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裡的溫度開得極暖,四周的水蒸氣冒起來的時候,隱約只覺得黏在身上的衣服都難受得緊。
冷奕瑤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些,只覺得有一雙手,順着她的脊背一路蜿蜒。手的主人,似乎在恣意打量她的反應,只要她悶哼一聲,那雙手便會逗留在原地,慢慢揉弄。
她迷迷糊糊地睜眼,只覺得氧氣被耗盡,連胸口都漲得厲害,可是,眼前迷濛一片,任何事物都看不清楚。
忽然,一雙漆黑的眼睛從面前一掠而過,低啞的嗓音帶着滿滿的深意:“要不要?”
嗯?
她支着頭,隱約聽到水生,嘩嘩嘩地在響。
要什麼?
他在說什麼?
她腦子裡氤氳一片,卻下意識地只覺得這個人的聲音耳熟,似乎經常聽到,似乎常常夜半在她耳邊低沉細語。
是誰?
她有點斷片,壓根想不出來,但,身體卻自發地往他身上更倚入半分。
這個人,這個人……。
他太久沒有得到她的迴應,作亂的手倏然加大幅度,不知道是觸到了哪個地方,冷奕瑤忽然驚呼出聲:“嗯!”
音色微微上挑,帶着自己平日清醒時絕不會有的魅惑。
頭頂的男人,眸色越發深沉,望着眼前衣服已經脫得只剩最後一片遮羞的冷奕瑤,什麼叫“活色生香”他眼下才算是真正明白。
赫默不知不覺俯下身,剩下的時間,冷奕瑤只有一個感覺,渴……
嗓子像是被灼熱得從裡到外蒸騰了一遍一樣,渴到她難以忍受……
冷奕瑤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
這種感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她從來不知道這具廢柴身體酒醉之後會是這種反應。
怎麼說呢?
天旋地轉?不至於。但總覺得渾身沒什麼力氣,胸口一團一團的氣息翻涌着,就連睜眼都覺得費勁。四周是熟悉的景觀,可又像哪裡不對勁。她說不出來……。
“醒了?”低啞磁性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那氣息幾乎是貼着她臉上的絨毛劃過。
冷奕瑤一愣,脖子以下的位置隨着身體本能微微一顫,第一反應就是朝聲音的主人望去。
赫默裸着上身,挑眉,輕輕睨她一眼。
……
……
……。
一覺醒過來,牀頭忽然多了個美男,這個情況怎麼破?
冷奕瑤不着痕跡地順着他喉結的位置,一路往下。
那結實的胸膛,簡直讓人流連忘返。
他不是肌肉糾纏的那種類型,但是皮膚肌理,給人第一感覺,就像是被陽光充分滋養之後的樣子,眼睛轉不開。
“酒量這麼差,還敢喝得那麼颯?”赫默扯了扯脣角,望着眼前,被子蓋在鎖骨以下的位置,遮住美好弧度的睡美人,他的聲音緊了一分。
大約,女人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睜開眼的那一剎那是最矛盾而美不勝收的。
她什麼不用一個眼神,只是這麼愣愣地看着他,她眼底那種剛剛從沉睡中清醒過來的勁兒就讓他喉間一干。
特別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她頸窩處那一口青紫的痕跡上,昨晚,在浴室裡自己做的那些事,似乎又翻涌起來。
冷奕瑤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底神色起伏,像是強自在壓抑什麼。只是,眉梢的那抹風流寫意,卻是勾得她心魂一蕩。
她慢慢地從宿醉中醒過來,恍惚地反應過來一件事……
如果,赫默是裸着上身待在她的牀上醒過來,那麼,她自己呢……
她下意識地低頭,當看到自己光禿禿的肩膀時,眉頭瞬間挑起,伸手掀起一腳牀被,果然,底下,一絲不掛……。
所以,昨晚,是這廝幫她脫衣、沐浴?
她閉了閉眼,身上並沒有黏膩的感覺,只是,有些部位稍稍有點酸澀,位置還頗爲隱蔽,但,也談不上疼痛難受。
所以,到底他幹了什麼?
