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北宸王府,月華初上。
楚媚留下藥方以後,又陪着裴家人照顧裴紹南,但是他一直沒醒,等到夜幕開始降臨的時候,楚媚也就回到了北宸王府。
夜色裡的北宸王府猶如一座沉睡的巨獸,楚媚惴惴不安,還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拓跋諶會怎麼跟她算賬。在廊檐上猶豫着走來走去,楚媚沒敢去書房找拓跋諶,也沒心情回雲梓宮。
“王妃,天色已晚,您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青蓮勸道。
楚媚搖頭,“你先回去,我再想一下。”
此時楚媚心裡已經基本放棄了公子的這個任務。經過今天的事情後,楚媚發現拓跋諶比想象中更難搞,連裴紹南都因爲這件事受傷了,她的幻術對他完全沒用,就算是下藥也沒有機會。
心裡煩躁,楚媚沿着廊檐繞來繞去,不知不覺走到一間屋子門口。擡頭一看,屋門口檀香木的匾額上上書“硯風齋”三個大字,正是拓跋諶的書房。
腳下躊躇,楚媚站定良久,封閉的大門沒有傳來任何聲響,也許拓跋諶根本就不在裡面。
楚媚心裡已經打好無數的腹稿,但是面對拓跋諶不知爲何就是有點發怵,轉身往回走。但是才邁出一步,屋中傳來一個低沉而冷漠的男聲,“進來!”
楚媚推開門,正看見一襲熟悉的墨色身影坐在藤椅之上,狹長的眼眸淡淡望着她,早已經沒有白天的冷血和狂暴,冷漠且冷酷。
“王爺,您還沒就寢呢。”楚媚脣邊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妖嬈的臉在望着拓跋諶的第一眼就像是打起了戰鬥號角一般,整個人都熠熠生輝。
眼見拓跋諶不說話,楚媚關上門徑直走到拓跋諶面前,將旁邊燃着的小爐子上的熱水壺提起,自來熟的拿起架子上泡茶的用具,眼睛在那一排茶葉上停頓了一會,選了一款雪白細針狀的茶葉。嫺熟的手藝顯示出簡單但是好看的泡茶技巧,茶霧嫋嫋薰的她的面容在這雲霞之中更顯仙氣。
“今天的事情,媚兒給王爺賠不是。”楚媚一邊泡茶,一邊偷瞧了拓跋諶一眼,自顧自說道,“若我說今日在校場上看見王爺英姿煥發忍不住驚叫出聲,王爺定然不信,媚兒也不想用這些話來搪塞王爺。不錯,正如王爺所想,我確實是幫昌南候故意在那個時候對您使用幻術,希望給裴紹南爭取一個機會,讓他能夠贏,拿到赤宵寶劍。結果我們都低估了王爺,王爺眼中的殺氣完全剋制幻術,還害得裴紹南受傷,到現在都躺在牀上昏迷不醒。”
這一番話說的真假參半,楚媚是絕對不可能暴露自己爲了讓裴紹南刺大腿的事實。
調查他的身世,似乎牽扯了一個巨大而危險的秘密。現在暴露的這些,頂多就算她楚媚吃裡扒外,還不至於讓拓跋諶要了她的命。
拓跋諶脣邊泛起一絲冷笑,漆黑的眼眸一動不動盯着楚媚,楚媚避開他的眼神,低下頭專心泡茶,繼續慢慢說道,“王爺無所不知,定然也知道小侯爺是爲了什麼非要那把赤宵寶劍。威武候的一句話就能讓小侯爺如此拼命,這般兄弟情深,媚兒看着甚是感動,這纔會幫小侯爺。請王爺責罰!”
