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的太監對譚縱很客氣,笑眯眯地交代了譚縱一些進宮注意的事項,等他離開的時候,譚縱不動聲色地塞過去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那名太監並沒有拒絕,而是欣然笑納。
在譚縱看來,這名太監畢竟是皇后身邊的人,保不準啥時候就派上了用場,再不濟的話,也能使得此人不在背後對自己下絆子,這就是社會上的人情往來,稍有一點兒不注意的話就可能無意中爲自己豎立一塊絆腳石。
第二天,穿戴齊整的譚縱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了紫禁城,一名太監早已經等在城門口,將他領了城去。
進了坤寧宮後,領路的太監並沒有帶譚縱去見婉怡皇后,而是將他帶進了一個偏殿,端上了茶水點心,讓他在這裡等待通傳。
譚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心裡盤算着等下見到了婉怡皇后該說的措辭,畢竟他見趙玉昭的行爲看上去頗爲不敬,也不知道婉怡皇后會是什麼態度。
經過門口的太監和宮女們探頭探腦地向裡面張望,好奇地打量着譚縱,隨後交頭接耳地離開了,有幾名宮女還發出了嬌笑聲,令譚縱感到莫名其妙,他還以爲自己身上和臉上沾了髒東西,檢查了一番後卻什麼也沒有。
正當譚縱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喝茶的時候,一行人從坤寧宮主殿裡走了出來,譚縱通過窗口望了一眼,隨後微微一怔,他看見被宮女和太監們簇擁着的是趙玉昭和一名風度翩翩、俊朗不凡的白衣青年,談笑風生地走出了坤寧宮。
望着那名白衣青年,譚縱的心中不由得一陣鬱悶,看來他今天來的不是時候,好像不方便見趙玉昭。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一名四五十歲、高大威武的中年男子從主殿裡走了出來,從他的服飾上看,應該是大順的一等國公,大順外姓最高的爵位。
譚縱放下了手裡的茶杯,若有所思地點了一下頭,如此說來的話,那名白衣青年應該就是這名國公的公子了,也就是人們通常說的小公爺。
“譚大人,皇后讓你過去。”正當譚縱猜測着中年男子來歷的時候,一名宮女走了進來,衝着他福了一身,嬌聲說道。
“謝謝這位姐姐。”譚縱聞言站起身,有模有樣地衝着那名宮女拱了一下手,所謂禮多人不怪,在皇宮裡還是有多低調就多低調的好。
那名宮女聽聞譚縱喊她姐姐,忍不住掩口嬌笑,領着他向主殿走去,來坤寧宮覲見婉怡皇后的人莫不嚴肅古板,像譚縱這種說話風趣的人倒真的少見。
“微臣監察府江南遊擊譚縱,見過皇后娘娘。”進入了主殿後,譚縱見婉怡皇后坐在牀榻之上喝着冰鎮銀耳湯,於是衝着她一躬身,拱手說道。
“免禮。”婉怡皇后放下手裡的冰鎮銀耳湯,微笑着向譚縱虛空向上一託,向一旁的宮女說道,“給譚大人看座。”
“謝皇后娘娘。”宮女給譚縱搬來了一張凳子,譚縱落座後,恭恭敬敬地向婉怡皇后說道。
“譚大人找本宮有何事?”婉怡皇后看了譚縱一眼,不動聲色地問道。
婉怡皇后已經猜到了譚縱的來意,譚縱在內務府通傳司要見趙玉昭的消息已經傳進了她的耳朵裡,婉怡皇后很好奇譚縱竟然會主動找趙玉昭,並且沒有通過趙雲安,而是跑到了內務府通傳司。
因此,婉怡皇后下了懿旨,讓譚縱進宮,給他創造一個見趙玉昭的機會,否則的話按照內務府通傳司的一系列流程走下來,譚縱豈會這麼快就能夠進宮。
“微臣前些天不慎冒犯了昭凝公主,失手將其推入水中,犯下了大不敬之罪,原本要被處以極刑,是官家和皇后娘娘寬恕了微臣的罪過,微臣每每想起此事,無不感到皇恩浩蕩,此次前來是向皇后娘娘謝恩的。”譚縱聞言,衝着婉怡皇后一拱手,一本正經地說道。
“譚大人,你要謝的不是官家和本宮,而是昭凝公主,是昭凝公主求了官家,官家這才赦免了你。”婉怡皇后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回答。
