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顧蘊預料的那樣,祁夫人雖婉言勸了顧準一番,顧準依然沒改變主意留下,亦連祁夫人把顧蘊做的夢說成是自己做的夢,說自己心裡實在不安,也只換來顧準一句笑言:“子不語怪力亂神,夫人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祁夫人沒了法子,只得千叮囑萬囑咐了顧準一通,讓他遇事千萬多想想家裡的兒女們,於九月二十四號憂心忡忡的送走了他。
顧蘊嘆息之餘,只能叫了劉大和小卓子來肅色吩咐道:“接下來這段時間裡,你們兩個一日裡十二個時辰,務必至少要有一個人隨時暗中保護大少爺的安全,若大少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惟你們是問!”
她少有這樣嚴厲的時候,劉大與小卓子不敢怠慢,也不敢問緣由,忙恭聲應了,行禮退了出去。
顧蘊這才頭痛的揉起眉心來,只希望此番大伯父就算仍避不開那猛虎,至少因爲有她的提前示警,好歹能撿回一條性命;退一萬步說,就算大伯父仍重蹈了前世的覆轍,她也一定要保住顧韜,只要有她在一天,父親就別想再有成爲顯陽侯的那一日!
展眼進了十月,宮裡仍沒傳出太子薨逝的消息,顧蘊不由暗暗納罕,難道冥冥中,有些事已與前世不一樣了?那豈不是意味着,前世最後榮登大寶的四皇子,也極有可能再做不了皇上了,畢竟太子只要一日不死,便一日是正統。
不過這些事縱是前世也與她關係不大,她借刀殺人讓彭氏母子償命時,四皇子早已是皇上了,這一世她一開始便將祖母和彭氏踩在了腳下,再難有翻身之日,皇權更迭什麼的就與她更沒有關係了,所以,就算有些事已與前世不一樣了,又與她何干?
她現下最關心的,還是木蘭圍場那邊什麼時候會有消息傳回來,當然最好是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嘛。
在此期間,劉大奉命給顧蘊尋找的兩個高手終於到了,一個名喚楊桐,一個名喚羅鎮,都是滄州人士,前者系劉大的同門師兄,後者則是楊桐的拜把兄弟。
二人本是在滄州開武館的,卻因得罪了當地的大戶被陷害勾結山匪,弄得武館再開不下去,想出去做鏢師罷,周邊的鏢局也因二人得罪的人頗有權勢,不敢收留二人。
適逢劉大去了信請二人幫忙推薦幾個人選,二人聽劉大的口氣,他家主人給的報酬委實不低,家裡妻小又等着他們養活,遂一狠心,自己二人進了京,想着背井離鄉總比全家餓死的強。
顧蘊見二人年紀與劉大差不多大,腳步輕靈,沉穩內斂,進退有度,又有劉大在一旁再四保證二人功夫比他強不知道多少倍,遂請二人先簽了五年的活契,議定以後每月各給二人十兩銀子,每季三套衣裳,年底還另有打賞後,讓劉大先帶了二人下去歇息。
她自己則去了朝暉堂,她名下又新添了兩個人,縱不要顯陽侯府公中開月錢,至少也得與祁夫人這個當家主母說一聲。
一時去到祁夫人屋裡,祁夫人正皺着眉頭由杏林服侍着喝人蔘烏雞湯,顧準離開後,她害喜的症狀一下子加重了許多,差點兒就到了吃什麼吐什麼的地步,金嬤嬤與顧菁沒辦法,只得命朝暉堂的小廚房十二個時辰都備着雞湯或是燕窩粥什麼的,以期祁夫人多少能吃點兒下去。
奈何收效甚微,不過短短几日,祁夫人已瘦了一圈兒,看起來實在憔悴。
顧蘊不由暗自愧疚,若不是自己與大伯母說了那個“夢”,大伯母也不至如此,可她若不說,事情便真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且事先讓大伯母有個心理準備,等事情真發生了,她也更容易接受一些,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一切以腹中的孩子爲重。
聽得顧蘊說自己又添了兩個護衛,祁夫人倒是沒有二話,只白着臉氣力不濟的道:“雖說一早便說好你的人你自己發月錢的,到底公中也不好一點表示都沒有,這樣罷,以後每月公中各給二人發一兩銀子,賞賜也都按三等小廝來。”
顧蘊忙笑道:“還是不必了,我給他們的月錢和賞賜已是不差了,大伯母只知道有這兩個人即可。”
只拿她的銀子,那便只是她的人,只有她才能使喚,再拿了公中的銀子,萬一管事們要給他們派差事,他們是做還是不做呢?
