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你怎麼這麼早?”安長溪看着她,有些不解,寧悠然一向不願起早,特別是這樣寒冷的冬日。
“長溪,外頭那些胡言亂語你莫要聽進去。我已經在鏡湖樓訂了位子,七哥和二哥也都被我叫了去,我來就是想讓你也過去。”寧悠然偷偷的看着安長溪的表情,卻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同,這才緩緩說道。
見寧悠然一臉期待的樣子,安長溪笑了笑,轉身拿過了披風披在身上道:“你都這樣說了,我怎麼會不去呢?”
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寧悠然原本以爲安長溪可能會不願出去,這才親自過來叫她,沒有料到她竟然這麼痛快就答應了,讓她心中一暖。
兩人手拉着手走了出去,剛出國公府沒多大功夫,便有人在她身後指指點點,三五成羣的人開始低聲議論了起來。
“這就是國公府的嫡長小姐,說是退婚了。”
“誒喲,這女子一旦退了婚,日後想嫁可就難咯。”
“誰說不是呢,不僅丟了自己的人,怕是連國公府的面子都丟了。”
“是啊,還是被皇家退了婚,這以後誰還敢要她啊。”
聲音雖小,可總還是有能夠聽得到的話,寧悠然轉頭對着那些議論的人大聲吼了一句,這才安靜了些。
安長溪笑笑,拉着寧悠然淡淡的說道:“管他們做什麼,且讓他們說去,又不會少了皮肉,無所謂的。”
“可是長溪,這是你的名聲啊,總不能讓他們這樣踐踏。”寧悠然嘟着嘴,一臉氣憤,要不是因爲安長溪在一旁拉着,恐怕她早就衝上去跟人家理論去了。
“嘴在他們身上,我們也沒辦法控制,就隨他們去吧。”安長溪臉上仍舊帶着淡淡的笑意,彷彿這些話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兩人剛一邁入鏡湖樓,原本十分熱鬧的大廳陡然就肅靜了下來,數十道目光齊齊的看向站在門口的安長溪,有打量,有諷刺,有不解,還有疑問。
看着這些目光,饒是安長溪一向不在乎,卻也是覺得臉色一紅,鬆開寧悠然的手,轉身就走了出去。
見安長溪這樣,寧悠然恨恨的跺了跺腳,急忙追了出去,“長溪,長溪你等等,你等等我啊。”
步子停駐,安長溪轉身淡淡說道:“悠然,真是抱歉,剛纔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覺得在那樣的場合下,她實在是不應該出現。
“長溪,你要去哪裡?”寧悠然見她前進的方向不併不是國公府,不由得問道。
揉了揉額角,安長溪淡淡道:“看來我現在真是不宜出門,可是總在家裡也沒什麼趣味,便去拜訪一下元辰大師吧,就當是散散心了,你快回去吧,莫讓兩位王爺等着你。”
說完,對着寧悠然擺了擺手,安長溪轉身便想着翠雲山所在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的是,在鏡湖樓的二樓,一雙淡然的眼睛正看着她,不多時便離開了酒樓。
已是正午,雖然太陽高懸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之中,卻沒有絲毫的暖意,坐在厚厚的蒲墊之上,安長溪低頭飲了一口茶。
微微的苦澀滑入咽喉,
閉眼,悠長而綿軟的味道便溢在脣齒之間。
元辰大師手中亦是拿着一個粗木的茶杯,看起來已有很多的念頭,茶杯之上的文理光滑而清晰,茶的清香與苦澀皆滲入其中,回味久遠。
欲涅茶,唯有心中的慾望全部涅槃,才能夠再次重生。
對面的女子身着一身碧玉色的長裙,每每飲茶之際,脣角總是會帶着一絲難言的笑意,這些年來,這欲涅茶多少人喝過之後都會退避三舍,再不飲它,卻只有兩人,只要來到這裡,便會向自己討要此茶,如今一個正在對面,另一個,許是也快來了。
元辰大師記得清楚,幾年前那人第一次喝這茶的時候,平日雲淡風輕的臉上微微的出現了一絲怪異的神色,而後竟是極其享受,與他引經論道,倒真是一大樂事。
“老衲看小姐似乎有心事。”元辰大師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安長溪道。
清澈的眸子登時看向元辰大師,安長溪淡淡一笑,片刻後纔開口道:“主持說這話,何以見得?”
元辰大師雙手合十,笑笑道:“七情六慾,即便隱藏的再深,一旦逃出紅塵,便也能夠一眼看透。”
默然垂下眼眸,安長溪道:“主持說的是,只是身在紅塵,萬般不由人啊。”
“世上之事,一切盡是因果輪迴,七情六慾,也是因果報應,倒無所謂身在紅塵之中還是跳出紅塵之外了。”
“凡俗之事驚擾了佛門清淨,不說也罷。”安長溪微微皺眉,良久還是說道。
“佛門本就擔着普度衆生的擔子,紅塵之苦便是佛門之苦,何來驚擾一說。”元辰大師將空杯之中再次斟滿了茶水,淡淡說道。
“普度衆生?不知主持可知是如何度的?”安長溪在飲一杯,苦澀的味道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
“佛,度有緣人。”元辰大師一笑,便不再說話。
安長溪皺了皺眉,似乎在消化元辰大師話裡的意思,低聲呢喃道:“有緣人在哪裡?”
