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陵和陳華極力約束着部隊向後緩退,鐵浪軍團的騎兵也不時的拉弓回射,不過宜州軍士兵們的士氣遠不如乘勝追擊的福州軍,箭雨的頻率、強度和福州軍相比,相差甚大。
任帥的第一團在宜州軍的左翼不停的尋找着戰機,試圖避開騎兵的防線,用強弓殺傷宜州的步兵,不過張陵的經驗十分老到,在他的指揮下,任帥愣是找不到一絲機會。
任帥氣得雙目圓瞪,卻又沒有辦法,錢不離事先囑咐過,追擊就是不停的佔敵人的便宜,但決不能把敵人逼急了,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咬!錢不離還用煮青蛙的故事來舉例說明,如果把青蛙放入沸水中,青蛙負痛會一下子從水中跳出去的,如果用文火一點一點的把水燒熱,青蛙就會自然自得的在溫水中游動,等到青蛙察覺到痛楚的時候,它已經沒有力氣跳出去了。
任帥只得選擇忍耐,一次次的重新尋找機會,另一側的浮樑也在忍耐,他的第四團弓箭手不多,這還是廬陵平原戰後用繳獲的完好戰利品補充的,再加上他的士兵們在箭法上訓練的時間很短,浮樑沒有信心和對方對射雖然每個士兵背後都揹着十餘支標槍,但是用標槍更是不可能和對方的騎兵抗衡。
另一面的張陵也在咬牙忍耐,左翼任帥部的迴旋試探他不怕,他自信對方無法在自己的指揮中抓到戰機,後翼分成兩路的夾脊關鐵騎雖然不時有小股騎兵上前衝射一輪,但雙方都不想出現傷亡,攻擊的規模很小,那種小打小鬧的戰事張陵不怕。最讓張陵頭疼的就是正後方那將近二百個看起來極其彪捍的騎兵,他們不慌不忙的尾隨着鐵浪軍團的騎兵,手中的弩箭不停地奪走一個又一個生命,雖然這也是小打小鬧,但這種不間斷地小打小鬧,張陵無法承受!
鐵浪軍團的騎兵隊派出小股部隊曾衝擊過兩次。試圖殺傷那些讓人憎恨的弩手。每一次他們剛衝出去,弩手們已經迅速勒轉戰馬,向後方退去,而兩側的福州騎兵隊則擠壓上來,又把鐵浪軍團的騎兵逼回軍陣中,讓張陵徒呼奈何。
大人,弟兄們有些挺不住了。”程達輕聲對錢不離說道。錢不離的親衛隊先是在洋河用弩箭阻擊宜州軍,現在又在玩弩箭。雖然錢不離的連弩需要的拉力並不是很大,但也要比拉開強弓吃力得多,親衛們弩箭射擊地頻率越來越慢,幸好他們手指上都帶着錢不離令人打造出來的鐵指扣,否則早就鬧個滿手的鮮血淋漓了。
挺不住也要挺!”錢不離沉聲說道:“程達,去告訴他們,每十人爲一組輪流發射。其餘的人藉機休息一下。”宜州軍陣後翼中央的騎兵隊越來越稀薄了,那是前後接近二百個騎兵倒在弩箭下造成的戰果,倖存的騎兵難掩臉上地恐慌和絕望,一聲又一聲慘叫。不止是在刺激騎兵,還在刺激步兵!錢不離明白,敵人的士氣正在一點一滴的減少,所以必須要讓他的親衛堅持下去。等到最後一擊時,敵軍就可能大規模地崩潰!
從三合鎮到洋河,只有二十里路,這二十里對張陵來說簡直象兩千裡那麼漫長,他已經付出了將近三百個騎兵的代價,還不包括宜州的部隊,防守正後面的騎兵隊損失殆盡時,後方地福州騎兵也加快了衝射的頻率。殺傷了不少宜州步兵,但不管怎麼說,再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洋河終於到了,張陵轉頭看去,宜州軍步兵的前部已經到了洋河橋頭。
一陣譁然聲從宜州軍的前部傳來,他們不能不驚慌,因爲留守在橋頭的百餘名士兵早已被人殺死了,橋頭橋下到處都是人的屍體。至於洋河上地木橋麼……還是存在的,錢不離可沒有那麼傻,斷了宜州軍的後路,等着宜州軍和自己拼命嗎?
