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與衆當事者無關的女眷們都豎着耳朵密切關注着正殿那邊的情形了,何況顧蘊,雖然宇文承川已與她說了倒黴的絕不會是他們,不到塵埃落定那一刻,她終究不能全然安心。
所以她一直全神貫注聽着那個自稱是個總旗的男子的話,連一個字都不曾漏掉。
等將對方的話全部聽完後,她與宗皇后林貴妃一樣,也立時意識到不妥了,不過對比宗林二人爲這不妥瞬間慘白了臉,她的心情卻是瞬間大好,倒是與二皇子想到了一塊兒去,那些個兵士可是自去年秋冬開始,便再未領過一文錢的軍餉,宇文承川奉旨治水卻是今年正月的事,大舅舅難道有先見之明,自那時起,就在給宇文承川留治水的銀子了?
可見大舅舅是無辜的,事情另有蹊蹺。
卻沒想到,宗皇后都還未發話呢,莊親王世子妃倒先嘰歪起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輪得到她區區一個親王府的世子妃說話嗎?還敢含沙射影的說大舅舅果真挪用軍餉了,不然她的大筆嫁妝從哪裡來,她今日不給她幾分顏色瞧瞧,她這個後宮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妃也趁早別做了!
顧蘊怒極反笑,叫了一聲“白蘭”,“給本宮狠狠掌莊親王世子妃的嘴,一直掌到她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時候能說話,什麼時候不能說話爲止!”
“是,太子妃娘娘。”白蘭立刻屈膝應了一聲“是”,幾步上前揪起莊親王世子妃,便左右開弓狠狠扇起後者的耳光來,白蘭可是練家子,下手還毫不留情,力道有多重可想而知,也就四五下,已打得莊親王世子妃鼻子嘴巴都淌了血,兩頰也高高隆起,白蘭剛揪住她時,她還能尖叫,這會兒卻是連叫都叫不出來了。
“好了!”顧蘊看在眼裡,這才淡淡叫住了白蘭,看向莊親王世子妃冷冷道:“父皇在正殿親審擊鼓之人,纔剛說了一句話‘民告官下告上依律該廷杖一百’,命人行刑,甚至還未正式開始審案,你就先給平侍郎定了罪,給本宮定了罪,你哪來的資格越過父皇給朝廷命官和東宮太子妃定罪?你眼裡可還有父皇?莊王嬸,您回去後,可得好生管管她纔是,今日她只是衝撞了本宮還沒什麼,明日若是連母后甚至父皇都衝撞了,就不只是挨一頓嘴巴即能解決問題,指不定就要爲貴府上下招來滅頂之災了!”
彼時莊親王世子妃的耳朵已嗡鳴得沒那麼厲害了,兩頰也因已痛到麻木,整個人反倒比方纔稍稍好受了些,自然將顧蘊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立時哭倒在了莊親王妃腳下:“母妃,兒媳就隨口說了那麼一句話而已,太子妃就這樣欺辱兒媳,兒媳再不好了,也是堂堂親王府的世子妃,是太子妃的嫂子,何況母妃在這裡,皇后娘娘也在這裡,就算兒媳有錯,也該母妃與皇后娘娘責罰兒媳,怎麼算也不該太子妃出這個手纔是,母妃可千萬要給兒媳做主啊,不然兒媳也沒臉再活在這世上了……被欺辱成這樣,十幾年的臉都丟盡了,嗚嗚嗚……”
莊親王妃一張臉早已氣得通紅,卻大半是爲長媳的愚蠢氣的,只有小半纔是爲顧蘊的目中無人氣的。
方纔三皇子妃給莊親王世子妃使眼色她不是沒瞧見,當時還沒意識到事情有異倒還覺得沒什麼,自家本來就是親皇后三皇子的,現成的人情傻子纔不做,不做白不做麼。
等莊親王世子妃話都出口了,她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太子先前的態度擺明了不怕事兒,可見早有防備,方纔擊鼓之人的話也擺明了不利於皇后娘娘和三皇子,萬一此番又跟上次一樣,太子反倒大獲全勝,自家以後可該怎麼辦?
當即便在心裡將長媳罵了個狗血噴頭,你不會裝沒看見三皇子妃的眼色,或者是等其他人開了口後,你再開口啊?知道你自來覺得我們老兩口兒偏心小兒子,指不定什麼時候自己夫君的世子之位就要不保,所以卯足了勁兒的各處掐尖要強,可你連基本的趨吉避凶都做不到,連基本的大局觀都沒有了,我還要你這樣的長媳何用?
