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你,也敢對她開槍?”
這,這怎麼聽,都感覺,冷奕瑤是他的人!
有人哆哆嗦嗦地擡頭,小心翼翼地望向冷奕瑤的方向,幾乎是下一刻,便看到元帥瞬間走到她的面前!
赫默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前,那目光在燈光下,一片氤氳,像是從煙雨朦朧的夜景中慢慢踱出來的魅影。
冷奕瑤依舊保持着靠牆的姿態,側頭,朝他微微一笑。
那神色,從容、平緩、鎮定大氣,別說是上一刻被人用槍指着,任何人都無法從她的臉上看出任何的情緒波動。就彷彿,連他的出現,也盡在她的掌握。
目光從她的臉頰一路向下,順着頸項蜿蜒,掠過她的胸口、劃過她的腰肢,直至停在她的指尖。
一把便攜式手槍緊扣在袖,反手持槍,行雲流水。
這一刻,赫默的面色微微一頓,像是僵在半空的心跳一絲絲地恢復了原位。那種血液噴張的急迫感隨着她臉上的笑,漸漸地舒緩。他垂眉,輕輕搖頭,忽然一個俯身,直接用手將她控制在自己與牆面之間:“在等我?”
三個字,微微上揚,那一抹低啞中的性感,幾乎令人渾身一顫。
那種有別於煙嗓的顆粒感,像是每一個字都滑過聽者的耳膜。在觸動耳朵的那一瞬,心底便忍不住一震,那是一種不動聲色的蠱惑……。
只是,這三個字說出來,卻更像是篤定了冷奕瑤剛剛的有恃無恐。
不論是否剛剛他開了那一槍,她分明留有後手,那位霍父在舉槍的那一瞬,便已走上絕路!
只是,她那一刻沒有立刻動手,是因爲察覺了他在門外,還是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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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奕瑤擡頭,迎上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此刻,忽明忽暗間,風華畢現。
在等他?
他問她剛剛爲什麼沒有立刻射殺了霍父。
她垂首,輕笑,脣邊的那一抹嫣然,褪去了高中生的青澀,拋卻了平日的悠然,凌冽之氣瞬間凝聚眉梢。
她自重生後,第一個晚上便知道,這個世界,階層決定了一切。高高在上的人,可以恣意凌虐普通平民和百姓,而高階層的人,卻可以一邊風花雪月、一邊爲非作歹。一個船王而已,他的孫子玩膩了一個又一個女人,於是尋找刺激,直接把人勾到“派對”上,供衆人集體發泄。那桌上放着的白色粉末,注射器裡的液體,毀了多少人的未來?可他做了這一切之後,還能依舊在舞臺上高高在上,睥睨着那些瘋狂追逐他的影迷?
爲什麼?
因爲他是一屆影帝?
不,這遠遠不夠。他憑仗的完全是自己的出身。
所以,他能在聚衆玩了一個又一個女子之後,拍拍屁股,不帶一片雲彩地換個國家,繼續他的享樂。
她從來不自詡爲救世主,這世上,無辜受害的人多了去了,她不可能去爲上帝分擔這一切苦樂哀愁。但,當這個雜碎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就實在太有礙觀瞻了。
她最厭惡的就是一個人拎不清自己的輕重。
既然,他想“樂樂”,她一定如他所願,讓他樂到極點!
“我聽到過道有聲音,就猜一定是你。”正如赫默剛剛對着霍父所說的一模一樣,對於霍家這種人最大的打擊是什麼?就是將他家最驕傲的東西當面捏成垃圾!霍啓明敢爲非作歹,憑仗的無外乎是霍家的身世條件,那麼,在絕對的權利面前,他們除了被徹底碾壓,還能剩下什麼?
赫默的目光越發深沉,直直地看向好整以暇的冷奕瑤,低頭,再逼近一分:“就猜到一定是我?”