楚媚端着沖泡好的熱茶,雙手奉上,福身盈盈一拜,端的是身姿妖嬈,國色天香。
拓跋諶不接,鋒利的眼眸盯着楚媚,俊美的臉上勾起一抹譏諷的冷笑,“你和裴紹南非親非故,就因爲看着他們兄弟情深就幫忙?楚媚,難道你以爲我看不出你無利不起早?這種鬼話,拿起騙騙外人也就罷了。”
“連這都被王爺看出來了,好歹也給媚兒留點面子吧。確實,媚兒看中裴紹南兄弟情深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以裴紹南如此重情義的性格,如果我這一次幫了他,下一次我有什麼事情,想要找他幫忙他定然不會不管。”楚媚謊話被拆穿臉上揚起一抹驚訝,立即一副坦誠的模樣,道,“陳妃背後有丞相府,傅妃後面有太師府,還有王爺的妹妹晉安公主,國公千金裴瀟瀟小姐,以至於那些我還沒見過的千金貴女,誰不是家世顯赫,媚兒無依無靠,若是能跟裴紹南結點善緣,以他的爲人定然不會坐視不理,媚兒多少也有了一個幫手。”
拓跋諶挑起楚媚的下巴,微微低頭,鼻尖幾乎和楚媚相碰,那雙漩渦一般深邃的眼眸令人一陣暈眩,他的聲音低沉而磁性,“楚媚,你最大的依仗就是我。爲了別人得罪我,捨本逐末。”
“媚兒當然明白,但是王爺您也說了,您不需要一個坐不穩的北宸王妃。我需要一些幫手,讓我可以坐穩這個位置。”楚媚一句一頓,盯着拓跋諶的眼神說的格外認真,“王爺,我想留在你身邊。”
這句是真的。爲了完成任務,她必須留在他身邊。
拓跋諶眼眸一頓,是否真誠,在他面前無可遁形。這個有着一張驚豔絕倫俏臉的女子對他說,王爺,我想留在你身邊。
這長安城之中大概無人不想,可是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眸純淨,非是因爲他是北宸王,非是因爲榮華富貴,便是如此單純的想留在他身邊。
一瞬間會讓人覺得她似乎是愛上他了,但是拓跋諶又很清楚,她跟那些不擇手段的女人一般無二,都是爲了自己的目的。
北宸王妃的位置總需要一個人來坐,比起別人,她這般狡詐又真誠的樣子,像是一隻小狐狸。
“小狐狸,這一次,我放過你。”過了良久,拓跋諶終於擡起臉,端起茶,四溢的茶香充斥在書房之中,拓跋諶淺嘗了一口,“這茶的味道和以前不一樣。”
楚媚鬆了口氣,明白這件事已經揭過,笑盈盈道,“雪山白茶,最是能安神靜氣,但是尋常的沖泡會覺得味道略重,其實不適宜睡前喝。第一次沖泡時,便去其茶葉,以頭茶再兌,五次之後,茶味便淺,但是茶香依舊濃郁,此時這一杯睡前喝,能令人心曠神怡,安神入睡。”
“你對茶道似有了解?”拓跋諶擡眼看她。這個小狐狸像是一個謎團,他以爲他調查的資料已經足夠概括她,但是她總能表現出新的東西,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這些僞裝之下那個真實的她,到底是何模樣。
楚媚俏皮的眨了眨眼,“難道王爺就以爲我應該是一頭埋在醫書裡兩耳不聞窗外事?其實茶道、膳食、調香、按摩推拿都和醫術相輔相成,我最不愛直接用藥治病。所謂是藥三分毒,其實更多時候都可以用其他東西替代。就好比王爺這一身殺氣,雖然無往不利,但是傷人也傷己。今日傷了裴紹南,但爆發出來對王爺也造成了影響。只不過王爺這兒藏着位神醫妙手,白天王爺似還有幾分不適,此時已經看不出絲毫不妥了。”
她一眼道破,顯出卓絕的醫術。拓跋諶倒也不以爲杵,淡淡道,“從今往後,我的衣食住行,你安排。”
楚媚臉色一僵,我安排?拓跋諶你……你不怕我下毒?
“膳食、焚香、衣料、飲茶,全部你安排。”拓跋諶看着陷入震驚之中的楚媚,重複了一遍。
楚媚回過神,笑意妖嬈,她當然不會錯過這個討好和近距離接觸拓跋諶的機會,立即道,“這是媚兒的榮幸。”
他似乎一點不怕她耍弄什麼陰謀詭計,好像她的一切動作都在他面前無可遁形。
……
落月軒,洛九夜剛得到這個消息也是嚇了一跳,立即否決道,“王爺,咱們至今還沒查明王妃的目的,如果她萬一要對您下毒手,豈不是正好被她得逞。此次血煞之氣爆發出來也不影響,不是還有癲道人留下的清寧丸嗎?足有三年的分量,而且癲道人也和王爺約定三年後定然會回來,王爺何必冒此險?”
“如果她真的要對我下毒手,我就給她這個機會,看她敢不敢。如果她的目的並非要我的命,只是爲了其他東西……”拓跋諶話音一頓,心裡卻想道,如若此,最終他好歹會留她一命。
洛九夜看着拓跋諶半晌,突然噗嗤一笑,“好好好,咱們冷酷無情的北宸王,爲了試探她,竟然不惜以身冒險。王爺,您這其實是希望王妃的目的,與身家性命無關?”
拓跋諶冷瞥了他一眼,但是洛九夜卻也不怕他,笑容更甚,“其實從我們目前調查的資料來看,王妃應該不會是那幾位的人。”
“隱藏越深,所圖非小。”拓跋諶冷淡道。
洛九夜面容一肅,“是,屬下會加強監控,深入調查。”
……
西郊校場的事隱秘的在長安貴圈裡流傳。楚媚故意引北宸王分心幫裴紹南的事情,雖然沒有得到證實,但是小道消息也在流傳。所有人都在等拓跋諶給楚媚好看,甚至有幾個好事之徒開了賭坊,賭王爺杖責的一賠一,賭王爺休妻的一賠二,賭王爺不處罰的一賠一百!
然而事實是,以血腥殘暴和冷酷無情聞名的北宸王,不僅沒有處罰楚媚,反而還更是厚待,讓所有人吃驚的同時,似乎更是證明了北宸王爺和王妃之間的夫妻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