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留在這裡吧。”梁山鷹對自己的親衛吩咐一聲,徑直向公爵府的後花園走去。
整整三天的腥風血雨,梁山鷹根本數不清有多少人在自己的命令下倒在血泊之中!朝中的四位重臣,帝國公爵沈濤和段戈、御史臺的上丞黃春華、軍部代理日常事務的左侍郎羅陽一一倒在了清州軍的屠刀下,而依附於四位重臣的朝臣們也遭受了血洗!
月色公爵交給他的名單上羅列出的人有三百多個,到現在爲止,除了五個人還沒有準確的消息外,其他的人已經都被除掉了,梁山鷹開始還有些心驚,但見了太多太多的鮮血,後來他也就變得麻木了。
陛下竟然早就準備好了這份名單,看來陛下很久以前就有心對付沈濤和段戈了,梁山鷹很是高興在錢不離離開皇城之後沈濤和段戈纔開始施展陰謀詭計,以致於觸怒了姬勝情,如果錢不離還在這裡,這些事情都要由那錢不離來做了,功勞自然也不再屬於自己了。
事實上這個有心者卻不是姬勝情,而是錢不離,他之所以在入皇城時擺出奈何不了沈濤和段戈的姿態,一方面是想尋找妥協、合作的契機,一方面是想讓有影響力或者有能力的朝臣們毫無顧慮的站成整齊的兩排,一旦無法合作,抽出屠刀把自己對面那排人盡數砍倒就是!
屠一是爲罪,屠萬即成雄!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這些話說得並不差,錢不離心中絕沒有半絲婦人之仁,不需要流血的時候,他不會逼着人去流血,必須要流血的時候,他也不會有一點猶豫,用一場血洗換來一個能做到上下一心的帝國,這筆買賣還是非常合適的。
縱使在錢不離那個世界裡,那位全心全意去幫助百姓、婦孺皆知的楷模也曾經說過: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對待敵人就要象秋風掃落葉一樣無情!
武鍾寒入皇城之後一直忙的不可開交,他忙的是什麼?就是在忙着調查皇城地朝臣和貴族們地意向,是親錢?是親沈?還是親向別人,焉或是老老實實做人的中間派,這些都要查個清楚,而姬勝情手中的名單正是從武鍾寒那裡得來的。
連姬勝情開始都被矇在鼓裡,梁山鷹更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玄機,雖然現在情勢嚴峻。屠殺搞得朝野震動,但他心中還是非常從容的。
清州軍匪寇出身,他們的軍紀一向不太好,往日裡局勢平穩,倒沒有人敢亂來,可是這連番抄家抄了幾天之後,清州軍的野性就全激發出來了。犯官府邸中地女眷。上至四、五十歲的老婦人,下至十歲左右的幼童,幾乎沒有人能逃過清州軍淫辱的,府邸中存儲的金銀財寶也被搶掠一空。最後纔是放火燒屋。梁山鷹開始還呵斥幾句,後來也就懶得管了,那些女人早晚也是死,在死之前讓弟兄們玩玩也未嘗不可。放火燒屋之後那些金銀財寶不是都毀了?還不如分給弟兄們,換取他們的忠心!何況,局勢有些過於混亂,他就算想管也管不過來。
清州軍的兇行已經惹得上怒下怨了,而皇家禁衛軍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如果換成另外一個人做主將,不是冒險進攻王宮,就是帶領軍隊逃之夭夭了。但梁山鷹卻沒有那麼多想法,他是忠臣!陛下往日對他還有救命之恩,他絕不會帶領軍隊進攻王宮地!至於瀰漫在朝野中的怨言,梁山鷹更不怕,因爲月色公爵已經教了他一招金蟬脫殼的妙計!
除了查抄兩大公爵府時梁山鷹曾經親自出馬以外,他一直稱病不起,悄悄躲在幕後指揮,到時候他把自己的部將交出去一個,承擔所有地罪名就好了,誰還能怪到他梁山鷹頭上!
這真是個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世界啊!梁山鷹想到自己將要把忠心的部將交出去頂罪,不由發出了感嘆。
梁山鷹以爲自己是一條大魚,那東施也曾以爲自己比西施更美。
沒有勇於正視自己的智慧,必將碰得頭破血流,尤其是在詭異莫測地政場風浪上搏擊,無法正視自己他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沉下去!梁山鷹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只是因爲某人不想讓他沉得那麼快而已。
“大人!”梁山鷹恭恭敬敬的彎下了腰。此刻的梁山鷹可算是意氣風發、目中無人了,可唯獨在兩個女人面前,他不敢顯露一絲狂傲,一個就是姬周國的國王姬勝情,一個就是月色公爵。
“你來了。”月色公爵盈盈一笑:“真沒想到,你做起事來能這麼雷厲風行!坐下吧。”
梁山鷹愣了愣,月色公爵坐在小圓桌的後面,而圓桌下只有兩張椅子,如果在酒樓品酒,把主座讓給月色公爵,他坐到一邊倒也說的過去,但只有兩張椅子,和月色公爵相對而坐就有些逾越了。
“坐吧,還愣着做什麼?”月色公爵淺笑着露出了貝齒,雖然月色公爵的眉眼間總有無法抹去地悽色,可這一笑起來端地是風情萬種:“你現在也是帝國大將軍了,在這公爵府裡還用得着如此約束麼?”
