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會等他……
這樣的話,彷彿利刃割到心口上,雲上燁痛得無法呼吸,眸子好似望到了她的眼底深處,彷彿要看出個究竟來,嘴脣動了動,卻什麼也沒有說,她那樣堅決,那樣狠心,讓他對她燃起了恨意,神色越來越黑沉,拳頭攥起。
過往種種,一句不等,就揮去了嗎?
宮無傾扭開臉,不像看到他此刻的模樣,“你還欠我一個條件,我的要求就是,從此你不得干擾我。”
雲上燁闔上眼,心口戰慄,牽扯起一陣又一陣的疼。
宮無傾再不留戀,擡步離開,只留下一縷淡香,飄散在風中,熟悉的味道再也不復存在。
她不想再受傷了。
“咔”一聲,一枚花枝被折斷,最後一朵海棠應聲而落,雲上燁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翻涌不息的心緒壓下,脣角綻放開一抹詭譎的笑容,小毒物,你以爲,這一輩子,你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嗎?
宮無傾回到凰城,消息已經傳遍了,說雲上燁的真正身份是凌風國嫡長子,終於認祖歸宗,凌風國王室解除了嫡長子和靖國公府三小姐的婚約,宮無傾還未出嫁,便被夫家拋棄,實在是可憐極了,不知道會不會想不通去自殺。
漣秋妙可等人都很生氣,向宮無傾大吐苦水,妙可義憤填膺地道,“陽桑公府的那個瘸子陳弘,還專門來門口晃悠,說小姐沒人要的話,他願意娶回去,呦,那副流着口水的樣子真叫人噁心,也不看自己是什麼德性,他連小姐的腳趾頭也配不上。”
漣秋道,“有人好幾天見不着小姐,還以爲小姐真的去自殺了呢,把謠言傳得沸沸揚揚,老夫人讓護衛去抓了幾個,關進大理市,他們這才消停一點。”
宮無傾悠閒地品嚐着點心,“吃好喝好是自個兒的事,怎麼自在怎麼活,你們不用爲這些無聊的事生氣。”
漣秋猶豫了一下,“小姐,雲公子真的……”
她想問真的把自己小姐拋棄了嗎?但拋棄兩個字,實在說不出口。
宮無傾笑望着他,“爲什麼沒有人說,是我不要他了,就因爲他身份地位都比我尊貴嗎?”
漣秋一怔,“小姐……”
宮無傾搖頭,“這件事就不要說了,聽多了耳朵也生厭。”
這時,漪容捧着幾本簿子進入院子,“小姐,這是上個月的績效和材料記錄,還有一些比較重要的事件,請您過目。”
宮無傾瞧着她神色黯然,接過簿子,微笑道,“你不用擔心,馮護衛和凌風國大皇子不一樣,他跟我說過,等你在我這兒滿三年,就把你娶過去。”
漪容目光一亮,臉上染上了緋紅,差一點喜極而泣,嘴上卻道,“奴婢願意服侍小姐一輩子,哪兒也不去。”
宮無傾挑眉,“只怕你願意,有些人不願意。”
漪容聽了,面顏更紅,像熟透了的紅蘋果,低聲道,“謝謝小姐。”
宮無傾翻開簿子,“不用感謝我,事實應該如此。”
在她和漪容的有效管理
之下,上一個月雲渺軒的收入比前一個月番了兩倍,宮無傾滿意地點頭,“做得不錯。”等翻開記錄事情的,看到這些天陸氏偷偷去雲渺軒,想要趁她不在拉攏那些繡娘,可是繡娘們得了她很多好處,又都因爲高收入躋身入富貴階層,與以前被壓榨的日子簡直是天壤之別,她們還在自己的家中買了好幾個服侍的丫頭婆子,怎麼可能會放棄做主子的機會,去做尖酸刻薄的陸氏的奴隸呢?