微微擡頭看了安長溪一眼,元辰大師深邃睿智的眼眸並沒有因着她的話而有所波動,一縷清茶的香味,伴着檀香嫋嫋。
良久,安長溪終於舒展了眉頭,對着元辰大師雙手何時道:“多謝主持,方纔是我着了相了。”
“阿彌陀佛。”
“多謝大師,長溪不叨擾您了。”安長溪斂眉道。
夕陽西下,安長溪一人獨自走在山間的小路上,得了元辰大師的點醒,她心情倒是有幾分轉變,雖然山間風冷,卻也別有一番景緻。
遠遠望去,臨近的小村莊已經升起了炊煙裊裊,路上的黃葉堆積了厚厚的一層,走在路上只覺得軟軟的異常舒服。
安長溪走後,沒過多久,元辰大師的房中又去了另外一人,也是同樣執着木杯,在飲那苦澀異常的欲涅茶。
“施主已經喝了三杯,不知這第四杯……”元辰大師手持佛珠,低聲問道。
那人淡然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淡淡說道:“三杯已經足矣,大師,你的茶,說不得啊。”
“此話亦有人說過,這茶,是要用心去品味。”元辰大師臉上始終是那抹和藹的笑意,無端的就會讓人覺得親近。
“可是她?
”那人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案上,不由得詢問道。
“佛曰,不可說。”元辰大師笑笑,將杯子收好。
那人見元辰大師的樣子,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遂不再開口。
山中雖冷,但溪水卻仍是汨汨的流淌着,安長溪手中拿着幾隻路邊採的野菊花,沿着溪水慢慢走着。
恍然間,她見到溪水之上多出了幾個影子,心中不由得一陣緊張,卻仍是面不改色的向前走去。
待走到另一處偏僻的地方,一股讓她感覺到慌亂的氣息突然大肆的襲來,隱隱有些不安,這氣息,竟是殺氣!
轉身一看,不知何時,身後竟然已經聚集了十幾個黑衣人,在這狹窄的山路上顯得微微的有些擁擠。
“你們要幹什麼?”看着面前的人,安長溪自知來者不善,大聲的問道。
只聽爲首的那人冷哼一聲,並沒有回答她,大手一揮,身後的十幾人便拿着長劍衝到了她的面前。
快步的向前跑去,就在她幾近絕望之際,一道銀光在她的面前閃過,銀白色的長槍便擋在了她的身前。
心中驚悸方散,擡頭便看見那人臉上帶着一張銀色的面具,身着黑衣,目光冷然的看着那羣黑衣人。
“給我上!”
十幾人聽到指揮,再次舉起長劍殺了過來,安長溪只聽耳邊冷哼一聲,一點白光便掃到了前方,槍劍相擊,刺耳的聲音炸裂而出,橫槍側掃,最前面的黑衣人應聲而倒。
“還不快走。”
低沉而喑啞的聲音傳入正在發愣的安長溪耳裡,不由得讓她微怔,這才起身想要離開,卻沒想到那爲首的人一個飛身就截到了她的面前。
面具男的眼神突然沉了一下,伸手將安長溪拉入了自己的懷中,一手拿着長槍,一手對付敵人,竟是沒有絲毫的吃力。
手中長槍翻轉,將面前圍上來的人逼退數步,將她放下,袖中突然飛出一道銀鞭,卷中最前面的人之後翻身迴帶,竟一把將那人甩入了遠處的溪水之中。
四面受敵,安長溪不由得苦笑,眼前突然閃過寒光一道,未曾向後退去,軟劍便已經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涼意瞬間侵入身體,安長溪看着那劍,竟是僵直了身體,一時之間不敢動彈,她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那劍馬上就要將自己刺穿,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然而想象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微微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那劍上已經纏上了銀鞭,此時正躺在一旁的地上,心中疑惑,擡頭正對上面具男那雙幽深的眼睛。
那雙眼睛讓安長溪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就在她神思之際,耳畔再次響起了一個聲音:“靠近點。”
那聲音十分沙啞低沉,彷彿是經過了刻意的僞裝,可是安長溪已經沒有時間去想了,他們兩個人此時已經完全被包圍了起來。
無數的殺意撲面而來,那人手腕一轉,長槍便向前刺去,硬是在密不透風的人牆之中戳出了一個缺口。
安長溪就這樣站在戰局的中心,血腥的味道彌散開來,她第一次覺得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看着黑衣人之中的一個頭顱就這樣被長槍挑下,鮮血淋漓的樣子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