“赫先生,你不覺得,作爲這間屋子裡從昨晚到現在唯一一個神智清晰的人,應該好好解釋一下眼前的情況嗎?”她的聲音略帶沙啞,想起昨晚最多的感覺,便是渴。冷奕瑤指尖慢慢地在牀沿摩挲。冰涼絲滑的感覺,好歹讓她整個人舒服了不少。
果然,酒醉之後,記憶什麼都是妄想。除了記得她是被赫默抱進房間的,她後面,記憶模糊得厲害。
赫默的身體隨着她的話音,微微一僵。
解釋?
該怎麼解釋?
乘人之危?
應該算不上,畢竟,他還沒有做到最後一步。
不過,什麼也沒有發生?
呵!怎麼可能。
她渾身上下,他昨晚幫她洗澡的時候,可是徹徹底底地撫慰了個透。
她剛剛掀開被子的時候,不可能沒有看到身上的吻痕。
他好整以暇地一手撐着頭,一手將她往自己懷裡帶:“赫先生?”他還是第一次聽她嘴裡吐出這樣的稱呼。算不上多麼親近的暱稱,可總覺得,這三個字在她的脣齒間流轉出來,多了點意味悠長的味道。帝國的女子結婚後,理所當然要冠上夫姓,所以,她以後是想別人怎麼稱呼她……
冷奕瑤冷不防被他一拉,撞到他身上,剛剛只覺得視覺效果極棒的皮膚肌理,原來觸上去,手感更加。
她想起那次在運動會上,他跳入泳池,雙手劈開水面,比小麥色還要稍稍淡一點的膚色,映着粼粼的水色,將他整個人修飾得更加頎長,隨即雙手撐岸,離開水池的那一霎那,所有的水流順着他的衣服一路向下,貼在身上……
“怎麼,您很熱?”身前的小女人,呼吸忽然有點不對勁,臉上帶出一絲紅潤。赫默好整以暇地勾起她下巴,兩人目光直接對上。
冷奕瑤明顯感覺到了他的好心情。
一大清早,一睜眼就是渾身印着自己印記的女人,這種情況,不順勢而下,好好調戲,簡直對不起他的智商。
冷奕瑤的右手輕輕地撐在他的胸口前,頓了頓,臉上的紅潤微微一斂,再睜眼,已是一派煙波嫋嫋。
“我熱?兩個人距離太近,我當然熱。要不,你離遠點?”
赫默眼神一黑,嘴裡只咬出兩個字:“休想!”
冷奕瑤果然輕笑,笑得聲音葳蕤華麗,像是要將他好不容易按耐下去的獸性一下子全部撩撥出來。
他想也不想,對準那雙紅脣,直接吻上去!
熟悉的味道,脣齒交融的時候,甚至能感覺到她微微的甜味。他沉迷,雙手從她黑髮間穿梭,只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按入自己的身體。
天知道,他昨晚能忍住最後一刻,靠得是什麼……。
冷奕瑤發現自己有點缺氧。
赫默的性格向來孤傲狂縱,可這樣霸道的吻,還是讓她有點措手不及。可睜開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臉龐上那認真沉溺的樣子,只覺得被眼前這張五官深邃的臉,弄得一點脾氣也沒了。
明明是他昨晚佔盡便宜,大清早起來還一臉理直氣壯,真是惡人先告狀?