祁夫人聞言,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顧蘊的顧慮,遂不再堅持,問道:“那兩人可靠嗎?是籤的死契還是活契?是哪裡人士?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顧蘊一一答了,祁夫人才放下來心來。
一旁顧苒見母親總算與顧蘊說完了話,便要拉顧蘊去自己屋裡去,這些日子因郭先生老母臥病,郭先生告了假回去,她們姐妹幾個空閒的時間一下子多起來,顧苒百無聊賴之下,可不一有空便纏着顧蘊了?
姐妹兩個正笑嘻嘻的拉扯着,顧菁則在一旁嗔着顧苒:“多早晚你能有四妹妹一半的穩重,娘與我都要燒高香了。”
顧菁的大丫鬟品兒忽然在外面探了下頭。
顧菁心知有事,衝顧苒說了一句:“好了,我們且先出去罷,別鬧得娘頭疼。”率先出了屋子。
等到顧蘊與顧苒笑嘻嘻的出了屋子時,就見顧菁臉色慘白,搖搖欲墜,抖得就像秋風中的一片落葉,品兒也是白着臉紅着眼眶,一看便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顧蘊心裡猛地一“咯噔”,算着時間,若這一次大伯父仍如前世一般因護駕爲虎所傷,消息也是時候該傳回京城了……難道品兒與顧菁就是聽說了噩耗,所以纔會這樣的?
顧苒已急聲在問顧菁:“姐姐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說話呀,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別嚇我啊!”見顧菁只是搖頭,什麼都不說,又一疊聲的追問品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姐姐不說,你來說,快說!你倒是快說啊!”
見顧苒越來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心裡已越發有了底的顧蘊忙低喝道:“好了二姐姐,有什麼話我們且先回了抱月閣再說也不遲,你是惟恐大伯母不知道是不是?”然後不由分說拉着她出了祁夫人的院子。
後面品兒見狀,忙攙着顧菁也跟了出去。
一行人徑自回了抱月閣,顧苒如何還忍耐得住,立刻趕着顧菁又問起來:“姐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倒是快說啊,真是急死人了!”
顧菁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哭着說道:“是爹爹他,是爹爹他出事了……”才起了個頭,已是哽咽得說不下去。
還是品兒含淚補充了一番:“二小姐,四小姐,是白總管適才傳話進來,說侯爺在木蘭圍場爲了救六皇子,爲猛虎所傷,如今生死命懸……如今情況很不好,皇上開恩,特地打發了人回來接夫人和小姐少爺們去探望侯爺,奴婢不敢驚動夫人,這纔會先回了我家小姐。”
顧苒這纔算是明白過來姐姐何以會抖成那樣哭成那樣,她也跟着哭了起來:“爹爹怎麼會被猛虎給傷了呢,爹爹武藝那麼高強,怎麼就會被老虎傷了呢?冰清晶清,快給我收拾東西,我要立時去木蘭圍場陪爹爹去,快,快——”橫衝直撞的要回自己屋裡去。
被唯一還保持着幾分冷靜的顧蘊給拉住了,低斥道:“二姐姐你冷靜一些,我知道大伯父出了事你着急,我們誰又不着急了?可你再着急事情也已經出了,當務之急是如何瞞住大伯母,你這樣大哭大叫的,大伯母就算隔幾裡地兒,也能聽見了,大伯母可還懷着孩子呢,你想大伯母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是不是!”
