糧草的首領見多識廣,帶兵嫺熟,很準確地捕捉到了官道。
但即使他們走的是官道,卻依然艱難難行。
因爲官道上的雪太深了,一腳下去,半腳都陷在了積雪裡。寒風又呼呼地在耳邊颳着,每人都臉上颳着風霜,雙眼微眯着,恨不得睜不開眼。這樣艱難的條件下,大半天過去了,隊伍才走了一小截。
“加快腳步,前面就是驛站了。我們趕在天黑前到了驛站,就能好好地歇上一晚,吃上一頓熱乎的飯菜,喝上一碗熱湯了!”押運糧草的首領藺將軍騎在高頭大馬上扭頭看着隊伍,大聲地喊道。
他這話一落,原本垂頭步履沉重的士兵情緒高漲了許多。
他們在這冰天雪地連續走了五天了,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一口熱乎的飯都沒吃上過,每天啃着又冷又硬的饅頭,這身體心理實在是很難再堅持下去了。現在一碗熱乎乎的熱湯菜是他們最大的奢求。
只要熬過這一天就好了。
衆人看到了希望,心裡瞬間就熱乎起來,沉重的腳步輕緩了許多。
隊伍最前方的糧草馬車上,一個包裹着棉被的人縮成一團靠在糧草上,她一動不動地,整個腦袋埋在被子裡,只露出烏黑的頭頂。
忽然,馬兒腳下一個打滑,閃了一下,她倚靠的身子一傾斜,半個被子從身上掉了下來,露出她一張臉來。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類似於男人的臉,膚色是小麥色,五官也是出奇的普通,根本不會讓人將她往嬌滴滴的嫡女上聯想。
沒錯,她就是裝扮後跟着押糧隊伍去漠南的姚靈茜,除了首領藺將軍,沒人知道她是太師的嫡女,姚貴妃的親侄女,一個嬌滴滴的大家小姐。
姚靈茜之所以這身裝扮,是爲了在行軍路中方便,更爲了保護她的名聲。
“姚齊你睡醒了?”護在馬車的一個抗旗幟的年輕士兵見她露出臉來,開口道。
姚靈茜撇了一眼相貌普通,有些憨厚的士兵一眼,從嗓子眼裡發出‘恩’的一聲作爲迴應。
士兵對於她的敷衍毫不在意,將手裡的旗子斜靠在肩膀上,一手扶好,騰出一手從胸口掏出一塊硬邦邦的餅子來,遞給她,憨笑道,“這是出門前我娘烙的餅,送給你吃!”
姚靈茜沉靜的目光在他乾裂的手上落了下,淡淡地轉開,雙眸又放在前方的人馬上,語氣寡淡冰冷,“我不餓,你自己留着吃吧!”
士兵抿脣,純淨的眸子染上些赧色。
他是知道姚齊是和自己一樣是第一次入軍隊,都是誰也不認識誰的新人,怕行途孤單,所以想和她交朋友,做個伴。沒想到她並不想自己交朋友。
士兵看了眼手中的餅,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餅放進了胸口。他撇了一眼看着遠方化身爲姚齊的年輕士兵一眼,專心地扛起旗子來。
姚靈茜將身上的棉被往身上裹得更緊了一些,即使是身上穿着厚實的棉衣,裹着厚實的棉被,她還是感覺渾身泛着寒氣。
這鬼地方,到處都是雪,真是要凍死人了,這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姚靈茜掩在棉被裡的手,使勁地搓着胳膊,以次來讓自己可以暖和一點。
她受的苦越多,心裡的期望就越濃烈。希望這次到漠南,所有的事情可以按照她的想法來發展,否則都對不住她受的這些苦。
姚靈茜看着一望無際的白雪,心裡不禁有個奢望。若是到了漠南,祁睿看到自己,會不會感動她萬里迢迢,受了這麼多苦來找他。
“他一定會感動的!”姚靈茜自言自語道。她化成小麥色的臉上溢上笑意,故意畫的無神的眸子也熠熠發光起來。
她重新靠在糧草上,裹緊被子,做起美夢來。
……
押運糧草的隊伍走了整整一天,在天黑前到達了驛站。
幾乎剛能看到驛站的大概輪廓的時候,隊伍就開始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在尾端的士兵,扛着大旗,趕着馬車,拼命地往驛站的方向跑,不到一會兒的功夫,就超越了前端的隊伍。
“你們這羣兔崽子,之前也沒看到你們這麼興奮。現在聞到吃的味道了,一個個就跟餓死鬼似的趕着跑!”藺將軍看着前方興奮奔跑的人羣,笑着喊道。
士兵們有的回頭看着他笑,有人接了話,“俺們都餓了五天了,實在是受不住了!”
藺將軍看着他們直樂,豪爽道,“路上本將軍也沒短你們吃的,是你們自己嫌棄這個嫌棄那個,這個不吃那個不吃,餓着了怪誰。你們這些兵蛋子就是嬌氣!以後多出來就好了,你們就能知道有冷饅頭吃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兒!”
