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姨娘睡醒之時,外邊天半黑,屋子裡點了燈燭。柔姨娘懶懶地坐起身,撩起帳幔,看見杭天曜坐在牀前的方凳上,似在想事情。
“爺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叫醒妾身?寶簾呢,也不知伺候着爺。”柔姨娘亮晶晶的眸子裡無不是纏綿的情意,驚喜之情叫人一見便知。
杭天曜靠在牀沿上,細細看她的氣色,飛揚的俊眉蹙起,沉聲問道:“怎麼氣色這麼差,這些奴才,不好就賣了。我知道你心裡放不下你父兄,只那是太妃娘娘發下的話,等過段時間太妃氣消了,我再去求情,一定把你父兄買回來。”
“爺,妾身不敢。妾身的家人有罪,妾身不能叫爺爲難。妾身只是身上懶懶的,並沒什麼,爺別擔心。”柔姨娘輕輕低了頭,偏着身子,不欲與杭天曜正對。
“爺最近外頭的事情忙,沒有功夫照顧到你們。少夫人對你如何?她要不好,你與我說。”杭天曜並沒有順着柔姨娘的心意去掰過她的肩膀來,只是顧自說話。
柔姨娘無法,只能自己重新轉過身子,柔柔得偎到杭天曜胸前,低聲細語:“少夫人對妾身很好,每日都遣身邊的姐姐來看妾身,昨兒還賞下了一件大毛的衣服。少夫人對妾身這麼好,妾身越發無顏見她,妾身父母做了那樣對不起少夫人的事,少夫人通情達理非但沒有怪罪妾身,還爲妾身說情。
爺,少夫人賢良淑德,爺不可聽信了外人的話與少夫人生分。如果那樣,妾身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更不敢再見爺。爺有沒有去看過少夫人呢,聽說這兩日少夫人很受了些委屈。”柔姨娘說話之時神情溫婉,面容真摯,讓人沒來由得越發憐惜她。
杭天曜拍撫着柔姨娘的背,扶着她坐穩,面上露出笑容:“你能這樣想極好。誰敢給少夫人委屈受呢?”
柔姨娘就把媚姨娘所說之事細細說了一遍,並沒有隱下其中關涉到自己的言語,最後又勸着杭天曜:“爺,妾身是什麼人,少夫人是什麼人,萬不敢行那僭越之事。那些奴才可惡,眼見爺最近忙於外務無暇去少夫人房裡,他們就敢欺到少夫人頭上,趕走了他們都是輕的呢。爺,時候還早,爺快回去看看少夫人吧,陪少夫人一起用晚飯不是?”
杭天曜不悅的搖頭:“爺特地來看你,你倒好,非但不留着爺,還將爺趕走。”
柔姨娘雙眸裡早盈滿了淚,又是委屈又是傷心:“爺這樣說,吟蓉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吟蓉待爺的一片情意,難道爺還不知道嗎?吟蓉別無他想,只望着爺能好好的,就算爺叫吟蓉去死吟蓉也無半句怨言。
可吟蓉終究只是一個妾室,如何敢得罪了少夫人。爺一日兩日不回去看少夫人沒關係,可時日一長,少夫人賢惠不會怪罪吟蓉,保不準下邊的人作踐吟蓉啊。那時候,吟蓉纔是百口難辨,只求爺疼惜吟蓉,回去看看少夫人吧。一夜夫妻百日恩呢,爺不念着其他,也爲安太妃娘娘的心啊。”
杭天曜無法,只得與她拭淚,等到柔姨娘安靜下來之後,終於嘆了口氣,下定決心一般說道:“你說得也有理。只是我放不下你,你乖乖呆着,我很快就回來看你。嗯?”
“爺去吧。妾身好着呢,改明兒再來看妾身還不是一樣的。”柔姨娘小臉上還存有淚跡,勉強笑着,催杭天曜快快動身。杭天曜才戀戀不捨的放開了她。
出了院子,外邊已經大黑了,杭天曜站在樹影之下,靜靜地回望了茜紗閣一眼,才轉身去凝霜院。
大半時候,風荷都是去太妃房中與太妃一同用飯的,今日也不例外,是以她根本還沒有回來。主子不在,院子裡自然寂靜許多,丫鬟們或是用飯或是結伴低語,只有門房的婆子上去迎接了杭天曜。
“四少爺回來了,少夫人去太妃娘娘院子裡了。”這是溫婆子,幾年前一家老小都賣身到了王府裡,有個女兒針線不錯,在繡房裡倒是挺受器重,她自己與老伴年紀都大了,只能做些守門的小事。好在分到凝霜院裡之後,活計清閒,風荷又是個大方的,昨兒纔給每人發了一件平常灰鼠皮子的小襖兒,按着等級散了年下的賞錢。像溫婆子這樣的自然是感激不盡。
杭天曜一徑往裡邊走,隨口應着:“爺知道。”太妃喜歡熱鬧,風荷常去陪老人家說笑,便是不一同用飯每日晚間也會過去請安,他當然清楚風荷此時並不在院子裡。
穿過廳堂,到了二進小院裡。月色朦朧,房裡的燭光映射,勉強能看見地上斑斑駁駁的樹杈影,清清冷冷的,有些孤寂。迎面有淡淡的梅花香氣,深深淺淺的浮動着,幾欲使人醉去。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似怨似嘆,似悲似愁,低徊纏綿。硃紅欄杆下倚靠着一個柔弱的身影,背對着身,淺碧色的衣裙,越發襯得人影楚楚可憐。
杭天曜不由止住腳步,轉身向女子所在之地邁去,口中問道:“你是何人?”
女子仿若受了驚嚇,身子歪了歪,堪堪扶住欄杆,怯怯得回身對上杭天曜探究的目光,又迅疾的低了頭,蹲身行禮:“奴婢落霞,衝撞了少爺,請少爺責罰。”
“落霞?真是好名字,你是少夫人孃家帶來的,爲何從沒有見過你?”杭天曜就勢扶起落霞,又在她手心輕輕一捏。
落霞登時羞得滿面通紅,在淡淡的月色下別有一番柔美的風味,語音清婉:“奴婢只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小丫頭,比不上沉煙姐姐幾人能幹,哪裡能在前邊服侍主子。”
“哦?你識字,誰教你的?”杭天曜託着下巴,饒有興趣的樣子。
“奴婢在董家時曾跟着二小姐讀書,是以略略識得幾個字。”她依舊低着頭,只是轉過身去,杭天曜恰好能看到她露出來的一段雪白脖頸,細膩柔滑。
“你原來並不是少夫人的丫鬟,那爲何跟着少夫人陪嫁到我們府上?”美人在前,杭天曜自是禁不住誘惑,擡手握了落霞的一縷青絲放在鼻間微嗅。
落霞好似全然沒有發現,兀自回着主子的問話:“少夫人身邊的姐姐個個都很是得力,可惜不識字,老太太怕少夫人偶爾要記個帳什麼的不方便,就把我與了少夫人。”
杭天曜深信不疑,笑贊她:“原來如此,清秀標緻、腹有詩書的佳人真是極難得的。”院子外邊響起一串紛雜的腳步聲及人語聲,杭天曜一面說着,一面丟開了髮絲,手指探到了她的後頸上。
落霞又羞又急,慌得忙退後半步,不意竟然踩到了自己的裙子,身子猛地向後倒去,隨之而來的是她的嬌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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