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武敖這事做得非常出格,然而眼下情勢緊張,與其跟他做無謂的口舌之爭,不如想辦法誘敵軍出戰,解決眼前兩軍相持的局面。
雖說漢北在東部被坑兵十萬,然而不及南方戰場上的一場大敗所帶給他們的震顫,一直被漢北軍視爲不敗軍師的方醒竟然吃下了這麼一場敗仗,加之隨後南方軍團中的軍官大換血,令漢北軍心浮動,此時出戰正是上好的破敵時機。
綠羅衣一事,我最終選擇了避而不談,以小忍成大謀,不過有件事我心裡一直很在意,我一直沒問武熬竹林中這些人的來歷,不是沒有疑惑,而是刻意隱藏疑惑。
軍中每位軍官或多或少都會有自己的親兵,將軍級別的更有家將,像袁老四,雖然他的級別已經達到副將,然而還算武敖的家將,這種提升親兵攬招勢力的事例太多,且自古就有,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我在意的是他的勢力到底有多大呢?這些人地本事遠不止親兵那麼簡單,最重要的。我從沒在他的屬下名單裡見到過這些人的名字,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認爲,不過不得不去思索,如果他有二心,怎麼辦?
連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如今秦權對他相當信任,能將自己費力調教出來的新軍交由他帶,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僅憑竹林裡的這些可疑親兵。怕是說服不了秦權、許章。更何況,他還有個特別地身份——我地兄弟,秦軍南系地主力,動一絲就有可能牽動整個秦軍,更何況這些都只是我的猜測,連我自己都還沒說服,又怎能說服別人?
打馬回六盤的路上。我決定將這事放在心裡,不過爲了心安,還是決定奉勸秦權最好重用班驍,這麼一來,軍權不會只掌握在一個人的手裡,何況班家如今跟羅家結親,適當增加班驍手上的軍權,也有利於羅韌之進一步往我們這邊靠攏。畢竟大樹底下好乘涼。
伏影因爲昨日失手。一直抑鬱到現在,不願意現身,因此樹蔭馬道上只我一人騎着馬晃盪。我不大清楚他是怎麼行動的,能在我有危險的時刻迅速現身,而平時絲毫見不到人,這本身就是一門功夫,不過顯然,他並未因此自豪。
轉過一道山彎,視線豁然開朗,東周素來以山水聞名天下,儘管只是座不知名地小山,景緻依然如此秀麗,恰逢暮春,山野翠綠新彩,讓人目不暇接,尤其山澗那一潭碧水、兩條飛瀑,不管多陰鬱的心情,看到後都會令人歡欣。
綠坡盡頭,停了一輛小馬車,旁邊還有三五騎,看樣子像是刻意在這裡等我們,伏影難得現身,但看到馬上那個“六子”後,臉色明顯有些緊繃,畢竟昨天在他手上翻得船,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那“六子”到是不甚在意,樂呵呵衝我一抱拳,“大人可是要回六盤?”
多明白的事,早上送行時,就說了我要回六盤,這半路截住再問,可見定是有事相求,只點了點頭。
“屬下正要送我家夫人回六盤,恰好與大人搭伴。”
我看一眼馬車,綠羅衣正好掀開簾子,衝我微微一點頭,“晨露太重,大人不嫌棄的話,一同上車如何?”輕柔的聲音帶着幾分沙啞。
她既有邀請,我也正想問她一些事,也就不再推拒,下馬上車。
雖然是她邀我在先,不過看起來她卻十分拘束,想說不敢說,只是低着頭,揪着玉佩上的流蘇,那玉我認識,是武敖成婚時,我贈給他們夫妻的,總共一對,秀水那塊上雕着天祿,武敖這塊上雕着麒麟,一個招財,一個送子,喻意吉祥,看來武敖到是對她十分用心。
“你是六盤人?”
“嗯,六盤南鎮。”六盤共有南北兩鎮。
“怎麼……會到這裡?”
