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昏沉,大地籠罩着一層灰濛濛的濃霧之中,縱然是八月的氣候,可是冷風依舊凜冽,越靠近北邊行走,冷風中夾着零星點點的殘雨落下。
沈依依抖了抖身上的毛皮大氅上的雨珠。靠在一處大石背風處後,她這才揭下罩在面上的絲巾,吸了一口氣,冷氣入肺,倒也得了幾分清明。
她取出手札,看着手札中描繪的圖樣。
這本手札是桑桃先祖曾經尋找到的出去的路,只見上面寫着:北方,行三百里,往左可見一巨石,石後三裡處,有兩峰對角並列。
沈依依極目遠眺,透過濃濃的重霧,前方的確隱約可見有山峰,看來手札中記載的巨石應該就是自己身後的這塊巨石了。
這一路的艱辛只不必說,難怪,雪族人可以在這裡隱居這麼多年而不被發覺。而雪族裡的人要想出去卻也是極難。
隱隱的有獸鳴聲自山峰中傳來,之前辭別之際,桑長老曾經說過:“那雙峰山谷之中,有一神獸,名爲燭龍,是護山神獸,當年我派了百人護送司畫出去,也只回來了數人。這條路極度危險,但這也是唯一的一條出路。那燭龍獸常年都處於休眠之中,只要不驚醒它倒也無礙,但你須得小心謹慎貼着崖壁而行。”
說罷,桑長老若有所思看了沈依依一眼,“之前發生過地動,也不知道那邊收到影響沒有。若真的行不通,你記得回來。”
沈依依眉心微微蹙着,這獸嘶鳴聲不斷,難道說那條燭龍醒了?
如果真是醒了,她要想過去,難度就太大了!
沈依依合上手札,檢查了一下自己來的時候帶來的行禮,身上的一個挎包裡面還是預備有物品。
她拖過馬繮,翻身上馬,還是小心翼翼的向着前面而去,從這石塊距離那雙峰峽手札上說只有三裡,可是沈依依卻發現,經過這麼多年了,這距離遠不止三裡。
靠着極強的辨位能力,她在經過十多裡後,才隱約看到了雙峰峽谷的所在。
入目皆是一片茫茫的百,她揉了揉眼,抹掉臉上的殘雨。天色已經昏暗下來,現在絕對不是進谷的好時機。她沿着山脈而行,看到前方有白色中露出一抹黑,待得她走進後,發現這裡是一處凹陷進去的洞口。
她細細查看,洞口有認爲雕鑿的痕跡,不過卻顯得有些陳舊,向來當年司畫他們也在這裡住過。
沈依依刨開洞口的積雪,裡面比她預想的要寬大很多。
她把馬兒牽進去,在一快凸出的石塊上拴住。
又出去尋了一些柴火,她在洞穴裡生好火,頓時熱氣在整個山洞裡彌散開來。
沈依依脫掉身上的大氅,搭石塊上,把上面的水汽蒸發掉,她給馬兒餵食後,燒了些雪水這才就着挎包裡的乾糧正吃着。
忽然一陣唧唧的聲響,沈依依眉心一攏,她霎時抽出腰間的匕首。
卻見到門口的白雪堆裡忽的冒出一個白色毛茸茸的團狀物體。竟然是一隻雪狐,那一身的白與雪融爲一體,若不細看,還真難以察覺。
能在這冰天雪地中見到這樣的萌寵的物種,沈依依也不免微微一笑。
那隻雪狐身軀圓滾滾的,厚厚的皮毛,一雙眼瞪得大大的,帶着謹慎小心看着沈依依手中的物品。
沈依依低頭一看,自己手裡正拿着一塊肉乾。
敢情是這烤熟的肉乾發出的香味吸引過來這個小東西的。沈依依笑着,把手裡的肉乾撕下一塊來,丟到那雪狐的面前。
那雪狐向後躲了躲,見她沒有惡意,又一禁不住肉乾的誘惑,它又向前動了動,探出爪子,在肉乾上扒拉幾下,見沈依依也沒動靜,這才一口叼住肉乾,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幾口下肚後,它瞪着那雙萌萌的雙眼看着沈依依。
沈依依搖了搖頭,又撕下一塊,丟在稍近一些的地方。
不一會兒的功夫,沈依依手裡的肉乾基本上有一大半落進了這雪狐的口中,而此刻,它已經吃飽,撐着圓滾滾的肚子靠在沈依依腳邊呼呼大睡起來。
沈依依有些哭笑不得,往火裡填了幾塊厚柴,搭着大氅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沈依依起來,卻發現那隻白狐早就不見了蹤跡。她也沒做多想,拾掇一下,就趕緊收拾行李出發。
靠近雙峰谷,還沒進去,迎面撲來的除了冰冷的冷空氣,還有濃濃的腥臭味。
這味道薰得人想吐。
沈依依強忍着,把手巾覆蓋在口鼻上,牽着馬兒前進。
可是,似乎感覺到危險,那馬兒任憑沈依依怎麼拖拽,就是不肯向裡邁進一步。
沈依依心裡驟然一跳,她感覺到不對勁,霍然間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向後策馬狂奔。
這下,不用她打馬,那馬兒自己也拼了命似的發足狂奔,馬蹄濺起無數的雪沫子,可是她速度再快,卻也快不過身後的那團烏雲。
一團黑色的陰影好似鋪天蓋地而來,尾隨着沈依依,速度比她還要快。
沈依依幾乎能聞到濃重的腥臭之氣,這味道讓她蹙眉。她只用餘光掃了一眼,卻見到左邊一道紅線,幾乎擦過她的臉頰。