“那可有的是時候等了!”有善言辭的士兵接話道。
……
姚靈茜看着近在眼前的驛站,立刻就來了精神,她坐直身子,看了驛站好一會兒,將視線轉在哈哈笑着的藺將軍身上。
她雙手成擴音狀,壓着嗓音大聲地喊着,“將軍,藺將軍……。”
藺將軍坐在馬上和奔跑的士兵調笑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喊他,他轉頭看去,見是坐在馬車上的人,眼珠動了下,終於想起了這個受特殊待遇的人是誰。
他看了眼隊伍,調轉方向,雙腿夾着馬肚往姚靈茜的方向奔去。
“姚齊你叫本將?”藺將軍看着朝他笑的燦爛的姚靈茜,問道。
姚靈茜點點頭,說,“藺將軍,馬上就到驛站了。請將軍行個方便,幫我借桶熱水!”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洗過澡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地清洗下自己。
藺將軍點點頭,說,“行,等到了驛站,本將和驛站的首領說。”
“多謝將軍!”姚靈茜感謝道。
藺將軍微微點了下頭,調轉馬頭往隊伍前方走去。
他走以後,在姚靈茜身邊的士兵都轉眸看着這個平平無奇叫‘姚齊’的士兵,猜測着他的身份。
他跟他們這些人不一樣,他們都要用雙腳走路。而姚齊這個士兵,‘他’從出發後,雙腳就沒捱過地,一直坐在馬車上,裹着棉被,除了仰頭看會兒天,其他的時間都在睡覺。這在行軍的路上,可是帝王般的待遇啊!
這剛剛又喊藺將軍,有求於他,還讓他跑過來,指使他,讓他準備熱水。這又是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啊。天底下有幾個人敢這麼用藺將軍的。
這個叫‘姚齊’的士兵到底是什麼身份?
剛剛和姚靈茜搭訕的士兵看着她,忍不住又開口,“姚齊,你真是好威風啊,你是和藺將軍認識嗎?”
他問的,也是別人想知道的。姚靈茜身邊的人幾乎都豎着耳朵,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姚靈茜的眸子在身邊的一羣人身上掃過後,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來。她什麼身份,和這些泥腿子搭話,真是有失她的身份。
她沒有理會士兵的話,將棉被掀開一點,蓋在了自己的臉上,身子縮了下,又靠在糧草上閉目養神起來。
碰了一鼻子灰的士兵放棄了和這個叫姚齊的士兵搭話,他實在是太高冷了,根本和他不是一路人,人家根本不會搭理他。
也是,他敢這麼指使藺將軍,一定是有什麼背景。看不上自己,不和自己這樣的兵蛋子做朋友也很正常。
衆人見這個士兵碰了一鼻子灰後,意興闌珊起來,也都收回了目光。
不管他是什麼身份,只要他們讓着他,總歸是沒錯的。
衆人有了想法後,也不再關注姚靈茜了。
馬車行使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停在了驛站門口。
藺將軍吩咐士兵將押運糧草的馬兒栓好,喂些糧草,就下令他們可以進驛站吃飯了。
衆人像鳥獸散盡似的,烏泱泱地跑進了驛站裡,不到一會兒的功夫,除了驛站的首領官員和士兵,藺將軍和幾位押運糧草的將軍,首領,姚靈茜外,外面沒有其他的閒雜人等。
姚靈茜從馬車上跳下後,端着姿態款款地走向幾位將軍,首領。
藺將軍看了眼姚靈茜,對驛館的大人說,“李大人,麻煩幫本將準備一桶熱水好嗎?”
“將軍舟車勞頓,是想洗個熱水澡吧!”李大人和善道,“等一下,下官讓人給將軍送去。”
藺將軍連忙否定道,“不是本將,是裕親王託付給本將的一名小哥要水!”
一桶熱水,對於驛站來說也是極爲奢侈的東西。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有水的地方很遠很遠,需要士兵費大力氣拉回來。雖然現在是冬天,有很多的積雪,只要將雪化掉就能得到水,但是一桶熱水,也是需要一個士兵,鏟上好半天才能得到的。他們每個人都明白這些水來之不易,可捨不得拿它來洗澡。
不過這嬌滴滴,不知人間煙火的小姐哪裡知道這些艱難呢。
藺將軍實在是難佛裕親王的面子,否則,他纔不會自找麻煩,將這麼麻煩的女人塞進軍隊裡。
“李大人,還要麻煩給這位小哥準備一間獨間,水燒好後,送到她的房間裡。”
“好好好,下官這就安排!”李大人看了眼立在他們不遠處的姚靈茜一眼,笑應承道。他轉頭對自己身邊的士兵說了一些悄悄話後,看向姚靈茜,說,“小哥隨他去吧,熱水一會兒給你送到房間裡。”
“多謝李大人。”姚靈茜面上掛着淺淺的笑容,她又轉眸看向藺將軍,說,“給將軍添麻煩了!”
藺將軍輕笑了一下作爲回答。
姚靈茜便跟着士兵往驛站走去。
“藺將軍,各位將軍,趕緊進屋暖暖身子吧!”李大人伸手引幾人進驛站。
“李大人請!”藺將軍客氣道。
幾人便推辭了一下,前後腳進了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