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下車,就見前邊開闊處一匹黑馬上坐着一個身穿黑衣的小小少年,少年身後還跟着幾個護衛,少年馬前跪着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老頭懷裡抱着一個三四歲小女孩子,那孩子明顯的嚇着了,哭的淚人一樣,老頭抱着孩子一個勁的嗑頭求饒。
畫眉看這情形,再轉眼間看自家少爺和傅三少爺都已經下得馬來,畫眉趕緊過去,小聲問皓宇:“少爺,這是怎麼回子事?”
皓宇回頭,一臉的怒氣:“真是想不到長安城裡還有這樣無視禮法的公子哥,就這麼騎着馬橫衝直撞,撞了人還不說賠禮道歉,反而還要讓被撞的跟他賠禮……”
說着話,皓宇那一腔的怒火沒地兒發散,只恨恨道:“也不知道是哪個府上的,怕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呢?”
傅文彬一臉沉思,片刻之後拉拉皓宇的衣服:“孟兄,我瞧這人面生的很,一時也想不起是哪家的公子,或許是外來的也不一定。”
“哼!”皓宇冷哼一聲:“怕是外來的,不然也不會在天子腳下做出這等事情來,真是有辱斯文。”
聽皓宇和傅文彬兩個人談話,畫眉也瞭解了事情的經過,轉身就向馬車走去,站在車旁跟月嬋彙報。
月嬋倒並沒有像皓宇那樣憤恨,也沒有說什麼,像這樣的事情她見的多了,自然也不奇怪,不過,月嬋還是擔心那個老大爺和小女孩,也不知道那公子哥能不能放過他們兩人。
月嬋正思量間,就聽畫眉大聲道:“小姐,不好了,少爺跟人家講理去了,人家帶了那麼多護衛,咱們可……”
這一句話,月嬋也顧不得多想,隨手拿起一塊輕紗來遮了面容,挑簾子下車,站在路上的時候就見皓宇一臉惱怒,正走到跪着的那兩個人面前,一把把人拉起來,瞧那樣子是要找人理論呢。
心裡暗暗搖頭,月嬋想着,皓宇還是經的事情太少了,做事情太剛直了些,要知道,過剛則易折。
月嬋擔心皓宇,拉着畫眉走近了,就見傅文彬也走了過去,瞧那樣子,似乎是要拉皓宇的,可只兩句話,這人也和皓宇一樣開始指責起那個小公子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月嬋又走近幾步,卻聽皓宇大聲道:“光天化日之下騎馬橫行街市,這位公子反倒有理了麼?先不說有沒有撞到人,就是這位老大爺和小妹妹,一個老一個小,總歸不是他們把公子的馬撞到了吧?怎麼公子不說瞧瞧人家怎樣?反倒讓人家跪下賠禮,更變本加厲的不依不饒,這是何道理?”
唉,月嬋嘆息,難道皓宇就不知道這世上可不是隻要你有理就行的嗎?有些事情是有理也說不通的。
再瞧那個少爺,月嬋先愣了一下,她走近了纔看清楚,那個少爺長的實在是太過……怎麼說呢,簡直就是一個妖孽。
要說起來,月嬋的兄長孟皓宇,還有傅文彬那都是難得的美男子,皓宇清雅端正,傅文彬灑脫不羈,都是各有特色的,可就是這麼兩個人,站在那小公子面前都失了顏色。
就見那位小公子一身黑衣,上面銀線繡着火雲紋樣,腰間扎着黑色銀扣巴掌寬的腰帶,滿頭黑髮又直又亮,就這麼用銀冠束在頭頂,他直直的坐在馬上,一張臉龐雖然年幼,可也顯出幾分棱角來,白玉一般的臉龐上劍眉如墨,眉下一雙桃花眼簡直勾人魂魄,更有那微微上翹的粉色薄脣,怎麼看怎麼帶着幾分邪魅。
狐狸精,月嬋首先就想到這個詞,這個小公子就像是那種深山裡修煉有成的狐狸精,甚至比狐狸精更好看,更要勾人心魂。
月嬋打量那公子的時候,他那張薄脣輕輕上挑,桃花眼微彎,低頭瞧着一臉正氣的皓宇:“我的馬踢了人又如何?哪裡來的酸腐書生,還想要替人理論,真是笑話……”
說着話,他竟然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個馬鞭來,避頭蓋臉朝皓宇就要打去。
傅文彬一瞧倒是急了,他剛纔沒有拉住皓宇,看那跪在地上的祖孫二人也着實可憐,就想和人求個情,卻哪知道皓宇反倒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而那個公子更加可恨,一言不對就要打人,真真是……傅文彬在長安城多年,可從來沒有吃過這個虧呢。
他趕緊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那鞭子。
那個公子似乎早有防備,鞭子靈蛇一般繞了個圈,鞭梢又打向皓宇。
月嬋心驚,這會兒什麼也顧不上了,一步上前攔在皓宇身前,大大的杏眼微瞪,一伸手竟把那鞭子給抓住了。
月嬋有些疑惑,她怎麼身手這麼靈活?