她渾身一凜,連忙側頭避開,那條紅線正是那燭龍吐出的信子。
沈依依本能的向右避去,可是一團溼氣猛地噴到到她脖頸,不但左邊有,連右邊也有。幾乎是處於身體的本能,沈依依雙腿在馬腹上一夾,藉着這一股力道,她猛地騰空躍起,足尖一踩馬頭,凌空一個翻身,身體整個飛了出去。
落地時,她就地一滾,手上雙刀已然出鞘。她落定地面後,這纔看清楚身後追來的是什麼東西,然而只一眼整個人就無比的後怕,幸好她反應極爲敏捷。
那所謂的燭龍竟然是一隻雙頭的巨大蟒蛇。
這燭龍身軀龐大之極,雙頭並立着,各自吐着紅色的信子,可是每個蛇頭之上卻只有一隻眼睛。
而就在沈依依剛纔躍出馬背在地上翻滾的那一瞬間,一隻蛇頭就已經攔腰咬住那馬,蛇吞吃東西向來都是囫圇生吞的,可是這隻燭龍卻不一樣,鋒銳的牙齒猛地插進馬腹之中,汩汩的喝着馬身體裡流出來的鮮血。幾口之後,那馬連掙扎也沒有,就被吸乾了血。
馬的屍體被隨意丟棄在一旁,而那燭龍吐着信子正對着沈依依。
沈依依感覺到自己背脊處的涼意,剛纔縱然她及時騰空翻越,可是還是被另一頭蛇信子添了一下。
而那燭龍信子上滿是倒刺,現在沈依依後背上衣服縱向破開好幾道口子,肌膚被蹭破了,雖然出了血,但是並無大礙,可是她心中卻第一次感覺到這麼大的壓力。
那燭龍的頭幾乎就有她身高那般高,再加上大約有二十多米長的軀體,她要如何才能在這個龐然大物口中餘生?
今日絕對生死攸關!
壓力越大,卻愈發激發出沈依依潛在的潛力。
面對這樣的龐然大物,她忽然挺直了背脊,雙刀緊握在手,全身上下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肌肉都處於戰鬥狀態。這是從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強敵,卻也是第一次潛能被激發到極致。
忽的,她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再看向那燭龍時,眼中一分釋然,三分淡定,六分從容。手中兩把冷澹澹的刀寒光閃爍。此刻她的心裡沒有懼怕,沒有恐怖,更加沒有驚慌,也無其他雜念,只有一個,那就是打敗戰勝它!
這就是她,沈依依,從不退縮絕不言敗,遇強更強!
在距離此處八百里之外的雍朝境內,一輛馬車正緩緩行駛在道路之上,蘇玉衡斜靠在馬車的軟榻上,她隨意撥弄着面前的東西,用小指指甲挑起一抹硃紅色的胭脂,她放在鼻尖嗅了嗅,“香味還行,只是這顏色不太好。”
人人都說雍朝玉面公子蘇玉衡,卻不想她是個女兒身,而且意外的,她模樣俊秀,因爲常年帶着易容的面具,所以肌膚顯得有些蒼白,現在她恢復女裝,把胭脂輕柔的塗抹在另一隻的手背上。
她挑開車窗簾子,對着光線看了看,她說道:“這顏色太濃了。”她想了想對着面前的侍女道:“芸夙,上次你不是說有暗衛見過那個叫沈依依的嗎?當初她在髻蘿山穿了一身紅裙,驚豔無比,連君琰都移不開眼。那你說,那我穿紅裙的話,誰更美一些?君琰可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穿紅裙女裝。”
芸夙笑道:“自然是公子您更美。”
蘇玉衡眉頭一攏,芸夙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這麼多年來,蘇玉衡從未穿過女裝,可是自從上次見過君琰後,她卻興致無比的穿了衣裙。自己跟着她那麼多年,都是喚她公子,這一個順口又是公子,她連忙改口道:“是小姐美得多。那個沈依依,不過是尋常女子,怎麼會如小姐這般絕豔脫俗。”
果然,蘇玉衡臉色稍齊,她想了想又道:“我倒是想見見那女子究竟長得什麼模樣。你想想,君琰何等的眼光,能得他青睞,想來那沈依依也必然不是庸脂俗粉。”
她向來自負容貌,若是對手太低了,她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若是君琰能對庸脂俗粉也能看得入眼,那不是顯得她眼光太差了麼。
要想知道自己的眼光如何,那就要看她看中的男人對什麼樣的女子感興趣。
蘇玉衡忽然沒有了興致,她取了一張絲絹,把手背上的胭脂擦拭乾淨,又看了看外面,以手護額道:“這到了什麼地方了?”
芸夙連忙看了看外面,“剛入雍朝地界,快到滄瀾江了。”
蘇玉衡哦了一聲,歪着身子伴隨着馬車極有規律的顛簸,有些昏昏欲睡,就在她剛要睡着的時候,馬車驟然一頓,車伕連忙出手急拉馬繮,馬的前蹄頓時高高揚起,伴隨了驟然的嘶鳴聲。
蘇玉衡一個不穩,額頭差點撞到前面的矮几的桌角處。她霍然睜眼,“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