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依和聶小樓的到來,頓時讓原本一鬆的氣氛重新凝固起來。
本來見到女子羣毆,臉上掛着看好戲笑容的聶小樓卻在目光掃過地上時,倏然一變。他幾步跨出,越過衆人來到一片被人踐踏的花叢中。
他伸手落在一株枝葉捲曲看似要枯萎的草木上,頓時一臉的陰鬱,他怒而轉眸陰冷的掃過衆人,“說!誰弄的!”向來都是臉帶笑容的聶小樓驟然發火盛怒之下,也讓人頗感壓力。
沈依依一身的男裝,平靜的站在一側。順着聶小樓,她也看到了那株枯萎的植物竟然是被攔腰壓斷的回陽草。
當她看到被毀壞的回陽草時,她心裡的失落自不言語。之前聶小樓來找她時,說他替她找到了幾株回陽草,兩人這才快速趕往宣府。卻不想一來就見到回陽草被毀的一幕。
之前宣輕揚曾說過草在人在,現在草亡了,負責看守的侍從心想是不是應該尋個合適的時候替這株草藥陪葬了。
“奴才該死,沒有守住這最後一株回陽草。”他跪在地上,等候發落,可是卻還不甘心的把目光掃先悅嘉公主。
聶小樓聽得侍從說,這是唯一的一株回陽草時,他頓時就火冒三丈,看向悅嘉時,根本就顧不得那麼多,一個箭步衝過去,一把就揪住悅嘉的衣襟,他可顧不得她是什麼金枝玉葉,尊貴身份。
悅嘉自幼嬌生慣養的,那裡驚得這般驚嚇,頓時就哇哇大哭起來。韓仙兒就要來相助,卻被聶小樓一個眼神就給瞪了回去,驚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聶小樓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韓仙兒壓根就惹不起,卻瞥到了旁邊的沈依依。韓仙兒把氣往沈依依身上撒,她道:“又是你!你存心和我過不去是不是?”
經過上次的事情後,韓仙兒對沈依依有一種懼怕感,可是又憋不住心裡對她的恨意。悅嘉嚇得怔愣住了,隨後哭得是梨花帶雨,而在她旁邊的韓仙兒也是紅了眼,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原本安撫了衆人,宣輕揚正和君琰商量着如何處理這事,卻不想聶小樓和沈依依突然來了。
而聶小樓更是不顧一切的揪住了悅嘉公主的衣襟!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
“小樓!”見到聶小樓這麼對待公主,不管怎麼,對方終究是公主,身份尊貴特殊。宣輕揚立刻開口。
兩人對視一眼,聶小樓目光掃到左亭衣,見他微不可查的對自己搖了搖頭,縱然一心怒火,聶小樓還是鬆了手。
悅嘉向後退了半步,猛地撲到君琰懷中,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委屈得眼淚撲簌簌直落,她緊緊的摟住君琰,委屈的眼淚將君琰的衣襟浸溼了一大片。
君琰不好說什麼,只是先安撫住悅嘉。
再投向聶小樓的目光中卻帶着七分慍怒和三分探究。
剛纔聽得宣輕揚喊他小樓,轉念一想,心道:莫非,這就是傳說中風衣樓的樓主聶小樓,他目光一掃,卻也看到了立在旁邊的沈依依,她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的?
宣輕揚連忙打圓場,“這是怎麼了?今兒可是元宵佳節呢。來!我沒盡到地主之誼,一會兒我自罰三杯,走,大家進去坐,這些美人兒可都是解語花呢。”他說着給院子裡那些歌姬美妾們使了個眼色。
那些美人兒何等的聰慧,立刻鶯鶯燕燕的就圍攏過來,簇擁着所有人往院子內走去。
君琰原本打算帶着悅嘉離開的,可是,眸色一轉,今日,他特意來到左府,就是爲了某些事而來的,然而他纔剛剛到達左府,一杯清茶尚未入口,話更加沒有說到正題。這邊廂,就聽到悅嘉闖了禍事。
本來,今日之事只有作罷,現在卻遇到了風衣樓樓主,不若索性接着這個機會……
思及此處,君琰同意了。悅嘉本來想仗着君琰發作,卻收到君琰投來的眼神,她暫時按下火氣。隨着君琰的腳步向裡走去。
剛纔的一幕就像是一個小插曲,過了也就過了。
向裡走的時候,沈依依卻無比鬱悶的回頭看了一眼侍從面前斷掉的回陽草。
她知道今日的場合,她不好說什麼,可是心裡卻萬分的惋惜,如果這株回陽草沒被悅嘉公主弄壞,丁香的病就能多了更大的希望。
宣輕揚親自下令,不一會兒在院子裡面就置辦好了一座酒席。
宣輕揚果真先自罰了三杯酒,宴會提前開了,無數的美人兒爭相獻藝,鶯鶯燕燕的讓人眼花繚亂。
重新梳洗過後的悅嘉心情頓時好了許多,再加上宣輕揚又暗中命令送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悅嘉不一會兒就把不愉快拋諸腦後了。而得了宣輕揚的暗示,那些美人兒瞬間就和公主打成了一片。再過一會兒,她們就拖着悅嘉和韓仙兒下去討論打扮妝容去了。
直到這時,氛圍才爲之一緩。
而看準時機,君琰飲一口酒後,徐徐說道:“不知道,這位公子該如何稱呼?”