到底顧準只是伯父不是父親,且事先便知道會有這一出,何況前世顧準是當日便身亡了,這一次好歹這會兒還活着,是以顧蘊着急歸着急,喝住顧苒後,還能有條不紊的與顧菁商量接下來該怎麼做:“大姐姐,如今大伯母是決不能趕路的,不但不能趕路,事情還得死死瞞着她,可大伯父那邊也很需要親人能陪着他,你先別急着哭,且先想想該誰去木蘭圍場陪大伯父,府裡又該如何安排的好。”
顧菁只是一時承受不住打擊,本性卻是剛強慣了的,見顧蘊這般冷靜,她也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拭了淚毅然道:“我自然是要去陪着爹爹的,二妹妹一向有什麼都寫在臉上,留在府裡指不定什麼時候便會讓娘瞧出端倪來,索性隨我一塊兒去的好。韜弟是爹爹唯一的兒子,萬一爹爹……,照理他第一個該去陪着爹爹的,可他身體自來不好,如今他可萬萬不能有任何閃失,且我們姐弟都去了,娘豈能不動疑?整好前陣子娘不是收到家書,說外祖母這陣子身上有些不好嗎?我待會兒便去與娘說,由我和二妹妹代娘走一趟天津,探望外祖母,代替娘侍一段時日的疾去,至於我娘和韜弟,還有府裡,就只能靠四妹妹照顧周全了,等事情了了,娘和我再好生答謝四妹妹。”
一邊說,一邊已深深福了下去。
早被顧蘊一把攙了起來,滿臉鄭重的道:“大姐姐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大伯母和韜弟,替大伯父看好家的,大姐姐也別太擔心,大伯父吉人天相,一定會遇難成祥逢凶化吉的。”
幸好顧菁外柔內剛,轉眼間已有了主意,也幸好她與自己倒是想到了一塊兒去,不讓顧韜去長途跋涉的折騰,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阻止顧韜去木蘭圍場。
到底是自己的親大哥出了事,而且顧菁與顧苒都是閨閣弱女子,父親於情於理都得護送姐妹二人走這一趟,不是顧蘊信不過自己父親的人品,實在是顧沖天生就沒有人品這個東西,萬一他在路上對顧韜下手怎麼辦?要知道父親面對的誘惑可是顯陽侯的爵位與侯府偌大的家產,誰又能不動心的?
前世顧韜的少年夭亡便是最好的明證。
屆時她鞭長莫及,縱是悔死氣死也通無用了,自是將人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更安心!
果然就聽得顧菁道:“只是我和二妹妹孤身上路,到底不安全,府裡又只有二叔一個成年男丁,少不得只能麻煩二叔護送我們走這一趟了,也不知二叔那裡方便不方便?”
顧蘊道:“我父親成日裡閒着也是閒着,怎麼會不方便?大姐姐放心,我待會兒便與他說去,很快就可以給大姐姐答覆了。”
顧菁向她道了謝,隨即便皺起了眉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事兒瞞着誰也不能瞞着金嬤嬤,她貼身服侍我娘,她知道了纔好管住底下人的嘴不去我娘跟前兒亂說,怕就怕……金嬤嬤百密一疏,讓有心人鑽了空子,所以這事兒少不得還要麻煩四妹妹。”
這個有心人,自然就是指的他們二房的人了,顧蘊如何聽不出來,毫不猶豫的點頭應了:“大姐姐只管放心,我不會給有心人以可趁之機的。也是大姐姐信任我,纔會什麼話都與我說,那我也不藏着掖着,在我心裡,只有大伯父纔是顯陽侯,便真事情到了最壞的地步,也只韜弟才配做顯陽侯,其他人,我通不服!”