微一想,月嬋也有些明白了,可能是那老道士確實是有門道的,她學了人家的功法,練了這麼些天,倒是身手靈活了許多吧。
抓住鞭子,月嬋擡頭面對那個公子,微微一笑,身子蹲了蹲:“這位公子,剛纔是家兄的話有些過了,我先代家兄陪個不是,不過,這位老大爺和小妹妹着實可憐,也不知道有沒有被踢到,要真是被踢了,可得趕緊醫治,若是耽擱了,萬一落下什麼病根來,公子瞧着也是善心的人,怕是心裡也不落忍吧……”
月嬋一句話,皓宇氣的臉通紅通紅的,大有想要把月嬋拉開,再和那個公子講理的架勢,月嬋拉拉皓宇的衣袖,繼續笑道:“我和家兄替老人家求個情,公子也沒有傷到,也沒有損失,不如行個好,把人放了。”
“你……”皓宇氣極,在月嬋身後小聲道:“你怎麼可以這樣,明明是他不是,怎麼還要我們賠禮……”
月嬋不語,只定定的看着那個公子。
那個公子也是微微一怔,沒有想到月嬋說出這樣的話來,沒有上前找他理論,也沒有指責他,只柔聲勸解,再看月嬋一雙眼睛清澈透亮,溫和有禮,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剛纔煩亂的心竟然平和下來。
邪邪一笑,他一伸手,鞭子就落進袖中,對月嬋一抱拳:“即是小姐求情,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件事情就算了。”
說完了話,那公子一拉馬繮,很是高傲的離開。
走了幾步,他回頭看看月嬋,對身後護衛道:“給那個老頭一點銀子,可別讓人說咱們蠻橫不講理。”
跟在公子身後的一個身着白衣的護衛從懷裡摸出一塊碎銀來往地上一扔:“老頭,今天是你運氣好,碰到咱們公子大發善心,拿着買些補品吧。”
話一說完,那個公子連同他的護衛全都疾馳而去。
月嬋瞧着人走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剛纔也是嚇到了,那個公子的力氣還真的很大,她拿盡了力氣才抓住鞭子的,月嬋心裡明白,人家看她是個女孩子已經手下留情了,要不然,那鞭子早已經打在她身上了呢。
看看皓宇,月嬋搖頭,走了兩步蹲在那對爺孫面前,對那個小女孩笑了笑:“小妹妹莫怕,姐姐給你買糖吃好不好?”
回頭,月嬋衝畫眉使個眼色,畫眉會意,很快從旁邊買了一串糖葫蘆過來,月嬋接過來遞到女孩手上,又對老頭道:“老大爺沒事吧,要是有事情的話還是趕緊治治。”
說着話,她又嘆了口氣:“您老人家也看到了,人家勢大,咱們惹不起,也沒能幫到你們,實在對不住了。”
安撫完兩個人,月嬋站起來,從畫眉手裡接過一點銀子,硬是遞到老頭手上,看着他穿着打補丁的衣服,苦笑一下:“這點錢拿着吧,回去好好給小妹妹壓壓驚。”
看着老頭一臉感動神情,跪在地上朝她猛嗑頭,而那個小女孩還是一臉呆呆樣子,月嬋心裡也有些酸酸的,只不說話,回身就往車裡走。
皓宇還在生氣,也不理會月嬋,上馬就走,傅文彬看看皓宇,再看看月嬋,也不知道要怎麼勸解,沒辦法,也只好騎着馬去追皓宇。
月嬋無奈,扶着畫眉的手上了馬車,讓車伕趕緊趕路。
一直到衆人都到了慈恩寺大門處,皓宇下馬的時候,也只在旁邊瞧着月嬋,並不理會她,看起來是真生氣了。
月嬋沒有辦法,總不好在大廳廣衆之下勸解皓宇,只好任他生氣。
皓宇和傅文彬在前,月嬋和畫眉跟在後面,幾個人進了慈恩寺,先在大雄寶殿裡上了香,又找知客僧添了香火銀子,休息了片刻,傅文彬便說要去找智渡和尚下棋去,皓宇要和他一起去,月嬋想了想,對傅文彬笑道:“傅公子先去吧,我和哥哥好久都不出門,且先轉轉,一會兒去找您和大師去。”
傅文彬看皓宇還在生月嬋的氣,知道月嬋怕是要和他有話講,就笑着點頭答應了,轉頭去了後院。
月嬋看看皓宇,見他臉上還帶着紅暈,明顯就是氣出來的,一拉皓宇的衣袖:“哥哥沒有怎麼樣嗎?那個人有沒有打到哥哥?”
皓宇氣鼓鼓的也不理會月嬋,只道:“你還關心我這個哥哥嗎?打沒有打到又怎麼樣?你看看你,哪裡有一點孟家風骨,只對着那個紈絝子弟笑,一臉獻媚樣子,咱們孟家需要如此嗎,哼,聖人的教訓你都聽到哪裡去了……”
面對皓宇一通的數落,月嬋頭疼了起來,苦笑了一下,心說不管怎麼樣,今天總是該教皓宇一點事情的,省的他太天真了,以後做出什麼不可挽救的事情來。
皓宇這樣的性格,明顯就是被寵出來的,從小被大夥關愛着長大,從來沒有吃過苦,也沒有見過社會的陰暗面,做事情只會直來直去,只信書上所講的道理,豈不知盡信書不如無書。