冷奕瑤揚起下顎,與他的目光在光線下交織,那一瞬,她慢慢眯起雙眼,璀然一笑:“大老遠的都能聽到他們軍靴的聲音。”普通軍官與元帥府的親兵的武裝配置及軍裝都不一樣,她在軍校的時候,自己穿着的便是軍靴,早操、晚操,乃至下午的訓練場上,那些軍校的男女軍官們踏步發出來的聲音與走廊裡的一聽就有所不同。特別是弗雷,接觸了那麼多,他的軍靴發出的聲音,閉着眼睛她都能夠猜出。既如此,那麼多聲音相似的腳步聲,必是帥府親兵無疑。而其中,有一人,腳步快得驚人,將所有人都遠遠扔在背後。這天底下,除了他,軍界還有誰能讓一衆親兵甘願這般尾隨?
赫默眼中的亮光微微一閃,隨即,淹沒在那漆黑的瞳孔中。他垂下眼簾,遮住眼底裡的一切情緒,良久,站直,恢復了兩人間的正常距離。
“不怕我來不及?”他笑了笑,高傲清冷的臉上,難得的多出了一分揶揄。
“我一直很想見識你真正的水準。”冷奕瑤舔了舔脣,眼裡泄出一絲興奮。在軍校的那晚,他在槍房裡燒槍的時候,她其實渾身血液都在沸騰。那種遇到強者的灼熱刺激,幾乎將她血液都要激發得沸騰起來。可是,九點八,始終的九點八……他玩得一手控制管理系,弄得她到最後也有樣學樣,乾脆一分不高、一分不少地直接還給他。
所以,是因爲那場九點八環而耿耿於懷?
赫默靜靜地望着她的眼,心底不知道爲什麼,忽然有點不受控制。
她的底線到底在哪?
人體在面臨危機的時候,身體會下意識地出現自我反抗意識。更何況,那是槍,裝着實彈的槍。一般人根本無法抑制自己躲開的潛意識,更何況,她手中還有槍,卻偏偏爲了一睹他的真正能力,而漠然壓下反擊的動作。
這,已經完全不是強不強的問題。而是,她對自己能力的篤定,以及對於危險的習以爲常。
唯有那種真正習慣於穿梭在生與死之間的人,才能在死亡面前保持這樣的鎮定與從容。而唯有對於自己有極端的信心,篤定自己即便面對死神,也可以從容拿回主權的人,纔會這般將剛剛的生死之際看做一場試煉。
他的心,豁然有一種說不盡的繁蕪。
如果,眼前的這個女人,只是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刃,那麼,他爲她由衷的感到驕傲。即便是跟隨他最久的埃文斯都遠遠達不到她這樣的心態沉穩。但,她於他不僅僅只是一把利刃……。
“唔——唔唔——”一直掛在窗邊的霍啓明竟然開始出聲了。只是,這一次,不是他自己願意的。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扭曲,蜷縮,呼吸越來越慢,嘴裡卻開始神志不清地發出各種聲音。一會兒像是野狗在狂吠,一會兒又像是在學牛叫,一會兒又像是疼痛得受不住,開始嘶啞低吼……。
當他的臉上出現迷幻神色的時候,赫默的眼,徹底黑成一潭深淵。
沒有人會忘記,剛剛冷奕瑤給他注射的這一計,是原本霍啓明爲她準備的。
如果,不是冷奕瑤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或者,換做是一個普通女人,被他注射了這麼一針,那麼現在,躺在地上,如困獸之鬥的人,便是她。
赫默正準備走過去,一隻手,卻擋住了他的前路。
整個房間裡一靜,那種幾乎於凌駕在衆人心房之上的安靜,漸漸的轉變成一種莫名的恐慌。分明知道,沒有元帥的同意,不該擡頭,可羅德的父親還是忍不住稍稍側身,目光轉向冷奕瑤的方向。
卻見,那一雙纖細的腳踝,慢慢地從他眼前踱了過去。
就像是午後,在一片開滿芳菲的玫瑰花園中,她閒庭闊步地走在鮮花大道上,隨手,將桌上的白色粉末放入一杯香檳酒中,緩緩地走到窗臺前。
已經嚇得幾乎將自己的嘴脣都咬爛了的衆人,眼睜睜地看着她站在窗臺前,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
冰冷的夜風已經將他們最後的一點理智都凍成了冰塊,無論她背後是不是有赫默的撐腰,如今,她在他們眼中便是神,便是操控他們生命的主。
“求,求求你……。救,救命。”被凍到舌頭都開始打結,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片青紫,哪裡還有平日爲虎作倀的半點兇狂?