顧菁方纔把祁夫人和府裡的一切都託付給顧蘊時,心裡其實是捏了一把冷汗的。
縱顧蘊素日表現得更親近他們大房,反而直接視自己的親祖母和親父若無物,她也知道當年的恩怨,甚至知道孃親此番能有孕也是顧蘊的功勞,說到底顧蘊始終是二房的人,一旦父親真……回不來了,那二叔便有了成爲顯陽侯的機會,顧蘊這個二叔的嫡長女也將跟着水漲船高,成爲顯陽侯的嫡長女,而不再僅僅只是顯陽侯府的四小姐,萬一顧蘊起了私心,她母親和弟弟豈非凶多吉少?
可除了顧蘊,顧菁已實在找不出更合適的託付人選了,顧芷別說沒那個本事,縱她有那個本事,宋姨娘終究是嘉蔭堂出來的,萬一她關鍵時刻倒戈了,——這個險她萬萬不敢冒!
二嬸倒是不見得會與祖母等人一丘之貉,可二嬸要養胎,她們之間的交情也還不到那一步,更重要的是,縱二嬸再與祖母不合再與二叔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鬧,也不至於傻到白白放棄顯陽侯夫人的位子不要罷?她同樣不敢冒這個險!
惟有顧蘊,她把一切都託付給她固然也要冒險,但兩害相權取其輕,她也只能這樣做了。
所幸顧蘊到底沒辜負她的信任,直接就把話挑明,給了她保證和承諾,她總算是可以沒有後顧之憂了!
姐妹兩個既有了初步的應對方案,遂立刻分頭忙活起來。
顧蘊便去寧安堂見顧衝,顧菁則命人拿冷水來敷了一回眼睛,待瞧不出哭過的痕跡後,纔去了祁夫人屋裡,至於顧苒,就留下來瞧着丫頭們收拾箱籠了,她那副隨時都有可能再哭出來的樣子,還是別去讓祁夫人生疑了。
寧安堂的小書房內,彼時顧衝也已知道了顧準出事之事,正打算去嘉蔭堂見彭太夫人的,不防就有小丫頭子進來稟道:“四小姐來了,說是有急事與二爺說。”
顧衝聞言,先是怔了一下,大女兒可從來不主動與自己說話更別說主動求見自己的,一時倒有些受寵若驚起來,也顧不得要去見彭太夫人了,忙道:“快請四小姐進來!”
小丫頭子應聲而去,很快便殷勤的引着顧蘊進來了。
顧蘊屈膝給顧衝見了禮,也不廢話,直接說道:“想來父親已知道大伯父出事之事了,方纔大姐姐已做了決定,請父親護送她和二姐姐即日出發去木蘭圍場陪侍大伯父,至於府裡的中饋,則交由我和三姐姐暫時主持着,未知父親意下如何?大伯父是父親的親兄長,大姐姐與二姐姐是父親的親侄女,想來父親不會拒絕罷?”
顧衝雖百無一用,卻不是傻子,早在聽說顧準出事之初,已知道自己勢必要走一趟了,誰讓顯陽侯府的成年男丁除了顧準這個侯爺,就只有他這個二爺了呢?
他倒也沒想過推辭不去,所以纔會想去找彭太夫人商量,若去到木蘭圍場後,顧準的情況好便罷,若不好他們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一些事情付諸於行動還不留後患。
是以聽罷顧蘊的話,顧衝立刻說道:“爲父自是義不容辭,只是怎麼只有你大姐姐二姐姐去,韜哥兒呢,他可是大哥唯一的兒子,也是我們顯陽侯府第三代唯一的男丁,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大哥有個什麼,總不能讓他臨去時,連個送一程的人都沒有罷?”
顧蘊就忍不住冷笑起來,讓顧韜同他一塊兒去,纔好在路上相機連顧韜一塊兒解決了是不是?父親倒是打得好算盤!
遂淡淡道:“韜弟身體不好,又是顯陽侯府的第一繼承人,萬一路上有個什麼好歹,可如何是好?且他們姐弟幾個都去了,大伯母豈能不動疑,大伯母如今還懷着身孕呢,父親難道想眼睜睜看着大伯母胎兒不保不成,那大伯父一房,豈非全毀了?”