不過原本能並排走上數人的木橋現在只剩下了一根獨木,樹幹很粗大,如果能保持平衡、不慌亂的話,人很容易就能從樹幹上跑過去,當然,馬是沒辦法跑過去的,騎兵想活着回到對岸,就必須要放棄自己的戰馬。
福州軍中響起了轟鳴的戰鼓聲,任帥的第一團和浮樑的第四團開始整頓陣型,前排都是擎着巨盾的盾牌兵,後面的兵種就不一樣了。任帥把自己的箭營拉成了一條線,前面是兩個整齊的步兵方陣,如刺蝟般挺立的刺槍蘊含着無限的殺機在方陣的間隙處,站着數百個舉着恐怖長刀的士兵;浮樑則把所有的巨盾兵和刺槍手步成了四排,後面的士兵默默的摘下了標槍,並且把一面尺餘見方的鐵盾固定在左胳膊上。
標槍手在錢不離的刻意訓練下,成了一支非常奇特的兵種,標槍兵的遠程打擊力量不如弓箭手,但他們既有小盾牌護身,標槍還可以當作短槍來刺敵,防護能力和近戰能力比弓箭手強得多;標槍兵的近戰能力遠不如刺槍手,但在刺槍手衝過來時,標槍的投射絕對能給刺槍手帶來致命性的打擊,而且標槍手可以頂着對方的箭雨向前衝鋒,刺槍手做不到這一點;標槍手的防護能力遠不如巨盾兵,可是有着巨盾兵望塵莫及的攻擊力,就算近身纏鬥,他們也不輸於巨盾兵。
任帥擔心對方的騎兵隊拼死反撲,衝破自己的陣列,去屠殺後列的弓箭手,但是浮樑不怕,他的第四團大部都是由靈活無比的標槍手,不像弓箭手那樣脆弱,雖然步兵對上了騎兵,總會在先天上就吃了七分虧,但他們有互拼的本錢。
張陵聽到福州軍的戰鼓響起,心中當時就是一沉,他帶着幾個親衛喝罵驅趕着擋路的步兵,來到洋河橋頭,孤零零的獨木映入了張陵的眼簾,他身體晃了一晃,差點沒從馬背上栽下去,張陵到現在才明白,原來錢不離早就識破了己方的計劃,不止將計就計、誘引自己大軍出動去追擊。還設下伏兵。毀掉了洋河橋!雖然還剩下一根獨木,但這比完全毀了還要惡毒啊!!
隨着福州軍的戰鼓聲越來越響,宜州軍開始騷動起來,一路上不停的被追殺,已經讓他們的情緒接近崩潰了,現在總算已經逃回了洋河,他們不明白前軍爲什麼不動。
終於有一個士兵在沒有將令地情況下衝上了獨木橋,應該說。他是非常幸運地,三步並做兩步成功的跑到了洋河的另一側,那士兵忍不住長嚎一聲,跪倒在地上。
宜州軍士兵當時就亂了,無數人向着橋頭擠去,但只有少數幾個士兵能成功跑上橋頭,其餘的人則被後面的士兵擠落在水中。能幸運的跑過獨木橋的人當然要用歡笑來慶祝自己的死裡逃生,落在水中地士兵則在放聲哀叫,天堂與地獄竟然在獨木橋的兩側一起鮮明的展現出來。
瘋狂的情緒轉眼間就彌散到了整個宜州軍中,饒是張陵和陳華大聲呼喝。讓士兵們遵守將令,但沒有人聽他們的命令,衝過了橋就代表着平安,留下來就代表着死亡。生與死的選擇題從來都是很簡單的。慢慢地,連鐵浪軍團的騎兵也感染了瘋狂的情緒,他們調轉戰馬衝撞劈砍着剛纔還被自己保護的步兵,試圖殺出一條血路。