只是衆目睽睽之下,顧蘊僅因爲一句話便將莊親王世子妃打成這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叫莊親王妃如何能不生氣,縱再不想爲長媳出這個頭,少不得也只能爲她出了,這已不僅僅是攸關她一個人的體面,而是攸關整個莊親王府的體面了,沒聽可惡的顧氏連‘爲貴府上下招來滅頂之災’這樣惡毒的話都出口了嗎?今日她若不是找回這個場子,明日整個莊親王府的人也都不用出門見人了!
念頭閃過,莊親王妃已看向了顧蘊,面沉如水的說道:“太子妃,你三嫂說得對,她再不好了,也是親王世子妃,還是你的嫂子,論尊卑,在座還有皇后娘娘,論長幼,還有我這個做婆婆的,太子妃卻問也不問皇后娘娘和我一句話,便直接這樣欺辱於她,太子妃也未免太霸道了些,實在難叫我們婆媳口服心服。”
說完看向宗皇后:“皇后娘娘,您一定要爲我們婆媳做主,爲莊親王府做主啊,不然以後我們還有什麼臉面出門見人,整個皇室宗室乃至天下,又還有什麼長幼尊卑可言!”
宗皇后正是心亂如麻之際,哪裡耐煩管這些破事兒,而且因爲莊親王世子妃這麼一鬧騰,正殿那邊的情形她壓根兒一個字都聽不見,心裡因忐忑不安就越發不耐煩了,只想大喝一句,讓顧蘊與莊親王妃婆媳都滾出去,外面有的是地方,她們要扯皮且滾出去扯。
可一旦事情朝着最不利於他們的方向發展了,他們與宇文承川那個婢生子勢力威望此消彼長之下,他們以後要倚仗莊親王府的時候還多得很,今日她若不爲她們撐這個腰,他日自然也休想莊親王府再爲他們母子賣命!
宗皇后只得看向了顧蘊,沉聲說道:“太子妃,不管怎麼說,你擅自打人就是不對,本宮還在這裡呢,你卻連問都不問本宮一句,眼裡還有本宮這個母后嗎?何況莊親王世子妃那句話我們都聽見了,雖略有不妥,也談不上衝撞你,你說她便是,怎麼能直接動手打人?事已至此,本宮也不想多說了,你給莊親王世子妃陪個不是,再把你那個打人的宮女拉下去杖斃了,此事便就此揭過不提了。”
說話間,想起事情是因三皇子妃給莊親王世子妃使眼色才挑起的,真正是一個眼色引發的血案,不由怒火中燒,狠狠剜了三皇子妃一眼,才又看回了顧蘊。
顧蘊卻半點給莊親王世子妃陪不是的意思都沒有:“回母后,臣媳打莊親王世子妃,是因爲她竟膽敢越過父皇給朝廷命官和臣媳堂堂東宮太子妃定罪,是因爲她目無父皇,而不是因爲自覺她衝撞了臣媳,便是見了父皇,臣媳也是這麼說,所以母后的要求,請恕臣媳做不到。”
當她不知道她們蛇鼠一窩呢,哼,皇后與三皇子妃婆媳她打不得,她們的狗腿子她還打不得了?!
宗皇后方纔還想着早點把事情了了,她也好繼續聽聽正殿那邊的動靜,所以其實並沒有重罰顧蘊,反倒有敷衍莊親王妃婆媳的嫌疑,誰知道就這樣,顧蘊竟然也要駁回她的話,還擡出皇上來壓她,說什麼‘便是見了父皇,臣媳也是這麼說’,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幾乎是一瞬間已變了顏色,也懶得再與顧蘊廢話了,直接喝命吳貴喜:“把方纔打人的宮女被本宮拉下去,亂棍打死!”那個婢生子不是寶貝顧氏得很麼,他不讓他們母子痛快,她就折騰他老婆,總之誰也別想佔了誰的便宜去!
吳貴喜尖聲應了一聲“是”,揚聲向外叫了句:“來人!”便有兩個太監應聲進來,要拿白蘭。
卻被顧蘊張開雙手擋在了頭裡,怒聲喝道:“本宮在這裡,誰敢不經過本宮的允許,就打死本宮的人?除非踏着本宮的屍體過去!”當着她的面就敢打死她的人,當她是死人麼?反正正殿動靜大些這邊都能聽見,顯然反之也是一樣,那索性將動靜鬧得越大越好,屆時吃掛落的絕不會是她!