顧衝聽得大女兒那句‘萬一路上有個什麼好歹’,免不得有幾分心虛,想起這個女兒自來什麼都敢說的,一時倒不好再繼續方纔的話題,只得道:“你說得也有道理,韜哥兒還是留在府中的好。只爲父說話間就要出發了,少不得要見去見過你祖母,向她老人家稟明情由兼辭行,再就是你母親處也得交代一番,還得收拾箱籠,事情實在繁雜,爲父就不多留了,你且先回去歇着罷。”
向祖母稟明情由兼辭行是假,另有目的纔是真罷?
顧蘊繼續冷笑,卻是不耐煩再多待了,屈膝行了個禮自退了出去,橫豎顧韜留在府中有她護着,祖母縱有三十六計,也休想如願。
次日一早,顧衝便帶領着十來個護院,護送着顧菁與顧苒姐妹兩個,踏上了趕赴木蘭圍場的路。
與他們一道出發的,還有沈騰,祁老夫人生病,總不能顧菁與顧苒擔心外祖母,要趕去侍疾,沈騰這個同樣做外孫的卻當沒這回事兒一樣罷?
而有沈騰陪着一塊兒趕路,顧菁與顧苒心裡也多幾分底氣,二叔論血緣是比表哥更親,可在彼此有利害關係時,自然還是嫡親表哥更可靠。
經過一夜的傳播,如今顯陽侯府該知道顧準出事了的人都知道了,只瞞着祁夫人一人而已。
一時間不免有些人心惶惶,畢竟像顧準這樣能幹且有實權的勳貴,京城實在不算多,更多勳貴人家都因沒有實權,以致漸漸沒落了,說句不好聽的,便是大少爺或是二爺做這個侯爺,顯陽侯府都不能像現下這般風光,主貴僕榮,主辱臣死,大家豈能不擔心?
還是見顧蘊一如既往的主持中饋發落家事,半點慌張的樣子都沒有,府裡也在她的主持下,並未生出半分亂象,衆人心裡才漸漸有了底氣,只依然擔心着顧準,暗暗祈禱着侯爺一定要遇難成祥平安歸來罷了。
惟一不憂反喜的,也就只彭太夫人姑侄祖孫主僕幾個了。
當然,於人前彭太夫人還是要做出一副哀慼樣子的,畢竟如今大局還未落定,況就算已落定了,她該做的面子情兒還是要做到的,所以此時的彭太夫人,看起來便是一副雙目紅腫,憔悴至極的樣子。
只是她話裡話外的歡欣與喜幸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我前兒還在想着,一般是老侯爺的兒子,他顧準做了這麼多年的侯爺,也該輪到我的衝兒做侯爺了,不想就發生了這樣的事,顯見得是老天爺都覺着顯陽侯的爵位該是衝兒的,如今要物歸原主了,這麼多年了,老天爺總算開一回眼了!”
齊嬤嬤也忍不住滿臉是笑:“太夫人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如今總算可以徹底的揚眉吐氣了,真是可喜可賀。”
她原本是極不認同彭太夫人那點子見不得人的小心思的,所以前次彭太夫人一怒之下說了那些誅心的話後,她當時雖沒說什麼,事後卻趁彭太夫人心情好時,一直一點一點在解勸着彭太夫人,就怕彭太夫人一時糊塗,真做出什麼害人害己的事來。
誰曾想這次竟連老天都站在了她們這一邊,比起顧準,齊嬤嬤自然更願意顧衝做侯爺,只要二爺做了侯爺,旁的不說,金嬤嬤那個狐假虎威的東西便再不敢斜眼看她了,以前是時不待我,如今大好的機會既送到眼前了,她除非是傻子纔會勸彭太夫人白白放過呢!