“微臣謝過昭凝公主,昭凝公主胸懷寬廣,微臣對自己的過失感到萬分慚愧。”譚縱聞言怔了一下,隨後向婉怡皇后說道,他萬萬沒有料到趙玉昭竟然會爲自己求情。
“譚大人,昭凝公主與衛國公府上的小公爺去圍場了,譚大人如果想謝她的話就去圍場吧,有些事情說開了也就。”婉怡皇后注意到了譚縱雙目依一閃而逝的驚訝,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慢條斯理地說道。
“謝皇后娘娘,微臣這就去。”聽到婉怡皇后讓自己去找昭凝公主當面道謝,譚縱的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爲自己這次白來一趟,沒想到運氣竟然如此之好,有了婉怡皇后的這句話,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見趙玉昭了,於是站起身,衝着婉怡皇后一拱手,沉聲說道。
婉怡皇后聞言,微笑着向譚縱微微頷首,看譚縱的眼神頗有一些丈母孃看女婿的架勢,她之所以讓譚縱今天上午來,是因爲她不僅要給譚縱創造了一個從容接近昭凝公主的機會,同時也是正式向京城裡的那些高官顯貴們宣佈,昭凝公主已經名花有主,讓他們收起覬覦之心。
譚縱現在哪裡知道,他之所以如此順利就能去找趙玉昭,並不是什麼運氣,而是婉怡皇后刻意安排的,專門爲他和趙玉昭之間牽得紅線。
趙玉昭和小公爺是騎馬去的京郊的皇家圍場,譚縱離開紫禁城的時候,兩人早已經帶着侍衛們駛出了京城。
譚縱來紫禁城時是坐的馬車,由於圍場位於山裡,如果乘馬車去圍場的話,那麼在路上要花費很長的時間,於是譚縱就到了城西的馬市,買了幾匹好馬,領着喬雨和幾名護衛向圍場急奔而去。
等譚縱一行人趕到圍場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守在圍場門前的軍士將他們攔了下來,這可是皇家圍場,皇親國戚們休閒娛樂的地方,譚縱只不過是監察府的一個官員,哪裡有資格進入這種場所。
雖然譚縱向守門的軍士解釋,說是婉怡皇后讓他來這裡,找昭凝公主有事,可是由於他並沒有婉怡皇后的懿旨,又沒有坤寧宮裡的人陪着,因此守門的軍士堅決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不讓他進去,以免發生意外。
如果不是看在譚縱帶着監察府腰牌的份兒上,恐怕守門的軍士們早已經以“意圖不軌”的名義將譚縱抓了起來。
“譚大人!”圍場大門內一側有一個閣樓,專供守門的軍士休息,譚縱和守門軍士的交涉引起了一名坐在閣樓二樓隊正的注意,那名隊正坐在窗口處喝着涼茶,正對着大門處,將門口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他覺得譚縱有些眼熟,於是下來查看,等看清譚縱的長相後,不由得驚訝地喊了一聲。
譚縱見那名隊正認出了自己,不由得感到頗爲意外,在他的印象裡好像沒有見過這個人。
“譚大人,你上次和安王來的時候,正是小的當值。”那名隊正見譚縱狐疑地看着他,笑容滿面地解釋。
聽聞此言,譚縱這才清楚是怎麼回事,他上次和安王來圍場裡打獵,在圍場待了一晚上,這名隊正可能見過他,進而認出了他。
“譚大人,實在抱歉,按照規矩,如果沒有人帶你進去的話,你是無法進入圍場的。”從守門的軍士那裡瞭解了事情的經過後,那名隊正一臉歉意地望着譚縱,這兩天圍場裡將舉行重要的活動,警戒級別提升,他也無法爲譚縱通融。
譚縱聞言,心裡不由得一陣鬱悶,他火急火燎地趕來圍場,就差這臨門一腳了,結果卻被擋在了這裡。
“譚大人,要不這樣,如果真的有事情要找昭凝公主的話,小的進去給您通報,只要昭凝公主見您,那麼您就可以進去了。”隊正見譚縱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於是諂笑着說道。