冷奕瑤看着他們像螞蚱一樣被掛在那裡,忽然一腳踩在窗簾繩上。
瞬間,所有人掛在半空的身體隨着繩子的抖動開始隨之劇烈搖晃!那種幾近失去重心控制的失重感,讓他們瞬間發瘋——“救命!救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饒了我,你讓我幹什麼都行!求求你!求求你!”
聲音淒厲沙啞,絕望得像是連最後一層皮都被人拔下。
哪裡還有一絲尊嚴,哪裡還有一絲底氣。尿騷味順着衣服蜿蜒而下,掛在一串上面的人,只感覺得身後一片溼熱,隨即,夜風拂過,冰寒刺骨。
那種沒有了底線的赤果,像是連最後一抹遮羞布也徹底被撥開,剩下的,一片狼藉……。
“讓你們幹什麼都行?”她輕輕一笑,手中晃着那被摻了東西的香檳酒,眼底一片玄機。
這就像是在深淵裡,忽然看到一抹光。無論是衝向太陽的朝陽,還是會燃燒殆盡的火光,無論是哪一種,這一刻,對於他們來說,她的這一句話,無異於天籟之音,是這世上最美好的語言。
“對,什麼都行!”只要能讓他們上去,只要能放過他們!
而就在他們瘋狂點頭的剎那,霍啓明開始古怪地笑出聲來。他那英俊逼人的五官像是被人揉捏在一起,不受控制地躁動、慾望的原始動力在他的身上開始不斷攀升。那是一種不受控制的瘋狂扭動,如果是放在牀上……。
這一刻,饒是羅德的父親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那管注射器裡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羅德等一衆人雖然還未成年,但看到如今霍啓明的醜態,哪裡還會不明白?
特別是蓼思潔,今天如果不是冷奕瑤救了她,如今,在這裡癲狂痛苦的人,便是她自己。那一刻,寒意從心底裡爬上腦門,有一種瘋狂的憤怒在喧囂、恨不得立刻將這個人撕裂。
弗雷如今已經不是用看死人的目光望向霍啓明瞭,在他眼中,這個人,壓根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只是,包括元帥府的所有親兵在內,這一瞬,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敢看元帥一眼。
那種無聲的威壓和凌然,幾乎將整個房子都能夷爲平地。
可偏偏,唯有一個人除外。
她淡定的,甚至是微笑着,親手解開了一個公子哥的繩子,在一衆人目瞪口呆下,右手一個用力,好不費勁地直接將那人提了起來,落在了窗口邊緣。
在這期間,她左手端着的香檳,竟然沒有絲毫震動。
“謝,謝謝。”那個公子哥嚇得一身冰涼,幾乎沒法相信,自己竟然有這樣的好運,冷奕瑤竟然會救他上來。只是,還未來得及喘息一口,便被她身後的那一雙酷烈的眼睛,嚇到失魂。
那,那是元帥……
帝國上下,軍界第一人的元帥……
那一雙眼,漆黑得像是永不邊境,只要望上一眼,便能停止呼吸。
望着眼前倏然顫慄的公子哥,冷奕瑤慢慢一笑:“你剛剛說,讓你做什麼都可以。”
“對。”他行屍走肉般的應了一聲,隨即,後知後覺地目光有了焦距,定定地看向冷奕瑤,如果不是他現在站在窗口邊緣,根本連跪下來的地方都沒有,他恨不得立刻跪地求饒。
只可惜,冷奕瑤病不稀罕他的搖尾乞憐的姿態,而是抿脣輕輕一笑,那目光,在月色的襯托下,如遁入魔道,一片華麗中,妖嬈之下可噬人靈魂:“吶,把這杯酒親自餵給你那位好朋友。”
空氣忽然一涼……。
別說是跪倒在地的一衆名門,就連羅德這邊特級班所有的同學都驚呆了。
眼看着霍啓明意識迷茫、呼吸減慢,應該是注射劑裡的藥物上頭了,剛剛那一包白色的粉末盡數融化在這杯香檳中,如果灌下去……
不知不覺,元帥進門時的那一刻的顫慄被這一瞬壓了過去。
原來,這個世界上,並非只有英雄救美,還是以暴制暴!