關鍵是……
她忽然微微往後一仰,眼底豔光一閃,靜靜地盯着某人。
呼吸急促,自然不僅僅是她一個人。
她可從來不是隻捱打的份。
於是,一個天旋地轉,等赫默回過神的時候,發現冷奕瑤已經直接一個翻身壓在他的身上。
嗯,位置還極爲特殊,就恰好槓在那個位置。
“你想怎樣?”他有點享受地往前蹭了下,軟玉馨香,這樣的待遇,難怪歷史上有人色令智昏
冷奕瑤立於上位,這一刻,才發現,赫默的身上也不是乾乾淨淨。最起碼,他後頸的位置,條條抓痕紛繁交錯,一看,就是自己乾的好事。
“你覺得我會幹什麼?”她俯身,學着他剛剛說話的腔調,一字一語地順着的脖子往上,最後,咬住他的耳廓。
赫默先是一疼,隨即被那呼出的熱氣抵得難受,只覺得,渾身的溫度又上去了一度。
“妖精!”他一個使勁,想要翻身將她重新壓到下面,卻沒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冷奕瑤竟然動了手腳,將他的雙手直接栓在了牀頭,用的,竟然是她的絲襪!
“嘖!”冷奕瑤伸出食指,輕輕地抵住他的胸膛,一臉優哉遊哉:“做人要有點數,昨晚都任你爲所欲爲了,今天早上,是我的主場。”
說罷,下巴一揚,將他手上的死結釦得更緊些。
因爲動作幅度需要傾身,她幾乎上半身最敏感的位置,幾乎貼在他的鼻息之上。
那一瞬,赫默一個仰頭,恨不得直接含上去。
只是,冷奕瑤似有所覺,忽然往後一退,整個人又重新壓在他的身上。
眼前的軟玉馨香忽然換了位置,他只覺得有個地方開始不受控制。
“你想怎麼做?”他笑,這種事情,她都要和他講民主平等。不過,也不是不可以……。
清亮的光芒從他黯啞的眼底閃過,他擡頭,輕輕地吻住她的耳垂,說話間,幾乎兩人的肌膚都隨之顫慄。
冷奕瑤卻豁然一個起身,往後輕輕一坐。
就在赫默雙目倏然撐大的那一刻,她妖媚地,從牀頭櫃上扯下一件睡袍,迤邐披在身上,隨即,從從容容地站在窗邊,清雅一笑:“我什麼都不想做,就想起牀吃飯。”
雙手被緊扣在牀頭,只要一個動作,整個牀都會簌簌顫抖,他不是不可以立刻掙脫,只是……。
冷奕瑤饒有趣味地順着他的腰線一路向下,最後,定在某個圍住。
怎麼看,脣邊的那抹笑都不懷好意。“都說,男人早上起牀的時候,最容易衝動,事實證明……。果不其然。”
赫默的臉色徹底一黑,她還真的什麼都敢說出口!
關鍵是,她早就感覺到了,偏偏還捱到現在才動手,簡直是,簡直是……。
望着對方輕描淡寫地拋了個眉眼,轉身走人的利落背影,赫默咬緊牙關。她給他等着!
冷奕瑤到小房間換好日常衣服之後,面色自然地下樓了。
不過,全元帥府的人,顯然經過昨晚的動靜後,已然全面將她當做女主人。
開玩笑!
一個喝得迷濛醉眼的女人,被抱進房間,如果這樣都沒有成事,那麼他們就真的要懷疑元帥的本能了。
弗雷的眼睛都幾乎彎成了一道月牙,望着冷奕瑤那零星幾個,沒有被衣服擋住的吻痕,只覺得世界如此美好。
實在是太,太太不容易了!
眼看着,冷奕瑤四周羣狼環繞,元帥大人總算是出手了!