“末將只是暫代大將軍之職而已。”梁山鷹乾笑一聲,側着身坐在了椅子上。
月色公爵凝視了梁山鷹片刻,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了讚賞的神色:“很好、很好!我一直在擔心你被眼前的勝局衝昏了頭腦,變得驕傲自大,看來我是多慮了。”
“大人,您是說……”
“現在我們雖然除掉了沈濤和段戈,但這只是第一步!別忘了錢不離還活着,他比沈濤和段戈可怕得多!”月色公爵語重心長的說道:“再過上幾天,陛下就會命令你帶領清州軍去夾脊關了,這纔是最重要的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錢不離放回來!唉……我擔心的是,這麼做如果讓陛下知道了,她肯定會責罰你,不過你不要太擔心,有我在朝中幫你。不會有事的。”
“末將全靠大人提攜了。”梁山鷹應道。
“何況現在陛下手下無將可用。錢不離一死,陛下的嫡系大將只剩下你一個,最後還是要對你網開一面的,如果不用你,陛下還能用誰?!哼!再說是錢不離借用手中的權勢百般刁難你在前,你故意不去救錢不離也在情理之中。”
梁山鷹連連點頭,對這個女人他是非常佩服的,月色公爵懂得的東西要比自己多上許多。
“你也不要有顧慮。現在陛下只是被錢不離地假象欺瞞住了,等到以後,她會看出我們纔是忠臣!”
“大人,您放心吧,末將是絕不會放過錢不離地!”
“呵呵,那就好。”月色公爵玉腕一翻,抓起了桌子上的酒壺:“現在。我們終於熬到否及泰來了,我……我心裡真是很高興,來,我敬你一杯!”
梁山鷹慌忙站起身:“大人。末將可不敢當!”
“山鷹!”月色公爵頭一次直呼梁山鷹的名字:“你現在是帝國大將軍,論品秩不在我之下,爲什麼這麼拘束呢?莫非……你一直拿我當外人?”
“不是的、不是的!”梁山鷹連忙用雙手捧起桌子上的酒杯,卻在驚慌中碰上了月色公爵的玉手。當即顯得愈發驚慌了,酒杯剛倒進了八分滿的酒,梁山鷹就縮回雙手,也不等月色公爵給她自己倒上酒,就匆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藉此掩飾老臉上地紅暈。
月色公爵看着梁山鷹把酒喝光,眼中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憂傷,隨後緩緩把酒壺放在了桌面上。爲了不引起梁山鷹的警惕。她故意和梁山鷹鄭重其事的商討對付錢不離,爲了轉移梁山鷹的注意,她故意頻頻對梁山鷹露出微笑,可是當一切都輕鬆完成、當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後,月色公爵卻無法壓制住從心底浮現出來的哀傷。她知道梁山鷹爲什麼從來不對她設防,她更明白梁山鷹爲什麼在她面前屢屢失態,而那個人,縱使在撫摸着她的身體地時候,腰間依然插着兩把能在瞬間置人於死地的‘天威’,與那個人相比,梁山鷹只是一個純樸的孩子,不適合在這裡生存的孩子!
梁山鷹見月色公爵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心中有些忐忑,連忙說道:“大人,名單上還有五個人不知所蹤,末將還要回去督促一下,要不然那些士兵總是找機會偷懶。”梁山鷹根本就沒注意月色公爵沒有喝酒,當然,縱使他問出來,月色公爵也有足夠地藉口來掩飾。
“等一等,山鷹,一會……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哦。”梁山鷹一愣,旋即又老老實實坐下了,不過,他總是覺得有些不自在,一會兒偷眼看向月色公爵,一會兒又向四下張望,顯得坐臥不寧,後來把手伸向了酒壺,見月色公爵依然沒有擡頭,更沒有責怪他的意思,索性給自己斟滿了酒,再次一飲而盡。
一壺酒很快就喝光了,梁山鷹看到月色公爵依然低着頭,心中不由一動,月色公爵以往在自己面前總是侃侃而談的,今天爲什麼像個羞怯的小姑娘一樣?她地秘密是什麼?莫非是……梁山鷹心頭喜意剛起,旋即又變得更加不安了,他希望事實能如自己所願,又害怕只是自己的空想。
就在梁山鷹患得患失之時,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腹部動了一下,緊接着一股劇痛傳來,梁山鷹不由自主的悶哼一聲,搖搖晃晃站起身形,而月色公爵也在這時擡起了頭。
“大人,末將好像吃壞肚子了,這裡……末將先去方便一下。”梁山鷹恨恨的撫着自己不爭氣的肚子,轉身就向外面走。
“山鷹,你哪裡也不用去了,酒中有毒。”月色公爵淡淡的說道。
梁山鷹驀然僵立在那裡,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地轉過身:“大……大人,您在說什麼?”