“有勞了。”譚縱聞言,覺得這也是唯一的一個辦法了,於是衝着那名隊正一拱手,沉聲說道。
“看您說的,能爲大人效勞,是小的的榮幸。”那名隊正笑着向譚縱拱了一下手後,騎上一匹拴在閣樓前面的馬,向圍場裡奔去。
有了那名隊正的關照,譚縱等人被請到了閣樓裡休息,軍士們拿來了幾個西瓜,切開後供他們解渴。
譚縱哪裡有心情吃西瓜,坐在那裡皺着眉頭陷入了沉思中,如果趙玉昭不見他的話,那麼他這一趟可就白來了,而且以後恐怕都沒有機會再見到趙玉昭了。
喬雨坐在譚縱的身旁,默默地注視着他,她能否感覺到譚縱現在焦躁的心情,不過卻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爲她清楚趙玉昭一定會見譚縱的。
那名隊正一走就期間音訊全無,由於不清楚趙玉昭的意思,譚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情煩躁地在閣樓裡來回踱着步子,時不時就要到門口張望一番,看看那名隊正回來了沒。
不知道爲什麼,隨着時間的推移,譚縱隱隱約約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難道趙玉昭爲了報復,故意讓自己在這裡傻等着。
下午,幾批衣着光鮮的年輕男女談笑風生地進入了圍場,譚縱見狀不由得流露出狐疑的神色:今天來圍場裡圍獵的人也太多了一點兒,而且裡面竟然有不少女子,着實奇怪。
“譚大人!”正當譚縱雙手抱胸,一臉鬱悶地站在門口樹蔭下的時候,一羣男女騎着馬進了圍場,領頭的幾個青年高聲談笑着,其中一個無意中看見了譚縱,不由得停了下來,有些意外地喊道。
“連公子。”譚縱擡頭一看,感到有些驚訝,喊他的青年竟然是左御史連青雲的孫子連恩。
“譚大人在等人?”連恩翻身下馬,走到譚縱的面前,微笑着問道。
見此情形,跟在一旁的牛鐵強等人也下了馬,尾隨在連恩的身後走了過來,除了牛鐵強外,其他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近來在京城裡風頭正盛的譚縱,紛紛好奇地看着他。
“連公子是來圍獵?”譚縱當然不可能告訴連恩他在等趙玉昭的消息,點了一下頭後,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
“在下是來參加夏遊大會的。”連恩聞言,微微怔了一下,隨後笑着向譚縱說道。
“夏遊大會?”譚縱聞言,雙目不由得流露出疑惑的神色,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夏遊大會是兩百年前的大順官家發起的,目的是促進京城官員子女的交流,每兩年,圍場裡都會舉行一場夏遊大會,京城裡四品以上官員的子女皆可參加,可謂是一場權貴子弟的盛大聚會。
而今年,正是夏遊大會舉行的時間。
“譚大人,天色已晚,可能你等的人因爲事情給耽擱了,不如咱們一起進去吧!”從譚縱的反應上,連恩感覺譚縱不是來參加夏遊大會的,那麼所謂的等人就值得商榷了,沉吟了一下後,他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笑着向譚縱說道。
說實話,譚縱是真的不想跟連恩進去,因爲他意識到連恩已經察覺出他等人是一個藉口,不由得感到有些尷尬,可是趙玉昭讓他白白地在這裡等了一下午,使得他的心裡憋了一肚子火氣,既然趙玉昭存心整他,那麼他怎麼也得噁心趙玉昭一下,還就是要去圍場裡逛上一逛。
“請!”須臾之間,譚縱拿定了主意,微笑着衝着連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帶着喬雨等人與連恩說說笑笑地向圍場裡走去。
有了連恩帶路,譚縱又有着官身,守門的軍士自然不會阻攔,順利地將譚縱放了進去,反正到時候出事了也是連恩擔待着,與他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