到底是一國太子妃,全天下僅次於宗皇后尊貴的女人,誰敢真動她一根汗毛?兩個太監不敢,吳貴喜也不敢,只得滿臉爲難的看向了寶座上的宗皇后:“皇后娘娘,您看這……”
宗皇后已是怒不可遏,霍地自寶座上站了起來,怒聲道:“本宮爲長爲尊,別說只是打死你身邊一個宮女了,便是要打你甚至太子,諒誰也不敢有半句二話,你卻爲了一個宮女就如此頂撞本宮,你眼裡可還有本宮這個母后?來人,把太子妃給本宮拉住了,再把這個宮女拉出去杖斃,本宮還不信堂堂中宮皇后,一國之母,竟連想打死一個戴罪之身的宮女都做不到了!”
顧蘊寸步不讓:“臣媳並沒有頂撞母后,臣媳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在座的都聽得清清楚楚,是莊親王世子妃衝撞臣媳在先的,臣媳不叫宮女掌她的嘴,難道還自己動手不成?宮女不過是奉臣媳之命行事罷了,何罪之有,還請母后收回成命。”
眼見婆媳兩個針鋒相對,其他人則噤若寒蟬,滿殿都是劍拔弩張的氛圍,禮親王妃不好再冷眼旁觀下去了,到底皇后是婆婆,太子妃與她這樣針鋒相對下去,壞的還是自己的名聲,宗室裡與莊親王府交好的人可不在少數,誰知道她們會亂嚼什麼舌根?太子妃好容易如今名聲好了不少,可不能就這樣前功盡棄,毀於一旦。
禮親王妃因清了清嗓子,笑道:“皇后娘娘,要我說,方纔老三媳婦兒的話的確太誅心,太子妃嫁妝是豐厚,可誰不知道那是由太子妃早亡母親的嫁妝、顯陽侯府、雲陽伯府並平府傾幾家之力置辦組成的,高門嫁女麼,嫁妝多一些也無可厚非,何況咱們宇文家還是天下第一家,太子殿下的聘禮也是天下第一份,老三媳婦兒那話的意思,卻只差擺明了說太子妃的嫁妝都是平侍郎挪用軍餉而來,叫太子妃如何能不生氣?別說太子妃了,連我聽了都生氣,這是置顯陽侯府與雲陽伯府於何地,有她這樣打親家臉的嗎?就更不必說她那話還有不將皇上放在眼裡的嫌疑了。”
頓了頓,當沒看見莊親王妃婆媳的黑臉一般,又看向顧蘊繼續道:“當然,太子妃越過皇后娘娘和長輩打人也不可取,要不這樣,太子妃與老三媳婦兒都賣我這張老臉一個薄面,看在我的份兒上,老三媳婦兒就就方纔的話給太子妃陪個禮告個罪,太子妃呢也就方纔的打人之舉給你三嫂陪個不是,大家就將此事藉此揭過去,也省得壞了大家過節的興致,未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這話擺明了向着顧蘊,別說莊親王妃婆媳都不稱意,憑什麼明明吃虧的就是她們,反倒要她們先賠禮告罪,息事寧人?
宗皇后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現在已不是顧氏打了莊親王世子妃的問題了,而是她連她這個母后都敢頂撞,簡直囂張狂妄到了極點,她今兒若不把她的氣焰打下去,明兒她豈非越發要在宮裡橫着走,讓整個大鄴後宮都跟她姓了?!
冷哼一聲,宗皇后正要開口說話,何福海過來了,單膝點地給宗皇后行了禮後,道:“皇后娘娘,皇上在正殿那邊聽得偏殿這邊喧譁得厲害,特地打發奴才過來瞧瞧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讓奴才傳話兒給娘娘,若衆位主子都用完了宴,就先回後宮去,省得留在這裡影響正事。”
宗皇后滿腔的惱怒就一下子啞了火,她這會兒就算將顧蘊打壓到了塵埃裡去又如何,只要正殿那邊的事態朝着對他們不利的方向發展了,她這邊便都是做的無用功,於大局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倒是正殿那邊,如今也不知道是什麼情形了?