不管是元帥的一槍奪魂,還是冷奕瑤這清冷微笑下的絕命一擊,都是他們從來不敢想象的世界。
這個女人,不僅僅留有後手,她還要當着這裡在列的所有名門的面,只用一杯“酒”就徹底震住帝都的社交圈!
“不,不……。”公子哥顫抖地搖着頭。眼前霍啓明已經是注射過量了,如果再加上這一杯……無異於他親手送他去黃泉……。“他,他這樣會沒命的。”
“下不了手?”調笑的聲音淡淡地俯視而下,他甚至能聽出她笑裡的淡淡嘲諷:“你不是向來習慣幹這種事了嗎?”
拼命搖頭的公子哥,渾身一僵,仰頭,呆滯地望向冷奕瑤。這一刻,他忽然反應過來,剛剛就是自己用注射器抵在冷奕瑤的胳膊旁。所以,將他從“鞦韆繩”上解下來,並不是隨手?也不是偶然?而是,她從頭到尾,就準備讓他這麼做?
“我,我……”他哆嗦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真做了,哪怕今晚能僥倖活下來,霍家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他就是因爲家族的能力不如霍家強,才一直是霍啓明讓他幹什麼就幹什麼。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你不幹,有的是別人願意。”頭頂,傳來她輕飄飄的一句話。
果然,背後已經有人在那瘋狂點頭:“我願意!放了我!我給霍啓明喂酒!”
人性?
什麼叫人性?
當性命無憂的時候,禮義廉恥都會戴在臉上,每個人都會裝出自己最優雅的一面,社交場上你來我往,歌舞昇平。
可當自己的命,像是螻蟻一般落在別人的腳下,只要她一個隨心,便能親手捏死他們的時候。還有什麼人性可言?這一刻,只要能活着,哪怕讓他們吃屎都願意,何況只是給霍啓明喂上一杯加料的好酒。
畢竟,造成如今這一切局面的,都是霍啓明!
如果不是他,他們今天也不會踢到鐵板!更不會被人當做鞦韆一樣擋在64樓高空!更不會被元帥堵在這間房間裡,前途未卜!
說到底!都是霍啓明!
冷奕瑤淡笑地看着那羣人像是徹底失去了理智,如猛獸一樣兇狠野蠻地瞪向霍啓明!
看,這就是最腐朽的貴族子女。所有的錯都是別人的,所有的壞事都是因爲別人慫恿自己的,所有的壞事都應該是別人來承擔責任!
那麼,作爲幫兇的他們呢?作爲爲虎作倀的爪牙呢?
他們爲什麼一點內疚和慚愧都沒有?
說到底,都是——自私!
人在鋼絲線上左右搖擺的那一瞬,最忌諱的就是別人的態度。原本還害怕如果餵了這杯酒,霍家會將他徹底廢了的公子哥,眼睜睜地看着下面那一大串的狐朋狗友爭先恐後地要奪下他的“機會”,立刻眼底發紅!
“閉嘴!”他鼻子開始劇烈的收縮,回頭,朝着下面的人厲聲狂吼。
所有人一驚,卻見他下一刻,已經轉身,雙手攀上冷奕瑤的身前:“我做!我做!把酒給我!”
他幾乎是急不可耐地求着冷奕瑤將那杯酒賞給他。
蓼思潔已經嚇得是瑟瑟發抖,在她的世界裡,最陰暗的不過是朋友間的惡作劇,甚至連壞心腸都算不上,取笑玩樂而已,從不會觸及靈魂上這些最醜陋的一面。可今天,偏偏讓她明白了,什麼才叫做真正的懲罰。
不是身體上,而是在靈魂上的羞恥。
用一根根恥辱釘將對方釘死在十字架上,哪怕以後能活下去,那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除了她,其他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他們從來在父母的羽翼下長大,即便是報復,也不過是打擊對方的家族,卻不知道,只要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一杯酒,就能將原本關係最好的“朋友”瞬間扭轉。
自相殘殺?