他話中有話,大家都聽出來了。
宣輕揚淡淡一笑,“明人面前不說假話,四殿下既然相問,我自然會說,只是,在這之前,我倒有一事不明瞭。大家都說因爲沈昭儀之事,四殿下被陛下禁足了。可是,現在除了沈家越發風光,四殿下卻也好像未受影響嘛。宮裡此刻謠言四起的,我們這些身處在外圍的人卻是如履薄冰。”
他擺明的拒絕回答聶小樓的真實身份,卻讓四殿下先說明來意。
君琰倏然一笑,轉瞬即逝的笑容中暗藏幾分苦澀,此事左亭衣也暗示過,現在宣輕揚又重提此事,他頓了頓方道:“實不相瞞,今日,藉着悅嘉,本宮前來,只是想希望能得到國公爺和左大人的相助。”
他說罷,拱手一禮,態度極爲誠懇。
宣輕揚說這話,沒有避開沈依依,而君琰也視沈依依爲知己,也沒有刻意的隱瞞。左亭衣卻在入了院子喝了杯酒後就不見人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沈依依人在這裡,心卻想着其他。只是大家的對話她還是聽進去了,她明白這些話,聽得多了,對她可沒太大的好處。
她輕咳一聲,舉杯飲酒,卻似有意無意的把酒杯摔在地上,清脆的聲響讓衆人側目。沈依依略帶尷尬而笑,“不好意思諸位,在下不勝酒力,兩杯酒入腹,就有了醉意,這裡風景獨好,可容在下四處看看?”
“沈姑娘請便。”宣輕揚頷首,讓丫環領路帶沈依依下去四處逛逛。
沈依依一走出水榭,這才大大的鬆一口氣,裡面的氣氛太過壓抑,這些人說話全都是說一半,藏一半,玄機暗藏的。
宣輕揚注重享受,所以,整個宣府的佈局裝潢也全都是奢侈繁華。
沈依依一面欣賞着,一面向着丫鬟打聽剛纔進門捧着回陽草的侍從。
此刻侍從還在哀傷着,他在想各種方法想挽救這株回陽草的性命,可是無論他如何努力,始終不見成效。
回陽草即將盛開的花蕊已經枯萎了,葉子也焉得垂下。
侍從道:“左大人,小的已經盡力了。這裡氣溫和溼度原本都很適合回陽草生長的,只是小的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左亭衣立在一旁,“這就是回陽草?宣輕揚讓你把其他的草毀掉,你就真毀了?”
那侍從滿臉的懊悔,“早知道,小的就偷偷留下一株了。”
左亭衣蹲下身體,細細的查看回陽草的模樣,神情無比的專注。
沈依依也在這時走到這裡,遠遠的她就看到左亭衣的背影,背影挺拔,一襲白衣仿若謫仙。
可是,當她繞過一條人工湖再過來時,卻再也沒有見到任何人影了。她還以爲自己看花眼了。
而這個時候,左亭衣卻走到水榭之中。他一出現,讓原本凝重的氛圍變得更加的凝重。
剛纔君琰談論起沈家正獲盛寵之事。言下之意,他在暗示,以沈依媛受寵的程度,若是她真的再有一兒半女的,位列貴妃指日可待的。
這絕對會危急到宣皇后的地位,因爲,目前位置,宣皇后膝下僅有太子一個兒子,可是,太子性格懦弱,難繼大統,被廢掉是遲早之事。
說道此時,左亭衣從屏風外踱步而入,他道:“誠如四殿下所言,陛下現在打算立三殿下爲儲君了?”
他一言起,在座所有人都把目光轉了過來。
君琰道:“誰繼承大統都不要緊,只是,本宮卻認爲,沈昭儀落胎之事,當中牽連甚廣。”
君琰說着這話時,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看着左亭衣。
因爲此刻,皇宮裡正是處在波詭雲譎之際。
沈家除了還被關在牢裡的沈大人外,一時風頭無兩。而三殿下也彷彿更得陛下信任,已經領了好幾件事情去做,而四殿下在被禁足之後,支持他的臣工或多或少因一些小事被罷黜出京。
朝堂上臣工們原本尚在觀望形勢的人也開始蠢蠢欲動了。據說與三殿下走的頗近的謝府可謂門庭若市。
左亭衣坦然落座,他端着一杯酒,一飲而盡,淡淡的說了一句,“四殿下言下之意是想得王位?”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從左亭衣嘴裡說出來,卻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