雖然還沒有到十八歲法定成年年紀,不過,早出手早安心啊。天知道,這位小祖宗日後還會碰上什麼人。
“冷小姐,早。”他打起招呼的時候,恨不得直接改口。可想了想,元帥都沒吩咐,萬一弄巧成拙,到時候反而自己倒黴。於是,除了笑得一臉喜盈盈的樣子之外,動作間格外恭順。
冷奕瑤望着眼前這一臉笑得跟個傻狍子似的高級軍官,一時間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如果現在告訴對方,她和赫默還沒有正式完成最後一步,他這臉上別有意味的笑容,是不是立刻就能崩塌、支離破碎?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她明白得很。
赫默是因爲珍惜她,否則,不會這麼壓抑自己。
不過,事情如果牽扯到男性尊嚴那方面的話,是個男人都不能忍。
她還不想立刻被某人抓上牀,來個十大酷刑,幾天幾夜下不來牀。
講真,她幾乎可以想象,不久的未來,如果某人真的開了葷,她怕是絕對沒有好日子過。
不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煩,她有點無賴的笑笑。反正,現在她還有幾天好日子過。
“幫我那杯熱牛奶,謝謝。”她有禮一笑,說話見不溫不火,讓人看不出真正情緒。
弗雷目光掃了對方的雙腳一眼,這次沒有生龍活虎地直接換上跑鞋,一臉輕鬆地直接慢跑去上學。而且,這嗓子,啞得也太厲害了,也不知道昨晚熬到了什麼時候……。
“回神咯。”冷奕瑤眼見對方的臉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起來,都不用猜,就知道這人腦裡肯定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天馬行空。
一根手指頭,在空中搖擺了兩次,好歹是把他的魂招回來了。望着冷奕瑤戲謔的目光,弗雷一時間只覺得一口老血哽在喉嚨口。
就沒見過操作這麼穩的女人,初夜之後,還這麼坦蕩從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搞得反倒像是自己纔是個黃花大閨女一樣。
弗雷低頭,所謂彪悍的人生,就是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能淡定從容地讓別人無地自容。
冷奕瑤,顯然是這類人中的王者!
“我,我去熱牛奶。”弗雷丟盔棄甲,壓根不敢去看冷奕瑤調侃的神色。講真,這一瞬,他忽然發現,對方纔是個大老爺們,臉皮賊厚。
“嘭”!
身後的樓梯忽然傳來一聲軍靴與地面的碰撞聲。
冷奕瑤好整以暇,對於某人這麼快就解開牀上的桎梏倒是沒有一丁點驚訝。
他剛剛要不是因爲身上裸着,某個位置不太雅觀,估計都不用花這麼長的時間。
正如赫默知道她的身手一樣,她對他的底細也知道頗深。
“弗雷都被你嚇走了?”對於自己最信賴的近衛官,這麼沒底氣,被她三言兩語就唬走的事實,赫默沒有太大感想。反正,連他她都不怕,她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一大早的就脾氣不好,小心上火。”冷奕瑤回頭,輕輕朝他一笑。早晨的陽光,帶着室外清新的味道,微風撫來,吹過她的髮梢,帶起幾縷捲翹的碎髮,落在她的肩上,宛若一副雋永的油畫。
赫默就算剛剛還有點情緒不佳,如今,被她這清涼的眼睛一掃,加上這樣的畫面,實在是生不出來氣。
怎麼辦,被她吃得死死的,竟然心底還隱約有點欣喜。
赫默挪了挪視線,越發覺得,這人簡直是妖物。
冷奕瑤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了,別生氣了,待會我還要去學校,一起吃早餐?”
看他一身戎裝的樣子,應該是今天也有特殊安排。冷奕瑤好心情地拉着對方一道坐在桌邊。
弗雷果然很快就出現,而且,作爲機要人員,的確夠激靈。冷奕瑤要的是一杯牛奶,他卻準備了兩杯過來,順帶還夾着兩份蛋黃吐司三明治。
眼看赫默和冷奕瑤並肩坐在餐桌旁,他笑了笑,自動避開“電燈泡”的設置,東西放下,立馬就閃。
他剛剛在路上反思了一下,眼下,府邸裡住的不是大佬和大佬的女人,而是,兩位大佬!
自己是腦子壞了,纔會想着和冷奕瑤比智商,完全被碾壓好不好?
與其這樣,還不如當個老老實實的小跟班。
弗雷退開的時候,赫默就看到他眼睛一閃,無奈一笑,這女人不管到哪,似乎從來沒有吃虧的時候。
“待會你去聖德?我晚上去接你。”他隨手將三明治拿到手中,語氣已經恢復成平常的做派。
冷奕瑤想了想,搖了搖頭:“你忙你的吧,我晚上準備去練一下鋼琴課。”
赫默目光微微一頓,慢慢看她一眼。她向來不會是無緣無故幹事的性格,今天按理來說,不是她課外活動的時間,怎麼突然有這個安排?
