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荷靜靜地坐在上首,輕輕撥弄着手上的玉鐲,沒有說話,一雙凌厲的眼神掃視着周勇。
周勇心下發毛髮怵,他自悔方纔把話說得太急了,都沒有弄清主子的心意就胡亂下了決斷。倘若風荷不信任他,以爲他是要排擠得用的管事,那他就算完了。他捫心自問,是真的沒有私心,一來爲報風荷的賞識,二來有心做出一番事業來,是以他的手段有些偏激,卻不是爲了奪權。
想到這裡,周勇坦然許多,身子穩穩立着,恭聽風荷的吩咐。
風荷吃了一口茶,抿嘴笑道:“周大哥,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很好。水田一事我就交給你了,但你家眷都在京城,不能長時間留在江南。開春之後,你先去那着手規整,看看有沒有得力的人能接替那邊的事務,理出頭緒之後再回京城。沈管事那邊,你不用多慮,一切有我。”
周勇又驚又喜,之前的擔憂一掃而空,欣然領命。風荷並不是疑他,只是要他知道害怕,如周勇這般精明能幹的人,如果不知敬畏害怕主子,你就很難掌控他了。
杭天曜開始只是對風荷喚周勇周大哥有幾分不快,後來聽着聽着也對周勇產生了些許看重之情,有勇有謀忠心不二。關鍵是做起事來雷厲風行,好似不知道給人留後路,真不愧是風荷手底下的人,一樣的脾性一樣的決然。
這樣的人,要是惹惱了她,怕是不會有回頭路了,杭天曜心裡一哆嗦,暗自決定往後行事要多多細想,別不知不覺間惹了他的小妻子。
“周大哥,先請曹管事與他兒子一同過來吧。”
周勇長出一口氣,笑着去了。
“娘子,你手下的人都這麼厲害嗎?那幾個丫頭就夠我受的了,這個周勇也不是個好欺負的,我是怕了你了。”杭天曜翻着白眼,他分明是被一羣狼包圍着嘛,哪日被人吃了都沒地方哭去。
“胡說什麼呢?她們幾個何時對你不恭敬了,倒招你這一篇子話,是不是都像落霞那樣的才如你的意?”風荷可聽不得別人辱及她的丫鬟,拿出昨夜的事來堵杭天曜的嘴。
果然,杭天曜自知理虧,賠上討好的笑臉,扯了扯風荷的衣袖,嘟囔着:“娘子,我錯了,回去你罰我好不好?你要我做什麼都行,更衣梳洗沐浴歇息,每一樣我都會伺候人的。”
他每說一句,風荷的臉就紅一圈,地下站着的丫鬟早捂了嘴笑出聲來。氣得風荷只管跺腳,拼命對杭天曜使眼色,杭天曜壓根沒看見,兀自說着夫妻倆在閨房裡的秘事。
風荷惱羞成怒,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喝道:“閉嘴。”
嚇得杭天曜連連拍着自己的小心肝,卻一句話都不說了,拿可憐兮兮的眼神瞅着風荷,時不時還對丫鬟們擠眉弄眼,十足十的妻管嚴。
風荷看得又好氣又好笑,想要說幾句軟話,恰好周勇帶着曹管事及其兒子進來了,暫時打住話題。
曹管事年紀應該不足五十,但一向待在那樣的風霜之地,很顯老態,瞧着都有六七十了。一件青灰色的長袍冬衣,是半舊的,洗得都有些發白,很乾淨。頭髮花白,滿臉的皺紋,精神卻很好。
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的漢子,黝黑的皮膚泛着亮光,四方的臉型,鼻子寬寬,目光炯炯有神。身上亦是一件半舊的冬衣,靴子尖上有個小小的補丁,四肢修長,身材魁梧,像個莊稼漢,唯有臉上一閃而過的堅毅不是尋常農人能有的。
風荷先自吃了一大驚,她雖知西北清苦,但絕沒有料到一個幾千畝莊子的管事就是這樣一副形容,比鄉下一般的小農都好不到哪裡去。到底是莊子的收成實在太差呢,還是老太太苛待下人?
曹管事與兒子跪下給風荷行禮,風荷忙喚起:“周大哥快請曹管事與小哥起來,大家坐着纔好說話。”
曹管事萬分不敢坐,一味的推辭。他極少進京,原來在董家時每年入冬,老太太都會遣家中的管事去偏遠些的莊子收取租子進益,偶爾來了京城一兩回,也只是見到了董家的管家,從沒有見過真正的主子。董家那些管家只會責罵他們不會打理莊子,剋扣他們的工錢,哪裡有這樣好聲好氣的與他們說過話。
“曹管事,我還有許多事要請教你呢,你這樣是有心不叫我開口了?”風荷假意板起臉來。
“小的,小的不敢。”曹管事當風荷真的生氣了,嚇得有些結巴,胡亂在最下邊的椅子上坐了。他兒子並不坐,只是伺候在父親身後。
西北苦寒之地,本就人煙稀少,當地幾個富戶在他們眼裡已經是遙不可及了,何況眼前屋子裡天仙般的人兒和金碧輝煌的擺設,叫他們連出氣都是小心翼翼的。
風荷暗暗嘆口氣,她到底長在深閨,即便家下的僕人也是有點家底的,幾時見過此情此景,心中對老太太的怨氣越盛。又怕嚇住了老人家,換上笑臉慢慢問他們的家計活計。
曹管事發現主子溫和有禮,漸漸放下了戒心,詳細地與風荷解釋莊子裡的情形。當年老太爺買下莊子之後也沒多打理,隨便扔給了他們一家子照管,老太太接管之後見是塊沒多大出息的沙地,越發不上心。他也曾建議過不種眼下的高粱玉米之物,但人家哪裡聽他,光會催逼着他們上繳收成。
收成不好,不敢過多僱傭長工,那麼大的莊子一共只有十來個人打理,許多都荒廢着,老人家看了無比可惜。一家子六口人,每年只有二十石的高粱,外加十兩銀子,這夠吃的還是夠穿的?
別看曹管事年紀大了,但說起話來有條有理,算得上見過點世面的,風荷對他的印象還不錯。不由問道:“既如此說,曹管事以爲沙地上種植什麼好呢?雨水稀少、土壤貧瘠,還真沒什麼用呢?”
“怎麼沒用。少夫人金尊玉貴的,不知道我們鄉下的那些事也是自然。我們莊子隔壁有個八百來畝的小莊子,是城裡桂院外家的,十年前都種上了棗樹,現在每年能打不少棗子,賣了銀子有近二百兩呢,比我們三千畝地出息還大。老漢也試着種了十來棵,真個不錯,比種高粱玉米之類的既便宜又值錢。
而且啊,棗樹下邊還能種山藥、紅薯、綠豆,這些都是好玩意,既能果腹又有營養。老漢我小兒子算過一筆賬,我也說不太清,叫他給少夫人算算,少夫人聽聽可不可行?”曹管事一聽沙地無用,立時就激動起來,說話順溜明白,生怕風荷要棄了那塊地。
“原來小哥兒還會算賬,那我倒要聽聽了。”風荷將目光移到曹管事的兒子身上,洗耳恭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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