“天知道我等這一日,究竟等了有多久!”彭太夫人冷哼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你這便設法把消息傳到祁氏那賤人的耳朵裡去,等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命懸一線後,我就不信她還坐得穩胎!只待她身心俱損時,我們再出手收拾顧韜那小崽子,沒有了顧準和祁氏護着,那小崽子還不是我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
自知道顧準出事後,彭太夫人便密切關注着朝暉堂的動靜了,見事情都傳遍闔府了,嘉蔭堂那邊依然沒有傳來祁夫人胎氣大動的消息,便知道顧菁金嬤嬤等人一定瞞着祁夫人了,所以彭太夫人才會讓齊嬤嬤先安排人把消息傳到祁夫人耳朵裡,而不是先衝顧韜下手,擒賊先擒王,只要祁夫人自顧不暇,要對付顧韜還不是易如反掌。
齊嬤嬤對彭太夫人正確的決定,一向是言聽計從的,這次也不例外,聞言立刻應了:“太夫人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一定會盡快把消息傳到大夫人耳朵裡的。”
朝暉堂是有金嬤嬤坐鎮不假,可老虎還有打盹兒的時候呢,何況朝暉堂上上下下那麼多人,又豈是金嬤嬤想防就能防得住的?
齊嬤嬤原以爲事情會很容易,不想一直到第二日,她的人都沒找到任何機會,朝暉堂的正房被金嬤嬤領着杏林桃林防得鐵桶一般,別說人了,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無奈之下,齊嬤嬤只得將主意打到了宋姨娘和顧芷頭上,下人金嬤嬤的人敢攔,三小姐身爲主子,宋姨娘身爲半個主子,她總不敢攔了罷,話說回來,給嫡母晨昏定省,寸步不離的服侍主母在主母跟前兒立規矩,本就是身爲庶女和妾室的本分不是嗎?
只可惜顧芷與宋姨娘依然沒能踏進祁夫人的院子半步。
金嬤嬤是不敢死攔她們,顧蘊卻敢,連彭太夫人顧蘊尚且不放在眼裡了,何況宋姨娘一介婢妾顧芷一介庶女,又事關重大?
也是宋姨娘與顧芷並非一絲不苟的執行彭太夫人的命令,說句不好聽的,就算顧準沒了,祁夫人一樣是她們的主母和嫡母,那她們的生死與前程便掌握在祁夫人手裡,她們除非是傻了,纔會對彭太夫人言聽計從呢,只不過礙於不敢公然違抗彭太夫人的命令,不得不過來走一個過場罷了,顧蘊親自過來攔她們,反倒讓她們暗中稱願不已。
直把彭太夫人氣了個半死,拍着桌子便怒罵起宋姨娘和顧芷來:“忘恩負義的東西,當初若不是我擡舉她,她能有今日?充其量配個小廝,生的兒女也只能繼續做奴才,哪能像現在這樣,呼奴喚婢錦衣玉食?哼,敢對我的話陽奉陰違,看我回頭怎麼收拾她們!”
當然罵得更多的還是顧蘊:“吃裡扒外的東西,別人家養的貓會拿耗子,我養的倒咬雞,與她那個死鬼娘一個德行!早知如此,當初我便該一把將她摁死在血盆子裡的,這種時候,不說幫着自家謀劃,反一力護着外人,等衝兒做了侯爺,有她哭的時候!”
罵歸罵,卻也知道顧蘊惹不起,只得皺眉另想法子,好半晌方吩咐齊嬤嬤:“大的不好下手,那便先衝小的下手,只要小的死了,大的也必定活不成了,我倒要看看,到時候那個吃裡扒外的東西還怎麼瞞得過祁氏去!”
祁夫人有多看重顧韜這個來之不易的獨子是闔府甚至是闔族上下都知道的,可以說顧韜就是她的命,縱然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是男是女且未知不說,便是男孩兒,誰又知道養得大養不大?
一旦顧韜出事,她勢必胎氣大動,所以先朝祁夫人下手還是先朝顧韜下手,其實根本沒有分別!