“酒中有毒!”月色公爵再次淡淡的說道,她臉上沒有詭計成功的得意,也沒有哀其將死的悲傷,在這一刻。她已經把自己所有的情緒都掩蓋起來了。
“您……您要……您要殺我?”梁山鷹雙眼瞪得老大。眼中滿是不信,他地鼻翼也在劇烈地起伏着,上下牙齒髮出了輕輕的磕碰聲,不由自主的顫抖不是因爲他怕死,而是因爲一種絕望,發自心底的絕望,還有憤怒。
月色公爵用沉默迴應着梁山鷹。
“爲什麼?”梁山鷹放開撫着腹部的雙手,身軀奇蹟般挺得筆直。腹部的劇痛對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縱使是肝腸寸斷,也遠不及心中那種撕裂的感覺:“爲什麼???”
“因爲需要,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沒有爲什麼,只有你死了,才能平息朝野間的怨氣。”
“我殺了你!!”梁山鷹怒吼一聲,奮起餘力縱身向月色公爵衝去。他要在臨死之前把這個惡毒地女人撕成碎片!
武鍾寒的身形從內室中閃了出來,滿面輕鬆寫意,但手中的長劍卻如毒蛇般迅速刺向了梁山鷹的後背。比起武技,武鍾寒確實不如周抗。但如果說周抗是一匹孤獨的狼,那麼武鍾寒就是一隻難纏的獵犬,身爲神捕怎麼能不精通武技?追蹤那些江洋大盜時,沒有武技護身。縱使追上了人也不過是上門送死而已。
梁山鷹進入公爵府時,摘去了長劍,這是一種尊重,他現在真是後悔莫及!但沒有長劍也不要緊,梁山鷹有信心靠着自己的雙手把這個蛇蠍女人殺死。
月色公爵卻沒有閃避,只默默地看着梁山鷹,而梁山鷹的雙手在月色公爵身前一尺餘處緩緩停下了,因爲他的前胸處出現了一截鋒利的劍尖。把他地身體釘在了那裡。
梁山鷹眼中的怒火和瘋狂逐漸褪去,剩下的都是絕望,深深的絕望,還有一縷無奈,他有很多話想說、想罵,最後卻都化成了一句話:“我……我喜歡你……”
“我知道,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我也不想殺你。”月色公爵露出了苦笑:“如果還有餘地地話。”這是月色公爵的心裡話,原來她接觸梁山鷹確是受錢不離所指使,隨着時間的流逝,她逐漸瞭解了梁山鷹的性格脾氣,梁山鷹自以爲是,梁山鷹的粗魯讓人生厭,梁山鷹總是帶着一種土裡土氣的狡猾、鼠目寸光,這些都無可置疑,但不管梁山鷹對別人怎麼樣,每一次來到她月色公爵身前時,都會變得傻頭傻腦的,還帶着種小孩子一樣的靦腆。
已經毒殺了一個人,隨後又在陳述自己不得不爲之地苦衷,看起來做作得讓人幾欲嘔吐,但月色公爵還是想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她無意換取梁山鷹的原諒,只希望自己能好受一些。畢竟梁山鷹這麼長的時間來一直對她禮敬有加,甚至還產生了愛慕之心,月色公爵雖然根本不可能接受梁山鷹的感情,可心裡有幾分同情是不可避免的。
梁山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輕咳一聲,肺部流出來的鮮血涌上了喉頭,又順着他的嘴角和鼻孔流淌出來,哩哩啦啦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山鷹,你不應該來皇城,真的不應該來,這裡到處都是爾虞我詐的陷阱!憑你的閱歷和經驗,根本不可能在這裡闖出一份天地來,哪怕你帶着人在千山務農,也比現在的結局強。”月色公爵緩緩說道:“我是月色公爵,我要守護我的家族,有很多事情我無法做主,只能聽命於人。”
“誰能做主?”梁山鷹慘笑一聲,身體搖搖欲墜,但他用自己最後的力量強撐着,他要得到一個答案:“誰……誰要殺我?”
“錢不離。”月色公爵的回答非常直接。
梁山鷹的眼睛亮了起來,無需多說了,‘錢不離’這三個字已經明明白白告訴梁山鷹,一切都是錢不離在暗中操縱的!
“哈哈哈……”迴光返照的梁山鷹爆發出了一陣狂笑聲,猛地轉身,武鍾寒感應到了梁山鷹的動作,急速抽出長劍,警惕的看着梁山鷹。
梁山鷹任由鮮血在胸前背後噴濺,看也不看武鍾寒,踉踉蹌蹌向外走去,口中低吟着:“我只想青雲……青雲直上九萬里呵,誰能料萬事到頭……一場空!”吟到這裡梁山鷹突然擡起頭,嘶叫着:“空啊……空啊。空啊……”梁山鷹的嘶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晚,旋即又嘎然而止,他的身體也重重的栽到了地面上。
彷彿是爲了呼應梁山鷹的嘶叫,遠處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號角聲,一直等待命令的皇家禁衛軍終於要開始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