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傾望着信紙上密密麻麻的內容,他在最後說,小毒物,一月後再會,你可要好好等着,不許偷吃。她挑起眉尾,彷彿感到很好笑,“所以這一切,一開始就是假的。”
“不。”藍初懿忽然吐出一個字,他握住了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十分冰冷,彷彿她冷酷的眼神,他的心也一驚,“難道我們之間的那些心意萌動,那些相伴和風月,你都不認了嗎?”
他的語氣透着無力和嘆息,搖頭,“如果讓我重新選擇,我還會這樣做,儘管結果讓人痛苦。”
宮無傾靜靜道,“沒有誰喜歡算計來的感情,藍公子,你毀了我的姻緣和幸福,又派人天涯海角追殺戚燁,我才知道,其實你也是一個自私狠辣的人。”
什麼莊家餘孽,雲上燁是什麼手段,如果有殘黨他是不會留着的,之前她特意調查了一下,藍初懿的手下有一部分已經離開凰城,往西部而去,剩下的也是整裝待發,只有一個可能!
藍初懿看着她,溫柔的眸子浮起一抹決然和堅韌,“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那一夜我要除掉赫連羽,不只是因爲他掌握了這個致命的秘密,還是因爲他也愛你,他和戚燁,我一個也不想留。”
宮無傾微笑,“可是,你終究沒有想到,這件事會暴露是嗎?”
這時妙可將酒罈抱了過來,她在兩個杯子中斟滿酒,藍初懿修指執着酒杯,輕輕一顫,酒水從杯口流溢出來,“是啊,竹籃打水一場空,一場空啊,赫連羽說人算不如天算,果真如此。”他說完將酒一口飲盡,低低地笑了起來,眼中都是哀悽之色,不是他不想求她,如果可以,他願意下跪到地老天荒,以證決心,可是他一進入院子就看出來,她絕不會給她一點機會。
其實,她知道真相的第二天,就已經向韋府下了帖子請他,可是他一直推脫不來,因爲害怕,因爲不甘,甚至在心中盤算着主意,像一隻落水的螞蟻一樣想着挽回的計策,可是,等他坐到她面前,面對她的冰冷和疏漠,他才明白,再多的心思,再聰明的謀略,都是假的,他們之間,在真正揭露的那一刻,已經結束。
宮無傾道,“每次我以爲,幸福就在眼前的時候,事實都證明不過是一個笑話,藍公子,這一生我都不願意再見到你,你說如果重來一次,你還會這樣選擇,可是如果可以重來,我寧願一開始就沒有遇上你。”
聽到這樣的話,藍初懿握緊了酒杯,垂睫慢慢飲下,宮無傾看不到他眸中的眼色,只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瀰漫出來,他的睫毛閃着細碎的水澤,彷彿此生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從相遇以來,藍初懿就一直是一副風淡雲輕和柔情的模樣,她從來沒有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沉重的一面,或者是,竟可以有。
阿欒也是面色慘然,“宮小姐,這也許是我家公子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錯誤,你就原諒他吧,他是太在乎你了才這樣做的……”
“阿欒。”藍初懿忽然斥了一聲,帶着滔天的怒意,“你再也不用跟着我了。”
阿欒驚了一跳,“公子,阿欒是爲了你好。”
藍初懿冷冷地睨着他,“你不走,也會有人將你請走。”
阿欒這才知道他闖下了大禍,立刻跪了下來,低着頭,一言不發。
然而,這一次顯然藍初懿不會再寬容他,沒有再看他一眼,自嘲一笑,“錯了就是錯了,哪裡還需要找理由,爲情而錯,卻要反過來怪當初的心動嗎?”他望着她,“無論你如何說,我無怨無悔。”
宮無傾飲盡了杯中酒,妙可又滿上一杯,她涼涼道,“該如何做,想必藍公子心中清楚不過,不然……”
藍初懿一嘆,“派去的人跟隨到了何處我並不知道,要我收,也是收不回來了,無傾,你恨我吧,這樣,我還可以給你留下一點記憶。”他甚至希望,戚燁從此在人間蒸發,也許過一段時間,她會對他重新露出笑顏,可是他也清楚,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宮無傾道,“我不會恨你,我不會把任何情感,輕而易舉地給任何人,你知道嗎?有些人跟我作對了那麼久,一次次想置我於死地,可是,我從來沒有恨過任何人。想要一個人消失,或者受傷,並非是因爲恨。藍公子,請吧。”
她站起身來,漣秋扶着她,一步步走下臺階,藍初懿在身後低低地喚了一聲,珏王而痛惜,可是,她終究沒有回頭,他喃喃道,“那天晚上,我就叫你不要離開我,我說只要鬆開袖子,你就再也不會理我,真的是這樣的。”
“公子,我們走吧。”
阿欒難過地說,宮小姐是不可能再搭理公子了,她那樣心性的女子,如何能夠容得下欺騙呢?