顧韜這幾日便沒有再去族學了,連顧準親自給他安排的弓馬騎射課也暫時放下了,既是因爲顧蘊要求他如此,不然祁夫人那邊便沒法再借口顧韜生病了,怕顧韜過了病氣給她影響腹中的孩子,每日早晚只在門外給她問安了。
也是因爲顧韜身體的確不舒服,他打小兒身體就不好,每年一到秋冬季就要犯喘疾,何況如今父親還生死命懸一線,他又悲傷又害怕又覺得身上壓力大,可不就真病倒了?
是以連日來顧韜除了早晚去給祁夫人問安以外,其他時間都只待在自己屋裡,不是睡覺,便是強撐着以練大字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讓自己能夠稍微心安一些。
這日午後,顧韜既不想睡覺也不想練字,索性帶着自己的丫鬟文竹出了屋子,打算去園子裡小逛一會兒,就當是消食兼散心了。
不想主僕兩個出了院門,才上了通向園子的迴廊,前頭就忽然冒出了個眼生的婆子來,一見顧韜便滿臉是笑的迎了上前,屈膝道:“大少爺,奴婢是四小姐屋裡的卓媽媽,我們四小姐打發奴婢過來請大少爺過去一趟,說是有一件極要緊的事要與大少爺說呢,還請大少爺隨奴婢來。”
“卓媽媽?”顧韜皺了皺眉,看向文竹道:“四姐姐素日不都是打發卷碧姐姐出門傳話或是送東西的嗎,怎麼今兒換人了?”
文竹也是一臉的納罕:“是啊。”看向卓媽媽道,“你說你是四小姐屋裡的卓媽媽,我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呢?”
卓媽媽忙賠笑道:“哎喲,這可是在府裡,奴婢難道還敢欺瞞大少爺不成?只奴婢素日不常出來走動,所以認得奴婢的人少罷了,大少爺若是不相信,隨奴婢去見過四小姐自己也就知道了,何況奴婢只得一個人,難道還能對大少爺怎麼樣不成?縱奴婢有那個本事,也沒那個膽子啊!”
說得顧韜眉頭漸緩,道:“既是如此,你帶路罷。”
卓媽媽忙應了,殷勤的引着顧韜與文竹往前走起來。
行至半路,卓媽媽也不知是怎麼搞的,“哎喲”一聲忽然摔倒了,顧韜既是主子又是男子,少不得只能文竹去扶她了。
誰知道文竹連用了幾次力,不但沒將卓媽媽扶起來,反而自己也摔倒了,偏旁邊有個小泥坑,許是前幾日下了雨至今也沒幹,把文竹的半幅裙子都弄得泥泥點點的不能看了。
此時卓媽媽反倒掙扎着爬了起來,強忍疼痛向文竹道:“都是我不好,累姑娘弄髒了衣裳,要不姑娘先回去換一件衣裳罷?我服侍大少爺過去飲綠軒即可,橫豎飲綠軒也快到了,姑娘換好衣裳再過來服侍大少爺也不遲,總不好讓四小姐久等不是?等回頭得了閒,我再請姑娘吃茶,向姑娘賠不是。”
文竹見自己的裙子的確沒法兒見人了,便拿眼看顧韜,顧韜歷來就是個寬和的,想也不想便擺手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回去換衣裳罷,換好後也不必再過來服侍了,四姐姐屋裡難道還能少了人服侍不成?”
“多謝大少爺,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文竹屈膝向顧韜道了謝,便先折了回去。
顧韜這才與卓媽媽一前一後的繼續往飲綠軒的方向走起來,嘴裡還問着卓媽媽:“四姐姐有與媽媽說,找我到底是什麼要緊事嗎?”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這麼要緊的事,四小姐怎麼會與奴婢說呢?”卓媽媽一邊虛應着,一邊已猛地撲上前要從後去捂顧韜的嘴,打算隨後將他往旁邊的假山石中拖,假山石後有一個水池,顧韜貪玩兒不慎跌入水中溺亡了還是很能取信於人的,畢竟他才八歲大,怎麼可能不貪玩兒?
