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力一笑,瞿菀兒慢慢道:“臣女不孝,累太后娘娘掛懷了!娘娘放心,臣女是不妨的!”
湯太后聞聲,卻不由的嘆了一聲,對瞿菀兒的心病,她顯然知之甚深,因此略略一點頭之後,便也沒再說下去,只看向宇文琳琅:“琳琅你呢,這是又怎麼了?”
怏怏的皺了俏臉,宇文琳琅不滿道:“孫女想皇祖母了,特意來陪陪您,您怎麼卻說這話?”
湯太后聽得笑了起來,她在宮中熬了幾十年,酸甜苦辣都試過,若還看不透一個宇文琳琅,這輩子也真算是白活了。但宇文琳琅既說這話,也就表明了態度,她只是來躲一陣子,並不指着湯太后幫忙,在這樣的情況下,湯太后自也懶得多問什麼。
宇文琳琅這時已左右的看了一回:“十五姐呢?她怎麼沒在?”十五公主宇文琳環自幼由湯太后撫養長大,時時陪伴左右,這會兒忽然不見了她,倒讓宇文琳琅頗爲疑惑。
湯太后笑笑,道:“前陣子哀家一時不慎,受了些風寒。環兒這孩子也是個傻子,只爲這事,便在佛前許了願,要爲哀家閉門誦經七七四十九日,這回你來,怕是見不着她的!”
宇文琳琅與宇文琳環關係其實算不得親厚,只是既來了福壽宮,若不問起,未免失禮,這才隨口一提,聽湯太后這麼一說,便也罷了。只是口中卻少不得要贊上幾句:“十五姐真是好孝心,倒叫琳琅汗顏了!”她說着,卻歪頭想了想,道:“這樣吧,琳琅就爲皇祖母抄幾冊經書。以盡孝心吧!”她既這麼說了,瞿菀兒等人自也不好置身事外,少不得各自開口相請。
湯太后笑着應了,又與衆人說了一回話,這才命傳膳上來。
太后在上,宇文琳琅與瞿菀兒也還罷了,杜青荇二人哪敢自在吃喝。只胡亂動了幾筷應了景。風細細見二人如此,也只得收斂幾分。一時用過了膳,又再說了一回話。眼看天色不早,宇文琳琅便起身告辭,湯太后略留了幾句,便命女官送了幾人回聽雪閣。
五人裡頭。瞿菀兒三人都各有心思,哪有心思說笑。回了聽雪閣,便各自回屋歇息。宇文琳琅又想着纔剛在湯太后跟前說的抄寫經書的話,當下命宮人收拾了筆墨經書送來。
風細細難得的全無睡意,眼見宇文琳琅親自執墨。有一下沒一下的慢慢磨着,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也不禁嘆了口氣。畢竟起身奪過了墨。細細研着。這研墨的手法,她從前學字時。也曾認真學過,動作倒也幹練嫺熟,不多一刻,淡淡的墨香已在屋內蔓延開來。
宇文琳琅這會兒也回過神來,正以手托腮的看着她:“細細從前抄過經嗎?”她忽然的問。
風細細搖頭。事實上,抄經這種活計,她過去只在電視中看過,真是萬萬沒料到自己竟也有親身實踐的一日。宇文琳琅接着問道:“那你的字……寫的如何?”
對於這一點,風細細卻還是有點自信的,當下笑道:“雖不敢說自成一派,也尚能入眼!”
宇文琳琅所以問起這個,也不過是想着風細細自幼失了母親,又一直有病在身,怕是無暇顧及這些,這會兒聽她這麼一說,便也放下心來:“你可不知道,替太后抄經,不求字體秀美飄逸,只要工整端正,你可千萬莫要筆走龍蛇起來,憑空鬧得馬屁拍在馬腿上!”
聽她這麼一說,饒是風細細滿腹心思,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你還知道拍馬屁呀?”
覺出她的調侃之意,宇文琳琅不禁嘆了口氣道:“你可不知道,太后看着溫和可親,其實心中可清楚明白着,爲她做事,可萬萬不能馬虎了!”因身在行宮,她也無心多說,簡單的提點了風細細幾句,便提了筆,先在紙上胡亂的畫了幾筆,卻是龍飛鳳舞,桀驁不馴。
風細細看得也笑了起來,擱墨坐下,卻提起另一枝筆來,也跟着寫了幾個字。她已很久沒正經八百的寫過楷書,加上所學的大多是簡體字,這會兒忽然寫起繁體,也覺吃力得很。
宇文琳琅自然的探過身去,看風細細寫字。有陣子沒拿筆,風細細只覺手生,況她從前從沒抄過佛經類的東西,不熟內容,更不敢隨便抄寫,因此這會兒仍在試寫小字。
這一時半會的,她也想不到有什麼可寫,便索性抄了一首耳熟能詳的小詩: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開初兩行,她寫的還有些隨意,心隨意走,揮毫恣意灑脫,到得最後一句“爲有暗香來”時,字跡卻已徹底轉成了端秀工整的蠅頭小楷。
不期然的眨了眨眼,宇文琳琅若有所思道:“細細,你的字寫的可真是不錯呢!”