她擡頭看看我,又咬脣低頭……
原來三月底正是她出嫁的日子,男方是北鎮上地大戶,算是有些財力,因爲秦軍到來,兩邊家人擔心六盤要打仗,就急着想把他們地婚事給辦了
也沒再講究什麼排場,尋了頂轎子,僱了幾個人,就了,這麼一來,也不用擔心逃難時走散。
誰也沒想到會在路上碰見武敖出行,依照時間計算,應該就是他往前鋒大營的時間,因爲山道被巨石堵了路,兩隊人馬合力將石頭挪開,這時讓武敖瞅見了她的容貌,於是……
“我……不想再逃了。”當我問她想不想離開武敖時,她給了我這麼一個答案,“他……根本不敢帶我走。”這個“他”估計是她地夫君,“而且,武將軍答應過我,他會保護我的家人。”這麼簡單的承諾就可以得到一個女子的一生,有時候感情真得什麼都算不上。
想到她昨夜面對武敖時的恐懼,能想像對她來說,做這個決定有多困難,而她的一切遭遇,卻可能都是因爲我。
傍晚時分,馬車到了六盤南鎮,她的父母兄弟都到街口迎接,遠遠的,我看了他們一眼,也許是因爲武熬的保證,她的兄弟們看起來都很開心,父母雖勉強,卻也是笑的,只有她面帶憂傷,女兒家的心終究不是石頭。
六子並沒有留在南鎮,反倒隨我們一起回到我的住處,見班驍的人來接,他便打馬回程,此後,我再沒見過綠羅衣,武熬將她徹底封印在了某個地方,不過後來軍中多了幾個“綠羅”家的男丁,晉升的很快,裙帶關係雖時常令人不齒,然而卻非常好用。
而這個名叫綠羅衣的女子卻像一縷香霧,隨着旭日升起,蒸騰消失,再也不曾出現過,讓人疑惑,她到底是否真得存在,還是我的夢境……
終於在六月下旬收到了秦權的書信,信上聊聊幾字,無非是各方諸侯的調兵情況,以及徵求我對六盤局勢的看法。
李邦五雖然奪去了師兄的兵權,然而整個邊疆佈局卻還是嚴格按照他先前的預定而來,主戰場針對漢南,次之對秦軍,其次防止漢西死灰復燃。
分析師兄對漢南的失利,一半要歸功於漢北軍的派系之爭,以及李家宗室對於方醒這個世外高人的防備,因爲李伯仲、李邦五父子對他的無條件信任,令衆人非常不滿,李伯仲在世時,威信十足,即便衆人有異議,卻也不敢說出口,只能憋在肚子裡,到了李邦五繼任時,本來就因爲王位之爭弄得宗室之內派系林立,再加上李邦五的荒誕不經,竟然娶了父親的妾室爲妻,令李家成爲了天下人的笑柄,也使得他自己的威信掃地,難有其父之威,鎮不住內廷,在軍權分派上,也就難以重用方醒,即便重用,然而其屬下時常不聽調令,指東打西,再好的計謀也只是一堆廢紙,加上師兄此人性情淡遠,不喜權鬥,擅謀天下大勢,卻不擅與人爭權奪利,如此一想,漢南大捷也屬平常。
如今漢北的南方軍團,由李伯仲的堂弟,李邦五的堂叔李季冬統領,此人號稱有李伯仲之勇,也是目前李氏宗親中最有號召力的一人,宗族之爭中,曾有人提議由他接任漢北王,榆蠶一戰後,漢北軍一直軍心浮動,爲了改變現狀,提高士氣,聽說前幾日李季冬親自率軍攻打了幾處漢南軍大營,都是大勝而歸,一時間,萎靡不振的漢北軍又找回了先前的士氣,見漢北軍如此士氣如虹,一些先前向我們靠攏的小諸侯國,諸如金、魏等,如今又紛紛向漢北倒戈,看起來,秦、楚聯盟似乎顯出了幾分頹勢。
許章的意思是不如趁此機會在東部大幹一場,以揚聯軍聲名,我想了幾天,還是決定反對他的提議,首先,對方的士氣正處於最高點,此時大戰,定然損傷不小,不論勝與不勝,秦軍都可能會遭遇重創。其次,漢南軍一直守而不出,對李季冬的挑釁一味閃躲,不免令人生疑,當初他們兩萬人馬破敵十一萬,李季冬到南方軍團時,正是漢南士氣最高點,不趁此機會大戰,明顯有陰謀,何況周辭此人向來詭詐,擅於權鬥,他很可能是故意放任李季冬得勝,如此一來,李季冬在李氏宗族中的威望就會提高,所謂一國不二主,他的威望過高,自然會引起李邦五的猜忌,到時禍起蕭牆,不管漢北軍多勇猛,也不過是一盤散沙,屆時再戰,豈不輕鬆?
正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不妨拭目以待,看周辭這招“養虎爲患”可有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