冷奕瑤面對他的狐疑,只是輕輕一笑。
有些事情,總歸要整整。
“晚上回來,我讓人在學校門口等你。”他今天的確有安排,她不願意他等她的話,至少也要讓自己的人陪着。總歸,她身邊雜七雜八的人太多。
關於這點,冷奕瑤倒是沒拒絕。反正赫默是好心,她也不是非要天天跑步上下課不可。如今體能恢復了不少,總歸是可以緩一緩。
“行啊。”一口牛奶下肚,整個人都暖和了幾分。她看了看時間,這個點去學校反正也是遲了,索性慢悠悠地走過去,欣賞一下帝都最後的秋景。
赫默親自送她到門口,兩個人一路穿過廳堂、小道,一個高大俊美,一個優雅空寂,還別說,當真是一對璧人。
所有昨晚吃“魚咬羊”的人都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看來,離好日子不遠啦……。
直到冷奕瑤走得人影都不太清楚的時候,弗雷忽然快步湊到赫默身旁。
赫默正要上車,看他這幅模樣,就知道有事,低頭,淡漠地吐出一個字:“說!”
弗雷渾身一緊,只是,昨天夜裡那一通電話,實在是不湊巧。恰好是在大家酒興正濃的時候,元帥都抱着冷小姐上樓了,他接起電話的時候,只覺得整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是,是長公主。”
開頭是磕磕絆絆的,可一旦正吐出來了,反而後面的,倒是好說了。
“長公主聽到消息,冷家父子到聖德高中去找冷小姐麻煩,氣得怒火中燒,可等她到學校的時候,發現冷小姐已經和您走了,所以晚上打電話過來問問。”
弗雷發現,他說話這麼久,元帥的表情一絲漣漪都沒有掀起來。似乎對於這一切,一點詫異的表情都沒有。所以,是早有預料?
不過也是。皇家宴會上,長公主那失控的表情,幾乎明眼人都能猜出兩三分。分明是對冷小姐非常在乎,怎麼可能一轉身,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再不聯繫?不過,這樣算下來,還有一個比較麻煩的因素。那位長公主的生母,鄰國公主出生的大王妃。這麼多年,長公主因爲失去記憶,從來沒有去找過冷小姐。這位大王妃可沒有失憶.........如今想想,她到底是個什麼態度,爲未可知。
“問什麼?”誰想,赫默忽然側頭,淡淡地看過來。
弗雷從思緒中回過神,愣了一會,才明白元帥指的是長公主問的是什麼,於是,越發低着聲音:“長公主問,能不能私下和冷小姐見一面,她有事想要和她談。”
到底還是帝都曾經的風雲人物,知道電話要打到元帥府來問。
不過,看這問話情況,對方心底怕也是心知肚明,冷小姐不怎麼待見她這個生母啊。
嘶,也不是說反感,就是冷冰冰的,沒有一點重塑母女情深的意思。
如果按照冷小姐在皇家晚會上的說辭來看,應該是很久之前,她就知道她生母是長公主了。對於姐姐的虛僞設計、栽贓陷害,哥哥的冷漠無情、坐山觀虎鬥,父親的心狠手辣、城府極深,她就像是玩遊戲一樣,把一家上下當猴耍。但,這都是後來她失蹤後又突然出現之後的畫風,在那之前,冷小姐簡直是長在冰冷陰暗處的一棵小草,誰都不會多憐惜她一分。那個時候,爲什麼不找長公主幫忙?
還是說,她知道長公主當時已然失憶?
不管怎麼想,他都猜不透冷奕瑤的思維。
如今長公主上趕着要來修復母女情,以對方現在的身份,自然對冷奕瑤是另一重保障。雖然元帥並不看重冷小姐到底是商人之女,還是皇室之女,但,世俗便是世俗。在常人的見解看法裡,總歸,長公主的女兒要尊貴得多。
赫默靜靜地看了弗雷一眼。他知道對方是從普通民衆的角度出發,委婉建議他能讓冷奕瑤接受長公主的好意。但,大約這個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比他的冷奕瑤更驕傲。
就算是找回記憶的長公主突然相邀又如何?