她不着痕跡的深吸了一口氣,又輕輕的吐出後,方笑道:“沒出什麼事,不過是大節下的,大家興致都極高,說話的聲音難免高了些罷了,你回去告訴皇上,就說這邊已快要散了,倒是皇上那邊,不知道這會子怎麼樣了,事態惡劣,皇上可千萬別因此氣壞了龍體纔好。”
何福海笑道:“原來是這樣,奴才這便回去稟了皇上,希望皇上聽了後,能稍稍消點氣,皇后娘娘不知道,皇上聽說遼東的普通士兵們至少一小半都常年吃不上一頓肉後,生了好大的氣,即刻便命人傳戶部和兵部的衆位大人去了,說今日他們若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就全部摘了他們的腦袋……嗐,瞧奴才都混說些什麼呢,沒的白嚇壞了皇后娘娘和各位主子。奴才且先告退了。”
說完單膝點地又是一禮,卻行退了出去。
餘下滿殿的女眷你看我我看你的,終於都徹底意識到此番之事的複雜性與嚴重性了,不由越發的噤若寒蟬。
禮親王妃方看向宗皇后,笑道:“方纔的事皇后娘娘還未及定奪呢,不知道我倚老賣老的提議,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宗皇后心思都飄到正殿那邊去了,本來已隱約聽見了一點的,又被禮親王妃的話打了岔,只得不耐煩的應道:“皇嬸自來德高望重,您都說自己是倚老賣老了,本宮豈能不賣您老這個面子,就按您老說的辦罷。”
禮親王妃就當聽不出宗皇后話裡的嘲諷之意一般,看向莊親王世子妃笑道:“既然皇后娘娘也發了話,老三媳婦兒,你且先給太子妃娘娘賠禮告罪罷……”
話沒說完,見莊親王妃要說話,搶在她開口之前堵了她的嘴:“知道你自來拿兒媳當親生女兒一般疼愛,可疼愛也分很多種,看見她犯了錯卻不及時糾正她,而是一味的想着護短,那就不是在疼她愛她,而是在害她了!”
莊親王妃就什麼也說不出口了,話說回來,這老不死的仗着是長輩,連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給了,何況她?
莊親王世子妃見再沒誰可以護着她了,沒辦法,只得強忍下滿心的羞辱與委屈,上前給顧蘊行了禮,小聲說道:“都是臣妾出言不遜,還請太子妃娘娘大人大量,饒過臣妾這一次,以後臣妾定然不會再犯。”
禮親王妃忙笑道:“這就對了嘛,太子妃娘娘,該您了。”
顧蘊如何看不出來禮親王妃一直在護着自己,別人的面子不願意給,禮親王妃的面子還是很樂意給的,便也給莊親王世子妃還了半禮,道:“本宮也有不是,不該越過母后和莊王嬸對三堂嫂動手,還請三堂嫂不要放在心上。”
然後各自回了各自的位子落座,就此將此事揭了過去。
這下大家總算又能隱約聽見正殿那邊的情形了。
就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緩聲說道:“父皇,據兒臣所知,大鄴普通兵士的軍餉是一月一兩,米若干,肉油若干,甲冑冬夏各一套,全大鄴一共是十一個總兵府,每個總兵府下轄五個衛,每一衛又下轄十千戶,每個總兵府俱該是五萬人,十一個總兵府合計五十五萬人,而每年朝廷撥下的軍餉都不少於一千萬兩,糧草輜重更是不計其數,也就是說,每個總兵府都能分到幾乎一百萬兩,平均算到每個人頭上,一個人也該有二十兩銀子,還不連糧草輜重,更不連每個總兵府還有各自的額外進項和私庫,照理不該存在苛扣兵士軍餉的情況纔是。”
“可事實卻是,普通兵士竟連飯都吃不飽,更別說肉了,那他們的份例和銀子到底都去了哪裡?除了遼東總兵府,其他十個總兵府是不是也存在這種情況?父皇一定要徹查此事,還所有兵士一個公道纔是,正是因爲有了他們,大鄴才能安康繁榮,在座的各位也才能高房軟枕,錦衣華服,我們絕不能讓千千萬萬的將士寒了心,絕不能自毀長城!”
不是別個,正是宇文承川的聲音。
顧蘊就暗自笑了起來,她家夫君的好口才可不僅僅只在對上她時纔會盡數展現,必要時,對上旁人他的口才只會更好,想來今日過後,滿朝文武都將知道太子殿下有張儀蘇秦之才了。
宗皇后與林貴妃卻是綠了臉,尤其是林貴妃,方纔宗皇后與顧蘊對上時,她雖一直冷眼旁觀,心裡卻比誰都着急,及至這會兒聽了宇文承川的話,就更着急了。
十一個總兵府裡,他們母子的堅強後盾就佔了三個,一旦皇上真起了心徹查剋扣軍餉之事,他們母子的損失無疑將最大,以後他們還有什麼力量與東宮和皇后母子抗衡?