出擊!”錢不離冷冷地下達了命令,戰鼓再變,任帥部、浮樑部、秦衝部一起展開了攻擊。
從距離和速度上來說,秦衝帶領的騎兵會第一波殺入宜州軍內部,不過當他看到絕大部分宜州兵都背對着自己、只是在拼命推搡着面前的人時。秦衝放慢了速度。
在遠處觀戰的錢不離連連點頭,軍人地戰功都是從殺死殺傷或者俘虜敵兵的人數上得到的,秦衝爲了減少損失、不爭功的姿態確實有大將風采。
任帥的箭營發起了第一波攻擊,一蓬又一蓬箭雨準確無誤的射到了宜州軍中,每一蓬箭雨落下,都會有一片人牆坍塌下去,但後面的宜州軍會很興奮的補上空位,因爲他們距離橋頭又近了一步,可惜等待着他們地,是另一蓬箭雨,可憐的他們永遠也看不到獨木橋了。
緊接着,浮樑部的標槍手也展開了投射,無數支標槍在半空組成了一條長龍,撲向了人羣最密集的地方,被箭矢射中的士兵還能發出悽慘的叫聲,但是被標槍擊穿的士兵卻往往在瞬間就失去了一切生機。
任帥部的長刀手率先撲進了人羣,恐怖的長刀掀起了一排一排的刀浪,砍瓜切菜一樣把無數的宜州士兵劈倒在地。
見到已經近身攻擊了,一直在等待着的秦衝舉起了手中的刺槍,怒喝一聲,催動胯下的戰馬殺入了敵陣,秦衝身後的騎兵們一擁而上,給了宜州軍殘部最後一擊。
鐵浪軍團牙門將軍張陵已經雙眼血紅、喪失了理智,就在剛纔他眼睜睜看着陳華被潰兵擠得掉在洋河中,冒了幾下頭就消失不見之後,張陵真的瘋狂了,他帶着親衛不退反進,手中的刺槍毫不留情的屠殺着潰兵,向前方的福州軍衝去。張陵的親衛們看到主將拼命,義無反顧的跟在張陵身後,向前衝殺。
宜州的潰兵雖然一心想逃命,但也只是爲了自己而已,他們還沒有膽量和本軍的將領廝殺,最多隻是想避開張陵的勢頭,可惜潰兵太密集了,他們動彈不得。
張陵橫槍一掃,終於殺出了本軍,他對上的正是任帥的長刀手,張陵並沒有見過這種武器,森冷的刀鋒雖然帶着陣陣殺氣,但張陵一無所懼、毅然迎上了刀陣。
因軍功一步步升爲牙門將軍的張陵,見過了腥風血雨,他手中的刺槍如閃電般左右遮擋,架住了幾把劈向他的長刀,旋即張陵手腕一挑,刺槍猛地戳中了一個長刀手,“殺!!”張陵一聲大喝,甩掉刺槍上的屍體,他想用自己的英勇舉動激勵手下的士兵,早晚都是死,還不如和敵軍同歸於盡。
殺!!”一聲比張陵的吼聲還要猛厲怒喝傳來,一條熟銅棍如毒龍般從斜刺王穿去。由下往上。正正擊中了張陵的刺槍。
張陵只感到手掌一痛,一股巨力從刺槍上傳了過來,刺槍差一點就要脫手飛出,張陵連忙用雙手緊緊抓住已經變形的刺槍,沒等看清來人,就看到對方的熟銅棍已經狠狠的搗向了他地戰馬。
張陵大吼一聲,手中地刺槍砸向了來人,不管不顧。完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到現在他纔有時間打量那個人,一副非常憨厚的臉孔,眼中卻帶着兇厲無比的殺機,這就是任帥麼?