藍初懿眸子一派漆黑混亂,彷彿所有的一切都顛倒了過來,那樣的痛不堪言,從小到大,他不知疼痛是什麼滋味,如今卻狠狠地品嚐了一遭,就像血肉都被剜去一塊。
他撲在冰冷的石桌上,抱着酒罈子,才發現裡面的酒已經幹了,他舉起酒罈子,揚起頭,往嘴裡倒酒水,可是才落下一滴,兩滴,然後再也沒有酒水流出來。
“沒有了?”藍初懿眼中浮起一抹惶恐,“怎麼會沒有了呢?我說過,要爲你釀一輩子酒的,還有那麼多酒你沒有品嚐過,怎麼可以就這樣離去?”他悽然笑了起來,輕輕搖頭,踉蹌着站起身來,腳下一趔趄,酒罈子摔在地上,成爲一堆碎片,他俯身捧着,像對待已經破碎的感情,鮮血淋漓,從指間滴下……
“小姐,藍公子變成這副模樣,您就安慰一下他吧。”漣秋從窗戶望着水榭上的情景,不忍地道,“藍公子的手,流血了呢。”
前幾日,還是繾綣相依的兩個人,竟然在轉瞬間成了陌路,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宮無傾手中的茶蓋浮着杯中的茶葉,垂眉淺啜,眸子平靜得讓人完全看不透,“漣秋
,你管得太多了。”
漣秋雖然支持雲公子,可也見不得藍初懿這樣受苦,儘管不能在一起,但勸慰兩句,也是應該的。
宮無傾精緻的小臉沒有一點情緒波動,然而,誰又能看到她心底的屈辱和憤怒?成全一人,就註定毀掉另一個,這樣的結果,她是該慶幸還是失望?但終究藍初懿一開始就錯了,因此輸的人也只能是他,大概是天意註定吧。
阿欒看到主人受傷,再也顧不得什麼,從地上起來爲公子包紮,他大喊道,“公子,公子,宮小姐對您是完全沒有那份心了,你就成全她,也放過自己吧。”
藍初懿卻推開他的手,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踉踉蹌蹌地衝下了水榭,雙目漆黑而空洞……
直到藍初懿離開,宮無傾都沒有出去看一眼,院中還殘留着他釀的酒和留下的香囊散發的香味,她放下了杯盞,吩咐道,“用府中的香囊和花粉,把這些令人討厭的味道掩住。”
“不。”妙可忽然脫口而出,“妙可最喜歡這些香味了,天底下沒有哪一種香比得上這些香,阿欒哥哥說,藍公子拿出了最好的香給小姐呢,他尋常都捨不得多用。”意識到衝撞的不對,她打了自己一個小小的嘴巴子,低頭道,“妙可錯了,下次不敢了。”她眸中蓄起了淚水,“小姐,你要是掩住了,以後這樣的香味,要去哪裡找呀?”
其他的丫頭婆子也跪下來,要求留香,宮無傾嘲諷地看着她們,這些男子中,除了漣秋之外,她們最喜歡的是藍初懿,巴不得他們二人在一起,可是,在知道了藍初懿不過是居心叵測之人後,她們還這麼支持她嫁給一個別有用心的人嗎?可笑,可笑至極!
“滾出去!”她一拍扶手,牽動疼痛的心,尾音陡然沙啞低沉,她按住胸口,氣憤難平,小臉乍青乍白,伸出纖細冰冷的手,“你們一個個讓我失望,呵,這樣很好嗎?”
人走了,香還在,藍家的香可以殘留一生,她不願意再被那個人癡纏。
丫頭婆子們都不發一言,低頭退了出去,可誰也沒有去拿花粉,她們想起了小姐和藍公子風花雪月的情致,都不忍心去徹底毀滅這一切,甚至藍公子的花香還讓她們每天的心情更好,生活也多了兩分樂趣,留下一份希冀和懷念也是好的。
宮無傾握緊了扶手,闔上眸子,眉頭蹙到了最深,彷彿在極力壓住心中的情緒,一刻鐘之後,韓斌步入屋子,他的臉上有點急切,“小姐,要出動護衛和殺手去救雲公子嗎?藍初懿派出了一百多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話還沒有說完,卻發現宮無傾用帶着嘲諷的眼神看他,“然後,你替赫連羽殺了他是吧?”
先前出任務,她都讓韓斌做領頭人,久而久之,韓斌已經將她的殺手和護衛收拾得服服帖帖,她等於處在赫連羽的監視之下,雖然他們不太可能會背叛她,但對付雲上燁,是絕對下得了狠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