不,遠遠不止如此。
那是一種,在傾軋背後掩藏得更深的報復。
在一衆臉色發白的特級班學生當中,奧斯頓的臉色算是最正常的一個。可沒有人知道,此刻,他心底掀起的驚濤駭浪!
他到底還是小看了冷奕瑤。
她的心思,沒人能猜透,這樣一個長得精靈般美麗的女子,卻可以眼睛眨都不眨地將人打入地獄。她難道不怕元帥忌憚?
站在冷奕瑤身後的赫默,神色卻瞬間一定,隨即,露出今晚第一個輕鬆愜意的笑容。
那是一種歸屬感!
一種血脈裡叫囂着快意的歸屬感!
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帝國境內,竟然會有一個人,能只憑自己的一己之力,便能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雖然是仗勢欺人,可爲什麼,他就是覺得樂意!他願意一直站在她身邊,看着她踩着那羣人的臉,拔下他們僞善的皮,一步一步將他們置於絕境。
霍啓明的嗚咽嘶鳴,在這一刻,似乎成了房間裡唯一的聲音。
冷奕瑤微笑着低身,將那杯香檳酒遞給腳邊的公子哥。
公子哥手腳顫慄地撫了上去,雙眼呆滯地盯着那渾濁的酒水,良久,像是傻了一樣,擡頭仰望:“要,要不然把他弄上窗臺?”
他如果直接把酒倒下去霍啓明肯定不會喝,如今他精神恍惚,別說是喝酒,壓根對外界的所有情況都不會有反應。
“嗯?”冷奕瑤冷淡地搖了搖頭,一臉你在開玩笑的表情:“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把酒灌下去,否則,這杯酒,就不是你能左右的了。”
她的臉上,當沒有了微笑的時候,所有人才明白,原來,一個人,真正動怒的時候,不是怒目相視纔是氣憤,而是,褪去了一切的表情,那種純淨的殺伐,纔是最讓人心靈顫抖的時刻。
“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辦?”霍啓明唯一攀附的是一根捆繩,還是冷奕瑤最開始從儲物間隨手拿的,一端扣在桌子底下,還沒有他們剛剛那條窗簾繩來得結實。眼看着霍啓明在上面晃晃蕩蕩,加上雙手脫臼,只要往下看一眼,便是萬丈高空。他頭皮發麻,幾乎是傻了一樣地望着冷奕瑤。
“自己爬下去。”她起身,垂目,容色驚華,卻一句話,將他打入地獄。
比剛剛被人兜頭一泡尿淋了還冰涼刺骨,哆哆嗦嗦地捧着酒杯的雙手開始痙攣。
爬下去……
他望着那顫巍巍的繩索,幾乎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
可是,眼前那雙漠無表情的眼睛,分明告訴他,沒有聽錯。她給了他一線生路,就是順着捆繩爬下去,攀在霍啓明的身上,親手將酒餵給對方。做好了,便能留他一條狗命,但若做不好,或許,不需要她動手,那條捆繩就直接送他們一起去地獄。
雙腿痙攣地幾乎站不穩,他哆哆嗦嗦地捧着那杯酒,幾乎不知道四肢該怎麼擺爲好。
“捧穩了,要是全灑出來,你就再也沒機會了。”她擡頭,靜靜地望向不遠的月亮。
大約是因爲樓層太高的緣故,月亮竟然近在眼前。她的頭髮被夜風吹得隨風飄蕩,掠起一身冷凝,這一刻,竟與剛剛的赫默氣勢不分上下。
弗雷呆滯地望着眼前的情景,幾乎以爲自己眼花。
原來,之前的種種,無論是以寥寥數分鐘打到埃文斯毫無還手之力,還是軍校的那場絕對實力的暴打金斯?坎普,都不過是開胃小菜,冷奕瑤,這個當初微笑着站在玻璃花房中的女孩,當真擁有與元帥比肩的能力。
無論是心機、還是城府,亦或是執行力!