即便身上留着皇家的血液又如何?
“私生女”這三個字,恕她不接受!
“就當沒接到這電話。”他關上車門,平靜無波地吩咐一聲。
弗雷心底一震,下意識看向元帥的側臉,卻見他已經沒有再說一個字的打算,於是,恭恭敬敬地往後一退,“明白。”
車子順着主路一直開了過去,很快便追上冷奕瑤的步伐。她擡頭,看着車子放慢,幾乎與她步行速度一致的專車,忍不住無奈一笑:“你走你的,我就看看沿路風景。”
她昨晚喝酒太多,到現在腦子還有點暈,坐車肯定要暈車,還不是走走路,呼吸點新鮮空氣。
赫默顯然也知道她的打算,於是輕輕打了個響指,車速果然立馬提上去了。
“晚上等我。”丟下四個字,車子都已經開出一大截。
冷奕瑤笑笑,不知道爲什麼,以前住在冷家的時候,身體明明對那裡的一草一木、一絲一毫都那麼熟悉,可偏偏只覺得是個睡覺的地方。但,有他在的地方,特別是元帥府,哪怕被一圈子壯漢天天當珍惜動物團團圍住,也只覺得,心頭微暖,極度放鬆。
“等你嗎?”還真把她當成居家小媳婦了?
她眨眼輕笑,淡淡的笑聲很快在四周消散。
等她來到聖德高中的時候,果然,都已經一節課下課了。老師看到她拎着個包,一臉自然而然地穿過走道去位子上坐好,無奈一笑。這哪裡是特級班的學生,分明是特級班的祖宗。
不過,連聖德高中的執行董事和班級負責人都不吭聲,他們這些做任課老師的,竟然明白對方是貴人,自然也不會給她添堵。
於是,剛剛還鬆散閒適的課間時間,立刻就炸開鍋!
羅德性子使然,第一時間就衝到冷奕瑤桌邊:“女神,我聽說昨天你爸和你哥都來了,後來好像被軍界的人帶走了。該不會是元帥衝冠一怒爲紅顏吧?”他對加入軍界就從來沒有死心過,聽說昨天有人還看到赫默的影子,只氣得恨不得捶心肝!早知道,他昨天就一路尾隨,跟着冷奕瑤了,搞不好,還能讓元帥對他多看一眼。
衝冠一怒爲紅顏?
呵!
冷奕瑤心想,得虧自己和他是一個班級,同樣的老師教的,否則簡直懷疑他老師是不是早逝,教出這麼個東西。
晨芝梵聽到這話,回頭看了羅德一眼。自從成了冷奕瑤的腦殘粉,這人的智商就直線下降。冷奕瑤和冷家上下不合,放在班裡這樣大張旗鼓地說出來,很好嗎?
這世上,對女人本來就苛刻。
孝順恭敬、謙和有禮是世人對女子的最低要求,放在冷奕瑤身上,卻是牛頭不對馬嘴。你確定,你這話說出來不是給她招黑?
就連一旁的蓼思潔都忍不住撞了他一下。這人是傻子不成。家裡父親和哥哥不待見,弄得全校皆知,是好消息嗎?他嗓門那麼大,怎麼不去廣播站演講?
就連一直習慣在窗戶邊睡覺的副班長奧斯頓此刻也皺着眉往她這邊望過來。他前段時間,按照冷奕瑤的意思,將幾個人送入冷氏集團,爲的便是她以後在冷氏掌權方便,現在冷家的當家人卻是和她撕破臉了?