風細細笑笑,卻沒言語。事實上,前世她的父親一直鍾情於書法,自身也寫得一筆好字。風細細幼時,他便開始手把手的教她寫字。父母雙亡後,她的生活多了不少變數,從前學過的好些東西都無力繼續,惟有書法,卻是始終不曾放下。多年勤學苦練,加上臨遍名帖的經歷,使得她的書法造詣正如她自己所說:雖還稱不上大家,但也尚值一觀。
宇文琳琅既讚了她,她便也擱了筆,湊了過去仔細看宇文琳琅的字。宇文琳琅卻寫得一筆標準的簪花小楷,其字清婉靈動,秀逸雅潤,頗具簪花臨水之意態神韻。
“琳琅的字也不錯!想來也寫禿過不少小毫吧!”風細細帶笑誇讚。
宇文琳琅瞄一眼自己的字,再看一看風細細的,到底搖頭道:“打小兒母妃就日日逼着我練字,我也只當自己寫的不錯了,誰料跟你一比,卻還差了些!真是白瞎了那麼些好筆!”
她本來還擔心風細細自幼喪母,又一直幽居小院,無人過問,字寫的也不會太好,這會兒見了這一筆字,吃驚之餘,心中也不覺有些氣餒。她自己有多少水平,自己怎麼不明白,事實上,她寫的好的,也只有這簪花小楷。饒是如此,也曾被宇文憬之戲貶爲風骨欠佳,脂粉氣太濃。而風細細這會兒雖只寫了二十來字,但上頭兩行行書字體清逸瀟灑,恰如行雲流水一般,其風骨更是秀逸挺竣,絕無一絲脂粉氣息,渾不似閨中女兒手筆。
風細細見她臉上頗有些怏怏的,卻不由一笑,當下提了筆,略蘸了些墨,凝神片刻,便信筆勾勒起來,她筆下來得極快,三兩下便已完成:“琳琅,你來看!”
宇文琳琅對這種事本來也並不太在意,說了幾句便也丟在了腦後,聽風細細叫她,便又探頭看了過去。這一看,她卻忍不住驚咦了一聲:“呀!這個畫的是我嗎?還真有些像呢!”
原來那紙上,只這幾筆,竟已顯出了一個剪影樣的側面美人像來。
鼻樑挺秀之人,側面線條一般都不會太差,而況宇文琳琅本就是千里挑一的美人。風細細下筆雖快,線條卻意外的乾淨流暢,幾筆下來,便將宇文琳琅如山巒起伏般清麗秀美的側面線條勾勒了出來。看去簡單又立體分明,令人不由眼前一亮。
“你還學過畫?”一把搶過那紙,宇文琳琅仔仔細細的反覆看着,卻是越看越覺得像。
風細細笑笑,她的確學過一陣子繪畫,素描、水墨乃至油畫都有涉獵,只是父母去世後,便擱了畫筆,再沒碰過。好在尚算有些底子,拿來逗宇文琳琅一樂倒還不致太拿不出手。
宇文琳琅這會兒心情也好了不少,一面看着那畫,一面笑道:“等改日閒了,你幫我畫一幅行樂圖,如何?唔,我覺得你這畫兒,跟宮裡那些畫師們畫的完全不同呢!”
風細細自然不好同她解釋中國寫意畫與西方寫實畫之間的區別,只若無其事的搖頭笑道:“你可饒了我吧!我都好些年沒動過筆了呢!”又反問宇文琳琅道:“琳琅你呢?”
宇文琳琅笑,也跟着提了筆,簡單的描畫了幾筆,風細細忙湊了上去,卻原來是一枝半綻的荷花,莖幹挺秀,花瓣舒徐微卷,半掩蓮蓬,雖未上色渲染,蓬勃之氣卻已橫溢而出。
“我打小兒就學畫,學了這麼些年,也只荷花稍稍能拿得出手!”滿意的偏頭看着自己筆下的荷花,宇文琳琅不無得意的道,面上又現出飛揚的神色來。
二人說說笑笑,倒也不覺時間流逝。眼見時候不早,便有宮女前來催問可要歇息,二人這才答應着,略作盥洗,上牀歇息。及至在牀上躺下,宇文琳琅這才睏乏的揉了揉眼,道:“今兒來得遲了,也沒帶你們過去泡溫泉,等明兒用了午飯,叫上青荇她們,我們一道去!”
風細細也有些累了,聞言也只隨口應道:“凝碧山上也有溫泉,琳琅知道嗎?”
宇文琳琅一面打着呵欠一面道:“那裡的溫泉怎及得景山!景山的溫泉非但溫度適宜,水也清,還沒有那股怪味道!”她說着說着,語聲也就漸漸的低了下去,不片刻,竟已睡着了。
風細細聽她忽然沒了聲音,不免側頭看了過去,見她闔目睡得香甜,也不由笑了起來,當下閉了眼,不多片刻,也自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