就像是那場軍校槍房裡的“比試”,九點八環,在外人看來高不可攀的成績,對於他們而言,卻不過是有所保留。不是不能爲之,而是懶得去做。畢竟,當他們真正露出崢嶸凌冽之姿,這世上,不是任何人的心臟都夠強壯得接受得了的。
“我只給你二十分鐘。”她輕輕拂過耳邊的碎髮,月色下,那絕美的臉頰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美感。
可伏在她腳邊的人已經不敢再看。
三分鐘。
用命去博的三分鐘。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命,原來這麼低廉。
小心翼翼地將酒杯含在嘴裡,他顫抖着深吸了一口氣。他沒有冷奕瑤的控制力,只憑單手去爬繩索,不用任何人動一根手指頭,說不定,他就已經摔死下去。但,如果杯中的酒撒了,他相信,他的下場不會被現在好上一分。
那麼,就用嘴叼住杯沿。
他輕輕的搭在那根捆繩上,心,幾乎已經吊在了萬丈高空。
繩子開始顫動,隨着他的一舉一動,開始打轉。他保持不了重心,最關鍵的是,神志不清的霍啓明這個時候,竟然以爲有人來找他玩耍,竟然開始瘋狂的扭動身體。繩子隨着慣性開始扭曲,他的臉被溢出來的酒水迎面拍打,那一刻,混合的氣味落在臉上,他卻心頭一陣冰涼。
努力保持平衡,努力不去大口喘氣,只爲了能保留下酒杯裡的酒,深怕等他好不容易到達了目的地,那被子裡的香檳也徹底沒了。
風,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涼。
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覺,只有一個信念——快,就要到了,馬上就要到了!
冷奕瑤淡淡地看着那個公子哥像是蟲子一樣扭曲地攀附到霍啓明的身上,徐徐喘了一口氣,然後,顧不上任何,雙腳夾住對方,一手勒住嗚嗚叫喚的霍啓明的脖子,一手取下自己嘴邊的酒杯,“不,不要怪我。”
鼻涕、眼淚順着五官一路向下,可他的手,卻沒有放鬆半分力道,就這麼死命地扣住了霍啓明的嘴巴,盡力的打開他的喉嚨。
然後,只剩下半杯的酒盡數灌了進去!
“咳——咳咳——咳咳咳——”
霍啓明開始瘋狂的咳嗽,那種聲音,像是食道被人燒穿,痛苦的不能自已。哪怕是已經失去了神智,但身體上最自然的牴觸反應還是健在。
他想嘔出來,可那位平日的至交好友,直接一手捂住了他的嘴!
嗚咽嘔吐的聲音便被封在那裡!
然後,那張慘白的臉越來越沒有了知覺,公子哥淚流滿面地閉着眼,無論如何也不敢再去看一分一秒。
從最開始的掙扎,到後來的癲狂,到最後的反應遲鈍……
霍啓明在“朋友”的壓制下,漸漸的,心率越來越慢,唯有微弱的一口呼吸,還證明着他活着。
羅德眼睜睜地靠在旁邊看着,不知不覺已經嚇得腿軟。
因爲觀景臺設計爲180度全透明的緣故,哪怕他們並不是站在冷奕瑤的位置,也將這一瞬間看得清清楚楚,別說是未成年人,就連跪着一地的那羣名流此刻也個個表情震撼。
論手腕,帝都上下,哪個女子能比得上眼前這位?
關鍵是,站在元帥面前,她竟然毫不避諱?