眼看所有人表情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實際上,眉目間透出來的卻是隱隱擔心,冷奕瑤難得的感覺出一絲溫暖。她向來獨來獨往慣了,做事又恣意妄爲。赫默只縱着她,從不多提一個字。倒是這羣人,受的是最正統的教育,從小思想根深蒂固,一個個爲她擔心的樣子,倒讓她覺得,這些日子在聖德高中的學沒有白上。
“放心,人都回D城了。”以赫默的手段,威脅利用不過是小計,但凡那對父子再幹出點什麼事,哪怕是私自離開D城,怕就不是這次這樣輕輕鬆鬆讓人把他們押走這麼簡單了。
他們自己顯然也很清楚,所以冷奕媃那半身癱瘓的事情,到最後也不過不了了之。
什麼父女情深、同胞之誼,在赤果果的利益和家族未來面前,一切都不過是籌碼。
兩害取其輕,是人都知道現在該怎麼取捨。
眼見冷奕瑤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所有人反而心裡覺得鬆快了不少。但凡是真的有難處,不會是這般雲淡風輕的表情。
於是,氣氛一下子又熱鬧起來。
“話說,我超級羨慕你啊,能和元帥朝夕相處,想想看,你簡直是全帝國女人終極目標。”旁邊一個小姑娘忍不住過來,一邊搭着蓼思潔的肩膀,一邊和冷奕瑤說話。
冷奕瑤記得這位之前在校級運動會的時候,和蓼思潔同樣參加了接力項目,是個性格很爽快的女孩子。
“別說是女人了,是男人也羨慕啊!元帥啊!開玩笑!那就是我這輩子的偶像!萬年男神!”羅德的聲音簡直都要震耳欲聾了。不過話音一落,忽然想起自己平時對冷奕瑤的稱呼,嗯,男神和女生,果然般配。
“你得了吧,一看到元帥嚇得連話都說不完整,還敢提這個。”開玩笑的是上次在海港派對的時候,親眼見過赫默的人之一。當時,元帥那氣場,呵呵,不開玩笑,遇佛殺佛、遇神殺神!
一時間,教室裡鬧鬧哄哄的,好在,都是善意的玩笑,沒人敢拿冷奕瑤那新爆出來的身世說嘴。
沃克站在窗外看了許久,終於緩緩轉身,離開班級。
“她回來上課了?”小樓辦公室裡,一個久違的身影坐在那裡,見他回頭,擡頭朝他看了一眼。溫暖的空調,讓他渾身都暖洋洋的,脫了外套,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單衣在裡面,氣質卻凌然出衆。
沃克看着好友這麼隨意出入的樣子,只覺得頭疼:“你消息還真靈通。”
也不好好遮遮自己的眼睛。頭髮雖然已經染成了時下潮流的奶奶灰,但好歹也戴雙墨鏡啊。露出那麼一雙銀色的眸子,是想要嚇死他,還是招惹皇室的人趕緊上門?
“我消息要是夠靈通,就不會到那天,才知道她是誰。”M站起來,靜靜地看向窗外。
沃克張了張嘴,忽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撇開赫默冰冷森嚴地守在冷奕瑤身邊,旁人近不得半分,就光說冷奕瑤這血緣問題……。
他都不敢問,當初M到底是帶着什麼心情,來到學校,讓他多多照拂冷奕瑤的。
見好友久久不吭聲,M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慢悠悠地往外走去,只留一個背影。
沃克沒法,只得開口:“晚上冷奕瑤約了鋼琴老師,我覺得,她其實是想和你聊聊。”
他沒有把M的聯繫方式告訴她,她也沒有直接來找他,而是通過鋼琴老師,這位同時是她和M的授業老師的人作爲紐帶。
他有種預感,冷奕瑤有事情和M談,只是,這幾天,M一直心情不太好的樣子,久不露面。
“知道了。”M腳步一頓,良久,擡頭,看了一眼天際。似乎,眼底劃過什麼,卻很快,被他沉入最底層。
那雙琉璃銀白的眸子,在微風中,一瞬不瞬地直直地看向特級班的位置。站在他身後的沃克,只覺得,心底一顫。
他,他可是她親舅舅啊,可千萬別出什麼叉子。
他可不想,再經歷一下當初,M離開帝都時的壯烈情況。
這一天的課,所有人都發現,沃克的情緒崩得很緊,竟然隱約間,有點焦急難耐的樣子。
特級班的最後一堂課恰好是他上的,冷奕瑤那雙清涼的眸子,順着對方緊扣的雙手,再看到對方緊皺的眉頭,良久,慢慢轉開視線。
這世上,有些人,總是忍不住瞎操心。
下課的時候,沃克顯然不準備立刻離開。他收拾教材,關閉電子設備,一直站在講臺的地方,目光偶爾望向冷奕瑤。
奧斯頓和他本來就親近,又是一個家族出生,自然敏銳地感覺出來不同。只是,他想不出,能讓沃克露出這樣不冷靜的表情,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冷奕瑤卻安之若素地直接提起書包,轉身就往外走。
原本還準備和她一起去吃個宵夜的同學,見她動作這麼快,紛紛猜測,她是不是晚上有約會啊?