“三夫人就是不安分。”漪容見宮無傾的目光停留在關於陸氏的那一夜,帶着鄙夷道,“她也不看看,她管理的時候,雲渺軒成什麼樣子了。”
其實,陸氏貪污,其中一個原因是給宮小瓏準備嫁妝,有個後路,但她利慾薰心,又偷工減料,甚至爲了鮮豔在染料中放有害物質,且苛責染娘繡娘,壓制她們的創造性和本領,有的時候還扣月例,這些都是不值得原諒的。
“雲渺軒有護衛把關,將她也不敢胡來。”
宮無傾闔上冊子,又問起陽桑公府的事,陳景毒殺親妹妹和它府千金,罪大惡極,判處三日後問斬,陽桑公府管教不當,有縱容的嫌疑,降爲侯府,陽桑公和平寧侯也被削了職,昔日威風八面的陽桑公府,一下子衰落了不少。
宮無傾微笑着,叉起一片塗了花生醬的蘋果,放到口中,脣紅齒皓,顏容彷彿一朵冰花綻放,她心情還不錯。
風水輪流轉,就是這個道理,所以爲人出事,在守住底線和原則的前提下,要切忌驕奢和張揚,不然總有一天噩夢會降臨,靖國公府一向低調行事,被打倒了依然可以向上爬,可是,陽桑公府就說不一定了,畢竟把柄太多。
凌王還沒有找到,有人傳聞他死在了漠北的荒郊野外,但消息未得到證實,靖國公府已經籌謀着先將宮姝接回來,比起宮無傾未嫁先休,宮姝一嫁人就成爲寡婦,況且對方的身份是皇子,她不可以改嫁,比起宮無傾,實在是悲慘太多。
宮銘化已經到御前請求,原以爲會費好一番周折,沒想到皇帝只是擺擺手,便允了。
這個晚上,宮姝就被接回了府。
凌王已經被貶爲庶民,她自然不算是凌王妃,而是一個平民的妻子,現在又差不多等於成了寡婦,諸多恥辱加到她身上,讓她擡不起頭,儘管如此,她依舊靖國公府二房的嫡女,老夫人還是吩咐廚子準備了豐盛的晚宴,爲她接風洗塵。
這些日子,陳氏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沒想到宮姝凌王正妃做不成,還當了寡婦,看到進入院子的女兒,形銷骨立,眼窩內陷,一頭髮絲枯燥了不少,早已經沒有原來的神采,不負昔日的美貌,走路也打着顫兒,彷彿受了莫大的刺激和驚嚇,陳氏淚水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大叫一聲“姝兒”就撲了過去。
宮姝瘦了一大圈,肩頭的骨頭硌得陳氏陣陣生疼,她越哭越傷心,“孃親把你嫁出去,是爲了讓你成爲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誰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啊……都是宮無傾那個賤人害慘了凌王,不然你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她如今也被凌風國嫡長子休了,真是報
應啊……”
陳氏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宮姝始終一動不動,嘴角噙着一抹刻毒的冷笑,終於道,“娘,你說夠了嗎?”
她的聲音冰冷,陳氏吃了一驚,有點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姝兒,你……”
難道宮姝受到的打擊太大,連她這個做孃親的都冷待了嗎?
“我遲早會讓宮無傾付出代價。”
宮姝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姝兒,在宴桌上,你可不能是這個樣子啊。”陳氏擔心地道,老夫人見她復仇一般的怨毒模樣,還不得把她掃出門去。
宮姝眨了一下眼睛,冷波乍涌,頷首,傲然地向自己的廂房走去。
“給你家小姐好生打扮一下。”陳氏忙吩咐。
香閔道,“夫人放心,這些奴婢都是知道的。”小跑跟着宮姝進了屋子。
陳氏嘆了一聲,心情沉重,所有的願望都竹籃打水一場空,宮姝這一生算是毀了,然而,那個罪魁禍首,一定要讓她生不如死。
事實證明陳氏是多想了,宮姝原本底子就是極美,雖然枯瘦了不少,但經過胭脂水粉的修飾,已經有了盛顏時七分的模樣,又穿了一身杏黃緞面底子紅白花卉刺繡交領長襖,耳着一對清光搖曳的明月璫,頭上斜斜插着一支赤金銜紅寶石鳳釵,爲容顏增添了動人的神采,她含着淡淡的微笑,看上去並無愁怨的顏色。
宮白氏見宮姝這副樣子,稍微滿意地點頭,唏噓了一聲,“委屈你了。”
宮姝在老夫人面前一拜,“這是姝兒的命,姝兒並無任何怨言,既然嫁了人,就要遵守逆來順受的古訓,才能夠得上天垂憐,時來運轉,爲靖國公府增添福分。”
宮白氏道,“說句難聽的話,如果你的丈夫真的回不來了,宮家會向皇上請求,還你自由身,或許還能夠嫁一個好人家。”
宮姝神色感動,“多謝祖母,只是姝兒已經嫁給人,自會爲夫君守節,眼下只想一心一意等他回來,每天爲他祈福,並沒有其它任何想法。”
雖然宮姝做錯了很多事,畢竟是靖國公府嫡出的千金,面前又是一副乖巧的樣子,宮白氏動了一絲惻隱,親自將她扶到座上,“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能做的,就只有先等着,天無絕人之路,明白嗎?”
如果宮姝聽了宮白氏的話,憑着她的美貌和才藝,也許人生還有一點轉機,然而,她恨透了宮無傾,這種已經到達極致的恨,讓她心態完全扭曲,她已經不相信任何的迴旋餘地,心心念唸的,只是讓宮無傾慘死!
“姝兒聽祖母的。”
儘管保持着穩重大方,宮姝的眸中卻隱約流露出一點楚楚可憐的神采,彷彿是強撐着堅強,讓在座的大人看了,都於心不忍,劉氏也拋去了那些芥蒂,安慰她道,“你還年輕,路還長着呢,千萬不要有什麼想不開,無論如何,靖國公府都是你的後盾,你的家。”
宮無傾慢慢品着香茶,長睫低垂,儘管如此,她沒有錯過宮姝的臉上一點微妙的神色,脣角微微勾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