“拉,拉我上去!”眼見霍啓明一動不動,像是條死狗一樣墜着,公子哥忽然瘋狂地朝這冷奕瑤叫到,那聲音,就像是墮落在地獄的亡魂,想要求得一絲光明。
只是,這一次,冷奕瑤還沒有開口。
赫默已經一個健步,直接樓上她的腰肢……。
冰冷的夜風,在窗臺上呼嘯而過,她感覺到背後那溫熱到不可思議的溫度,眨了眨眼,幾乎有點沒回過神。
有人拿着槍直指她的腦門時,她沒任何詫異;她隨手回了這羣人一點手段,嚇得滿房間的人哆嗦得不敢說話,她沒一點驚訝;可這一刻,赫默忽然從背後樓上她的腰,她呆了一瞬,是真的有點回不過神。
這還是距離上次,在D城的酒店裡,他忽然把她壓在他膝蓋上的第二次親密接觸……
只是,這一個瞬間,緊緊是很短的空隙。
下一刻,狂風大振,窗外的風速以一種不可預測的力度席捲而來。
而冷奕瑤被赫默半摟在懷裡,沒受到狂風的任何影響。
她只感覺到一股很自然的牽引力,在拉着她往後走。
她順着赫默的意思,往房間內退了退。
這一刻,莫說是她,全總統套房的一干人等都是目瞪口呆。
這,這停在窗邊不遠處的,是武裝直升機吧?
怎,怎麼會出現在這?
好不容易停下來的慘叫聲越發的淒厲。
原來,隨着直升機的旋翼轉動,造成的風速將那羣人攀附的繩索吹得左右大震。
如果剛剛是在高空鋼絲上搖擺,那麼這一瞬,他們就像是在颶風邊緣攀附着一根鏈條,隨時都有可能掉下去摔得屍骨無存!
“救命!救命!”
不止是那個公子哥,就連窗簾繩子上吊着的那一羣螞蚱都開始瘋狂嘶吼!
冷奕瑤沒多去注意那些,而是低頭,又看了一眼他的手。
隨着她的視線,赫默亦垂頭,兩人的視線,在她腰身處微微一撞,隨即,性感低啞的聲音蕩在她的耳邊:“你雖然說放他一線生路,我卻沒同意。”
所以說,這位公子哥,即便是完全了“使命”,那也不是就能安全落地的結果?
弗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況,差點爲自家元帥打CALL。
這一環套一環的,講真,就是個正常人,也能被他們倆玩瘋!
更何況是眼前,這幅命懸一線的場景?
“霍啓明喝了那杯酒,就算能活下來,一次攝取過量的那種禁忌品,估計腦子也要燒壞掉。”精神混亂,休克,猝死,哪一條都有可能,就看他的運氣。
“嗯。”赫默輕輕點頭,像是壓根沒聽到耳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腰肢上。怎麼會這麼細?平時明明吃了不少東西。他還派了主廚特意到軍校服侍她餐前飯後,連甜品都一頓不少。
“這麼強的風,這羣人堅持不了兩分鐘都得死。”冷奕瑤擡頭,看了一眼停在半空中,專門製造“颶風”的武裝直升機,又補充了一句。
“嗯。”赫默還是漫不經心,只是,這一次,他的手臂慢慢收回,卻在離開前一秒,微微摩挲了一瞬。
冷奕瑤嘴角一抿,剛準備繼續,卻見赫默已經右手一揮,瞬間,弗雷帶着所有人開始清場。
“各位,這裡不宜久留,大家還是早早回去休息吧。”
弗雷輕輕將窗口處的移動玻璃門關上,將外面的鬼哭狼嚎、撕心裂肺擋在門外,朝所有人輕輕一笑。那一瞬,羅德的父母手心汗溼,幾乎立刻攙扶着對方站起。扭頭,看向自家兒子,除了臉色慘白,眼睛裡卻綻放出灼熱的光芒。
那光,跟隨着一步一步離開房間的元帥,似乎越來越亮。
不知道爲什麼,夫妻倆有種莫名的驚恐。
等弗雷將整間房間都清理乾淨了,只剩下窗外那羣盪鞦韆的人的時候,冷奕瑤已經跟着赫默一起走到了電梯口。
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冷奕瑤腳步一頓。
赫默慢條斯理地按住按鈕:“怎麼了?”
“晚上班裡的人都住在這間酒店。”她仰頭,看他一眼,臉上一副寫意悠然。
緊跟其後的衆人,腳下忽然一陣打滑,特備是此間酒店高層,差點嚇得連心臟病都要犯了。他目光呆滯地望向停在電梯口的冷奕瑤,幾乎倒吸一口氣。
女神、仙女姐姐,您難道沒看出來,元帥是要帶着您一道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