任帥棍勢一變,突然挑中了張陵的刺槍,槍棍相交,張陵被震得身體後仰。刺槍雖然還是沒有脫手,但張陵爲了抓住刺槍,雙手都舉在了空中。
一個長刀手見有機可乘,一個躍步對着張陵兜頭就是一刀。張陵雙手都在空中,無法變招,只能眼睜睜看着冰冷的刀鋒切入了自己的脖頸。張陵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最後一眼看到宜州士兵並沒有受到他的感染。還在拼命向洋河獨木橋上擠,心灰意冷!張陵在無比地心灰意冷中喪失了全部的意識。
張陵無頭的屍體落在了地上,緊接着落下的是兩條被砍斷的胳膊,“小兔崽子,敢搶老子的功勞!”任帥惱怒的罵了一句,揮起熟銅棍,把一個拼命衝上來想要爲張陵報仇地親衛砸下馬去:“還他媽得讓老子救你!!”
那長刀手嘿嘿一笑,揮舞着長刀向張陵人頭落下的地方衝去。他要把敵將的首級系在腰裡,這是以後吹牛的本錢啊!至於任帥將軍地憤怒……他不在乎,作爲一個雪原城跟過來的老兵,他了解自己的主將,如果任將軍不罵不怒,纔是真正記自己的仇了,既然捱了罵,那就證明這只是一件小事,頂多回去被踢上幾腳而已。
秦衝帶着騎兵全線壓上,配合着左翼地任帥、右翼的浮樑,象趕鴨子一樣把宜州軍趕入了河中,慘叫聲、哀嚎聲響徹在天地間,最後到底有一些機靈些的宜州士兵明白應該投降了,有樣學樣,知道難以逃出生天的宜州士兵跪倒了一片。
錢不離的天威軍是輕易不殺戰俘的,巨盾手們揮舞着長劍,喝令戰俘手舉過頭,標槍手們四處捕抓奔跑受驚的戰馬,錢不離戰前曾下過命令,輕易不要殺傷戰馬,福州實在太缺乏戰馬了。賈天祥雖然財大氣粗、手眼通天,但戰馬在姬周國是不允許私人買賣的戰略用品,賈天祥手裡再有錢,也沒辦法大量收購戰馬。象鄭星朗那樣帶着五千鐵騎來投奔地事情可是絕無僅有的,幸虧有了鄭星朗,要不然錢不離現在還在爲擴充騎兵隊頭疼呢。
洋河另一側從獨木橋上跑過去的宜州兵見勢不妙,不約而同一起向後奔逃,可惜從密林中突然出現的一支騎兵、步兵混雜的隊伍徹底打消了他們的期盼,這支隊伍正是錢不離派去的伏兵,他們的任務就是在宜州軍通過洋河追擊福州軍之後,再度毀掉洋河橋,但也要給宜州軍留下一條活路,免得敵方乾脆背水一戰。
錢不離暗自嘆了口氣,福州軍一個個歡天喜地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有些士兵已經開始互相吹牛皮了,還有的士兵也想過一過騎兵的癮,笨手笨腳的往戰馬上爬,自然會被驚魂未定的戰馬甩開來,結果引起了一片鬨笑聲,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正是那些跪倒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宜州士兵。人與人之間爲什麼就一定要互相殘殺呢?錢不離甩甩頭,拋開這個無聊的哲學問題:“程達,你以爲胡文新等人知道銀盞坳的戰事之後,會怎麼做?”
程達想了半天,苦笑道:“大人,他們能做的太多了,如果他們膽子大一些,也許會主動向我們進攻,要不然就據城死守,還……可能選擇撤退,退出宜州去。”
說的不錯。”錢不離點點頭:“正因爲他們可以選擇的出路太多,所以他們一定會猶豫的,我們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打到南星城,在他們做出決定之前,把他們困在那裡!最好這一戰……就能平定宜州,我們拖不起啊。”
大人明見。”
傳我的命令,就地安營扎塞,讓將士們休息一天,明天急行軍趕往南星城。”錢不離從戰場上收回目光,轉向程達:“去把秦衝叫過來。”長途奔襲,當然要靠騎兵了,想那三個統領的兵力合在一起也不過五千步兵,秦衝能把他們拖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