只可惜就在她的手即將碰到顧韜的身體之際,旁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卓姐姐,原來你還在這裡,四小姐見你久久請不到大少爺過去,特地讓我來瞧瞧呢。”說話間,已不由分說攬上了卓媽媽的脖子,不着痕跡將她往後一拉,她已離顧韜在一丈開外了。
卓媽媽心下一涼,忙應聲一看,就對上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對方未必認識她,她卻是認識對方的,不是別個,恰是顧蘊跟前兒的卓媽媽,真正的卓媽媽。
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顯然,她們自以爲天衣無縫的計劃,其實一早就暴露了!
卓媽媽也不與眼前的西貝貨廢話,只笑向顧韜道:“大少爺,我們四小姐正等着您呢,讓劉媽媽服侍您過去飲綠軒罷,奴婢好些日子沒與卓姐姐說體己話兒,難得今日彼此都得空兒,可要好生敘敘舊纔是。”
顧韜只是身體弱,人卻不傻,早自真假卓媽媽的言語神色間,猜到事情有異了,再往深裡一想,免不得就有些齒冷心寒,卻不欲顧蘊難做,遂點頭道:“既是如此,就有勞劉媽媽帶路罷。”
一旁劉媽媽忙應了,引着顧韜往飲綠軒方向去了。
卓媽媽待他們走遠了,這才忽地一拳大力砸在了西貝貨的肚子上,惡聲惡氣的道:“你這賤婦,竟敢冒充我,說你是卓媽媽,你是卓媽媽了,那我又是誰?我今兒不把你這瞎充字號的賤婦打個爛羊頭,我再不活着!”
將其痛揍了一頓,纔不知道從哪裡摸了根繩子出來,將她綁了,連嘴巴一併堵了,拎貨物一般拎着消失在了假山石後。
顧蘊見了顧韜,有些事姐弟兩個已算是心照不宣,便沒有多說,只閒話了幾句,便讓劉媽媽送他回去。
她自己則去了小廚房的柴房見那個假卓媽媽,第一句話便是問後者:“說罷成婆子,是誰指使你這樣做的?”
見顧蘊直接道明瞭自己的來歷,成婆子心下又是一涼,微弱的申吟了一聲,才道:“沒有人指使我,是我自己記恨大夫人,卻奈何不得大夫人,這纔會把主意打到了大少爺頭上的,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隨四小姐的便!”
顧蘊就笑了起來:“要殺要剮隨我的便?你倒挺有骨氣!不過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是誰指使你的,所以你招不招,都沒差了。卓媽媽,賞她一碗啞藥,回頭再賞她的家人各一碗,然後將她全家都給我賣到煤窯挖煤去!”
假卓媽媽聞言,這才真正知道怕了,顫聲道:“四小姐,您不能這樣對我,您既知道是誰指使的我,就該知道這事兒若是成了,於您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相反這會兒事情暴露了,大夫人與大少爺也未必會念您的情,您別忘了,您終究是二房的人,您終究……”
話沒說完,顧蘊已冷冷道:“你說得對,這事兒還真不能暴露了,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能把最後那層遮羞布給捅破了,省得以後大家不好再面對面,所以,我更得賣了你全家了!”
喝命卓媽媽:“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把人給我拉下去?”
“是,小姐。”卓媽媽大聲應着,又堵上西貝貨的嘴,不由分說將其拉了下去。
顧蘊這才冷嘲的勾了勾脣角,與卷碧道:“去瞧瞧劉媽媽回來了沒,沒有她護着,我還真不敢踏進嘉蔭堂呢!”
卷碧忙應聲而去,不一時便與劉媽媽一道回來了,顧蘊問得她已將顧韜安全送回去後,才滿意的“嗯”了一聲,由二人簇擁着去了嘉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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