冷奕瑤出了特級班,腳步卻是放緩,一步一步,順着草坪的位置,往前靠近人工湖。
湖面隱約有點結冰的意思。
帝都的秋天,轉眼也快結束了。
冬天只會越發冰寒刺骨。
她隨便找了一處長椅,懶懶地坐下來。
別說去與鋼琴老師碰面,就連打個電話聯繫的意思都沒有。
大家都是聰明人,無緣無故去找她,自然是想告訴明眼人,該見面好好談談了。
“穿這麼少,不怕冷嗎?”果然,不到片刻,背後傳來某人熟悉的聲音。
隨即,是一件帶着體溫的外套。
她垂眉看了一眼,和當初那見奢華的白狐長袍不同,這次,是一件極其低調的黑色羊絨大衣。披上它,走在月色裡,怕是一個不小心,都能與背後漆黑的夜景融爲一體。
“你呢?躲我這麼久,終於願意出來說話了?”冷奕瑤笑笑,直接將大衣扶了扶,包裹住頸項,回頭,看進他的眼底。
M似乎微微怔了一瞬,那一刻,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躲嗎?
如果是別人說這句話,他一定會輕蔑冷笑,只是,對方是她,他竟然無從否認。
說什麼呢。
他這幾天,的確有點懵住了。
與陸琛不同,他本來第一次接觸的,就是冷奕瑤的本質。對於這個女人,心思、手段、城府,他都早有預料,只是,從未想過,到最後,既然是最淺顯的身份纔是讓他最驚愕的地方!
爲什麼,她竟然會是那個長公主的女兒?
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場皇室晚宴,他看到長公主痛苦又欣喜若狂的臉龐,只覺得這世上的一切,果然都諷刺得很。
他是皇帝與冰域族的私生子,她是長公主與有婦之夫的私生女。
同樣的血脈,同樣的見不得光,同樣的揹負着原罪……。
只是,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清楚自己的來歷,而她……。
M忽然覺得腦仁疼。哪怕四周的空氣清晰、環境優美,也不能緩解一絲他的煩躁。
“皇室那邊,你怎麼打算?”他頓了許久,終於開了口。
只是,這一次的聲音,已經恢復了王城的鎮定優雅。
似乎,對於兩人的血緣問題,他已經不準備再提一個字。
是避諱,還是視而不見?
冷奕瑤輕笑。
自那晚皇室假面舞會後,燈塔下的一晤,她就知道,再不能放任他獨來獨往。
這個人啊……。
她輕笑,緩緩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邊。
“你呢?作爲陸琛現在唯一的血緣兄弟,你又是怎麼打算的?”
陸琛剛登基,皇帝的位子還不穩,外有那位退避屬地的大公,內有大王妃虎視眈眈,他呢?又是作何打算?
M豁然回頭,人跡罕至處,那一雙銀眸裡,倏然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冷奕瑤望着眼前這驚人的男人,良久,慢慢地勾起脣角。
裝了這麼久,終於肯露出真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