林貴妃能想到這一點,二皇子自然更能想到,簡直恨不能立時拿針縫上宇文承川的嘴,當然最好還是能弄啞了他,讓他這輩子都再別想說出一個字來!
可他也只能在心裡白解解氣而已,嘴上還是斟酌着爲自己的舅舅和岳父陳說開脫之詞:“父皇,大皇兄所言甚是,我們絕不能讓千千萬萬的將士寒了心,絕不能自毀長城!只是一點,各大總兵府上至總兵,下至千戶百戶,自開國以來便有……便有扣除一部分人的部分軍餉,用以補給另一部分人的舊例,而且按規定,各品級的武將本就可以有一定數量的親兵護衛,譬如總兵,按規矩可以有一千親兵,永嘉侯身爲遼東甘肅兩總兵府的總兵,至少也能有兩千親兵,便是一個千戶,依例也能有五十親兵,平日裡也還罷了,打仗時這些親兵,可就是中堅力量了,給養給得足一些,也無可厚非。”
說着,意識到自己爲永嘉侯和蕭總兵開脫也開脫得太明顯了些,倒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忙又補充道:“當然,就算要給親兵補給得充足一些,也不至於將其他兵士剋扣得那般厲害纔是,想來永嘉侯戎馬半生,愛兵如子,定然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可這四人又言之鑿鑿自己已大半年沒領過一文軍餉,遼東總兵府也說戶部已有日子沒發放軍餉下去了,可見其中的確大有蹊蹺,待稍後戶部與兵部的人來了,父皇可得好生盤問一番纔好。”
二皇子前半段話倒也不算是信口開河,大鄴的天下是從馬背上得來的,自來雖不至於重武輕文,對文治和武功卻是等同看重的,不像歷朝歷代,都是重文輕武,建國伊始大鄴的軍隊自然都是兵強馬壯,當然若兵不強馬不壯了,大鄴的開國皇帝也打不下這偌大的錦繡河山。
可大鄴開國距今已近百年,將士數代更迭下來,怎麼能少了老弱病殘?兼之如今四海昇平,便是各地邊關偶有戰事,也只是小範圍的,將士們無仗可打,久而久之豈能不鬆懈,戰鬥力豈能不大不如前?這樣的軍隊上了戰場,仗着人多或許能打趴嚇趴對方,更大的可能性卻是尾大不掉,連將領與精兵們都跟着被拖累。
一來二去的,各大總兵府便形成了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譬如一個千戶,他手下有一千名士兵,自然就該有一千人的軍餉給養,那麼只要剋扣五百人的一半軍餉,便能將另外五百人養得兵肥馬壯,關鍵這五百個人只會忠於他,等同於就是他的私兵了,誰想輕易將他降他的職,甚至是將他拉下馬,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等上了戰場,他靠着這五百人,還極有可能立大功,因功升遷,——這樣的私兵,哪個總兵府的千戶將軍會沒有幾十幾百個的?
到了總兵那一級,就更不用說了,二皇子說永嘉侯按例可以有兩千的親兵,但在座的就算是傻子,也不會相信這話,所以若永嘉侯只是剋扣一部分士兵的軍餉,他們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現在的情況是,遼東總兵府的好些兵士已大半年沒領過哪怕一文軍餉了,平日裡還吃不飽穿不暖,這其中怎麼可能會沒有貓膩?永嘉侯又怎麼可能脫得了干係?
二皇子說完,趁衆人都不注意時,立時給三皇子使起眼色來,示意他趕緊給自己幫腔幾句,皇上已然動了疑,他們一定得儘快打消皇上對他們的疑慮,讓事情不至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纔是。
可三皇子卻當沒看見二皇子的眼色一般,只在心裡思忖,就算事態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損失最大的也不會是他,支持他的總兵府,也就一個而已,而那個婢生子就算贏了這一戰,勢力也趕不上現在的老二,如此說來,這事兒反倒是自己漁翁得利了?雖然是傷敵一千自損五百得來的小利,至少也比只失不得來得強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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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能哄得兒子出門,真的是一步都不肯踏出家門了,不上學也不肯,腫麼破?明天他還放假一天,後天又得開始糾結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